周勝已經失控了。

  他自己能夠意識到這一點，但他的思維卻已經被數十水鬼和伽椰子母子原本的記憶、情感、怨恨所完全裹挾著身不由己了。

  幽冥惡鬼圖中完全沒提到過他如今的情況——但若是按正常修煉情況來說，無相鬼的形象並不會隨著吞噬對象而發生任何改變。所謂“無我無相，無眾生相”自然是不能“著相”所以無相鬼的外貌也將始終保持著那高瘦的、沒有五官的本來形象。

  它可以幻化萬千，但本質卻不會改變。

  然而此時……周勝的陰魂形象卻是已然隨著這場失敗的吞噬而化作了身高四米的巨大鬼影。

  身體依舊是無相鬼那原來的慘白色皮膚，不過皮膚上似乎總是濕漉漉的，就和那些水鬼一樣。

  原本光禿禿沒有半根毛發的頭上此時也生出了和伽椰子一般的長發，低低的垂落下來，遮住了那張白板一般的麵孔。

  而事實上，若是有人窺見到那滴血黑發下麵的真容……那麽他便會同時麵對伽椰子那雙充滿咒怨的雙眼以及數十位水鬼和佐伯俊雄所有的注視、怨毒、恐懼、死亡時痛苦的衝擊。

  如果說一個伽椰子就能將極限狀態下的人嚇死或者嚇成瘋子，那麽此時周勝在這方麵的能力則是足足強過了她數倍。

  但能力上最大的變化卻不僅於此。

  吞噬掉所有水鬼之後，置身於泉潭中的周勝很快便察覺到了水鬼們的特殊能力是什麽。

  迷惑人心使人精神衰弱的泉之聲。

  操控喝下泉水之人的身體。

  以及……

  順著水潭底部的裂隙潛入方圓百裏內所有與之連通的溪流中的能力。

  ‘原來這些屍體都是從各處被集中到這裏的。’周勝恍然間明白了這裏為什麽積累了這麽多屍體。

  想必是這些年來在這片山區失蹤的人口幾乎都在這裏了吧？

  ‘真是邪異啊……’隨著對水鬼記憶的接受，周勝漸漸意識到這些水鬼的本質其實隻是這匯聚了無數泉水脈絡的泉潭的一部分。

  或者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眼泉潭本身也就是“鬼”的一部分。

  在不知多少萬年的衝刷、地質變動中這裏巧合下形成了一處連通著整片山區水脈的泉潭。巧合的是，這些泉水所流動匯聚在此處洞窟中所產生的聲音會對人類造成一些精神上的傷害。

  本來僅僅是這樣也不會有太大問題。

  可是就在近幾十年中，一些山中的釣客的屍體被衝刷到了這潭水當中。

  可能是因為這地下泉水充滿陰氣又冰冷刺骨的關係，這些屍體被長久的保存在了泉潭底部並沒有正常腐爛。

  而那些附著在屍體上的魂魄則在死亡時的痛苦和屍體長久被困在這泉潭中的怨恨中逐漸滋生成了水鬼。

  水鬼越來越多，逐漸反過來還影響到了這泉水使得喝下泉水的人會被操控來到這裏將自己投入泉潭當中淹死。

  原本，水鬼們得手的概率是很小的。

  因為來這片山區的大多都是釣魚客，他們通常不會在山裏過夜——而喝下泉水後水鬼們雖然可以操控人體，但同時陽光卻是不能太過強烈。

  這導致了他們隻能在晚上或者陰雨天才能得手。

  周勝查閱著水鬼們的記憶發現：大多數人隻在天氣好的時候才來到這裏釣魚，而這個時候水鬼們隻能躲在水麵下看著這些人，而許多變天的時候，一些被盯上的釣客則根本沒喝這裏的水，因為喝著自己帶來的瓶裝水而躲過一劫。

  ‘這些水鬼殺人可比伽椰子難多了……’周勝想到了自己體內最凶的那一隻厲鬼，別看當初對付伽椰子沒費多少力氣，但實際上掌握著‘暗界’的女鬼的追殺能力簡直是ax級別的存在。

  幾乎隻要是踏足過佐伯家的人類都會被伽椰子標記然後追殺至死。

  發散的思緒結束。

  周勝的念頭傳遞出一個信息：“你們鬧夠了沒有？”。

  體內各種不斷發散出各種怨恨的惡靈們為之一肅。

  它們並不能控製周勝的陰魂。

  盡管在這些惡靈怨念和記憶的衝刷下周勝進入的失控狀態，但這些被吞噬的惡靈們已經完全成為了無相鬼身體的一部分。

  他們可以影響到周勝的思維，但卻無法喧賓奪主的控製身體。

  因此周勝才在失控後選擇坐在這裏等著這些狂亂的惡靈們冷靜下來。

  “殺……”一個宛如從脖子中發出的‘咯咯咯咯’般的怪異聲音從周勝體內響起。

  是伽椰子。

  周勝感受著她的意念，沉默了。

  這個女鬼是想要繼續殺人……將一切入侵到她家中來的人都殺掉的怨毒意念。

  “淹死！淹死！淹死！”密密麻麻的尖銳笑聲夾雜著這樣的尖叫也響了起來。

  這是水鬼們的意念。

  “嗬！主角被自己體內的惡鬼脅迫去做壞事……怕不是最蠢的小說寫手也不敢這麽寫啊！”周勝自嘲道。

  隨即點頭：“好！不過需要按我的規矩來——否則我們就這麽僵持下去，呆在這裏等我外麵的肉身死亡一起魂飛魄散！”

  體內惡靈們的意念‘淅淅索索’的一番交流後傳遞出了“同意”的意念。

  下一刻。

  周勝從水潭中騰起，那巨大的鬼影貼著洞頂的鍾乳石向著黑暗處滑行過去……

  當他沒入黑暗的瞬間便徹底消失在了這片洞穴當中。

  ……

  拉開公寓的窗簾。

  周勝眯著眼睛看著東京正當明媚的太陽，心中生懨。

  側耳聽聽，隔壁的秦晴母女似乎都已經離家上班上學沒什麽動靜。

  “差不多也到了該回去的時候了……”這樣自言自語了一句，周勝取出身上的八卦玉牌用刀割破手指後將血塗在兩條陰陽魚的當中。

  嗡——！

  光芒一閃之間，室內再無一人。

  時間也如同生鏽的齒輪般即將停止下來……

  然而就在此時。

  就在周勝剛剛離開的阿彌殼山區地下數萬米處的某條裂隙當中的目光似乎瞬間投向了周勝所在的這座公寓。

  原本那漸漸停止的時間也似乎重新上好了潤滑油的齒輪一般重新順暢的“轉動”起來。

  飛鳥從空中掠過。

  從陽台跳下的貓咪用柔軟的腳墊落地。

  街道上原本動作遲緩，幾乎定格的行人們一無所覺的繼續邁步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