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文豪來說，頭天晚上與第二天上午，就像坐世界上最驚險刺激的過山車一樣。

  他躺在私人醫院的病床上，接受肺炎第二次爆發的治療。感冒夾雜其中，倒還不是最令人苦惱的。

  苦惱的，是內心。

  他到底還是沒能控製住內心的那頭惡魔。

  他到底還是親手毀了他心目中的白月光。

  “懊悔”二字，太輕，太詞不達意。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為了昨日的事情不至於發生，他願意付出十年的生命。

  接到派出所打來的電話後，父親第一時間調來律師團隊，積極找他商量對策，他開口，隻有一句話：他認罪。所有莫顏給予的指控，他都認。

  辦公室區內的監控視頻已經被摧毀。是他親手摧毀的。不是怕留下證據，而是，實在無顏以對。隻要稍一回想他不該有的行為，他就追悔不已！

  右手臂的小臂，被堅硬的珊瑚劃開長達十厘米的傷口，其中約有3厘米長，皮開肉綻，血管隱隱可見。私人醫生看後，後怕不已，驚駭道，萬一劃破血管，後果不堪想象。

  他淡然地聽著，內心毫無波瀾。

  他想，他大概死有餘辜吧。

  “我想知道，小顏離開後，是不是平安……”

  “夠了！你還念念不忘！”老湯總一聲爆喝，文豪的後半句，自此斷在口中。

  他想知道。

  他真的想知道。

  比起自己身在險境，他更想知道莫顏是否平安。

  第二天上午，驚聞莫顏去報案。

  文豪聽後不憂，反而內心一陣狂喜。這說明莫顏沒有想不開，還平安地活著！

  太好了！

  起訴他吧，報複他吧，讓他名聲掃地吧，他的心靈反而能在懲罰中獲得寶貴的平靜。

  中午，忽然又收到消息，莫顏撤銷立案。

  民不告，官不究。莫顏撤銷立案，就意味著他名譽及人身都安全了。

  他又琢磨開來：莫顏為什麽銷案？被威脅了嗎？還是……他怯怯地想……最後關頭，莫顏感動於他對她的真心實意，決定原諒他？

  啊，如果是這樣，莫顏會不會覺得以後兩訖了？從此井水不犯喝水，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莫顏該不會連公司都一起還給他吧？

  那他和她之間，自此再無瓜葛？

  ……

  文豪像是走火入魔，完全控製不了自己的思緒。人躺在床上，魂已經飛出體外十萬八千裏。

  因為情緒過於低落，導致進口藥也沒有阻止肺部感染的進度。這一次，十天到兩周的輸水、吃藥是免不了了。

  －－

  三言兩語做完重大決定後，王承佑和莫顏手扣著手，告知了立案時負責接待的警員，在警員一臉的不敢置信中，王承佑和莫顏走出了派出所。

  喬伊在後麵追他們：“等等我……哎哎，不要見色忘友呀。”

  莫顏回頭，衝喬伊露出略有有些無力的微笑。笑雖無力，已經頗有幾分沉穩。

  剛剛到家不久，徐清萊發給王承佑一張照片。被恰巧依偎在王承佑身旁的莫顏看到。

  “咦咦，那是——”

  王承佑不得不打開照片。

  那是躺在病床上的文豪。而莫顏關注的，是文豪的胳膊。胳膊纏著白紗布，白紗布上透著血色。所以，她回頭一瞥看到的那團血跡……是來自文豪的胳膊！

  莫顏釋然。

  “你要看電視嗎？”

  王承佑不動聲色收起手機，問莫顏。

  他知道，徐清萊是那種先發圖，再說話的人。通常，說不出什麽好話。

  莫顏被王承佑轉移了注意力，點了點頭。

  廚房裏，喬伊的勞動成果很快出來了：菜香飄逸出來。

  王承佑一邊幫莫顏看電視，一邊溜一眼微信。果然，徐清萊道：聽說你家女朋友昨晚把他搞成這樣。嘖嘖，真厲害啊。你怎麽受得了？

  王承佑看後直接刪除。

  他一向有不招惹是非的自律。

  “喂，我是你倆的仆人嗎？快進來一個給我打下手！”喬伊咋咋呼呼。

  莫顏腳傷還沒有好，王承佑起身去幫忙。

  電視裏播放著本地新聞。

  廚房裏，喬伊一而再看王承佑，王承佑忍不住摸了摸臉頰：“我臉上哪裏不對勁？”

  喬伊連忙撤回目光，語氣也躲閃起來：“沒，沒有。”

  “你跟曹俊傑熟悉嗎？”

  “高中班上的曹俊傑？”

  “是。”

  “多少知道他。但有四五年沒見過了。不知道現在怎樣。怎麽突然問起他？”

  “沒，沒什麽。”喬伊再次躲閃。

  “喬伊，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拿不定主意？”王承佑邊洗菜邊問。經過今天上午的事，他已經待喬伊不同，認為喬伊是個值得交的朋友，也為莫顏能有喬伊這樣的朋友感到高興。

  喬伊不想說出自己要跟曹俊傑相親的事實。就算是說，也是跟莫顏說。急於脫身，喬伊慌不擇言：“是呀。沒想通，你老爸住院，你怎麽還能這樣心平氣和留在這裏。”

  王承佑洗菜的手停頓：“我老爸住院？”

  “你不知道？”

  王承佑錯愕地轉身看喬伊。

  喬伊一拍大腿：“怪不得！今早我見到你，說‘你怎麽還在這裏啊’，你回我的是‘我是莫顏的男朋友’，還以為你重色輕父呢，原來你根本不知道你爸爸受傷了！”

  王承佑呼吸凝滯：“你怎麽知道我爸爸他——”

  “上新聞了呀。昨晚5輛車連環追問，最為慘烈的，就是你爸爸坐的那輛。司機現在還沒有搶救過來呢。”

  王承佑心突突直跳，第一個疑心的，就是哥哥者風動手了。

  “我爸爸怎麽樣？”他抓住喬伊的胳膊，像抓住救命稻草。

  喬伊手裏還舉著菜刀呢：“我怎麽知道！新聞沒有播後續。”

  王承佑無心打下手，失魂落魄走出廚房。他想的是，如果是哥哥者風動的手，實在沒有必要波及爸爸的司機呀，又，為什麽要5輛車追尾？為了混淆視聽？

  心神不寧，王承佑不禁來回踱步。

  莫顏轉過身，頭支在沙發後背，看凝眉苦思的王承佑。

  “不行。我得問問。”王承佑自言自語。摸口袋，口袋是空的。手機不在口袋裏。四處尋找，撞上了莫顏注視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