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麵前的桌子上，放著一摞資料、一張評分表和他的專用筆。

  他沒有翻資料，沒有給任何一個提報團隊評分。他心中，早就有答案。答案就是莫顏。

  他本就想送她一個理想的遊樂園，改為送一個理想的室內空間，他都覺得充滿歉意呢。

  對於這場還未開始就有了答案的提報會，文豪跑起心思來也毫無負擔。

  時間流逝，轉眼到了中午休息時間。下午還有2家做提報，一家是莫顏代表的上大團隊，一家是壓軸的青楓團隊。

  中午休一個小時，可以自由進餐，也可以憑券去3層之下的煙波廳進餐。

  文豪很想賴在位置上看莫顏去哪裏，隻是，他深知，他不起身離開，其他人都不好意思起身離開。沒辦法，他隻好起身，離開，走到會議室外，像是突然想到什麽，折身又進會議室。

  他離開前，故意將筆遺漏在桌麵上的。

  靠著這個小陰謀，他成功看到莫顏拿起主辦方發的煙波廳進餐券，招呼身後的兩名組員，看樣子是要一起去樓下。

  文豪緊張得抿了一下唇，他很想很想喊她一聲，邀請她跟他一起去3樓之上進餐。自尊令他喊不出聲。他雖然沒有扭頭四顧，卻也已經知道，此刻，他已經成了眾人矚目的中心。

  在他焦急、徘徊的時刻，莫顏帶了兩位組員，魚貫出了會議室，徒徒留下一個背景給他。

  頹然地將金筆握在手中，文豪暗中緩了一口氣，穩步踱步出會議室。

  他理解莫顏為何如此對他疏離。因為要避嫌。

  這還是他教她的。

  他告訴她，在競標的場合，越是熟，越是要避免在眾人麵前露出熟稔的關係。避免成為眾矢之的。因為競標在公示階段，是接受監督和投訴的。如果在眾人麵前露出熟稔的關係，就會給人可乘之機，造謠或投訴是憑關係而中標。

  他告訴她，永遠不要低估人性的黑暗。在金錢的麵前，多少表麵上握著你的手親切地笑著的人，暗中都在放冷箭，出陰招。

  看來，她是個好學生。

  在今天的提報會上，她竟然不曾注視他超過三秒。他也沒有想到，那流水一樣一掃而過的眼光，竟然令他這樣失落。

  出了會議室，在眾目睽睽中，文豪隻得走向電梯，走向自己孤獨的專用餐廳。

  他沒有心思打電話給徐清萊，更不可能打電話給陳盈多。

  坐在餐桌前，桌麵上擺滿精致的碗碟。6菜2湯。吃兩個人也綽綽有餘呢。莫顏飯量一向不大。

  文豪取了備用碗，放在自己的對麵，假想莫顏坐在他對麵。

  他問莫顏：過去的一個月，你過的怎麽樣？（疏離的寒暄的語氣）

  莫顏露出慣常的笑臉，回：好忙好忙啊。（他於是明白，過去的一個月，她之所以沒有主動聯係過他，是因為她實在太忙了。公司年底有一大攤子事等著她做主，她自己的學習，他強加給他的舊船廠濱河改造項目。即使她不說，他也知道，夠她忙的。）

  他問莫顏：你跟王承佑相處得好嗎？（依舊是疏離的公事公辦的語氣）

  莫顏的笑臉不似開始那麽燦爛：能好到哪裏去呢。王承佑是個沒長大的男孩子，這個年齡段的男孩子自信心不足，總是疑神疑鬼搞事情。（是啊，他想，莫顏總說忙忙忙，王承佑一定會不滿意，有怨氣，甚至疑心“忙”是借口。）

  他繼續問莫顏：你不問問我過得怎麽樣？（絕對不能露出“你就不掛念我嗎”的幽怨）

  莫顏回答：你肯定會過得很好啊。你在我心目中，一直很有本事！你什麽都能搞得定！什麽都懂得！又那麽寬容、體貼、有耐心、有愛心！

  文豪放下碗筷，兩手捂住臉，一時不知該哭該笑。

  如果莫顏真的坐在他對麵，如果他真的開口這樣問他，她一定會這樣回答他……吧。

  －－

  莫顏確實本著避嫌的心理，才沒有主動去找文豪。

  她都不知道文豪曾鄭重跟她“再見”過，自然也不會知道文豪待她與以往不同。她還一廂情願地認為，她和文豪在心有默契地表演教科書式避嫌呢。

  內心輕快的莫顏與組員們有說有笑等電梯。下行的人太多，電梯像是要等下一次到來才能坐上。有位熱愛爬山的組員提議幹脆走樓梯下去。反正也才3層樓。

  莫顏欣然同意。

  跟他們打同樣主意的不在少數。

  莫顏嫌消防樓梯內回音大，不怎麽開口說話，隻一心一意走路。

  她順著人流往下走的時候，有個單薄的身影逆流而上。因為靠右行走的緣故，中間又隔著其他人，兩人均沒有看到對方。

  隻莫顏那位活潑的組員，借著身高優勢，看到單薄男生的麵孔。組員臉上驚喜閃現，趕緊歪頭看自家組長，一看，越發激動了：“學姐，我剛才看到有個人，跟你長得好像哎。”

  莫顏回眸一笑，沒有說話。

  這是她的故鄉她的城。都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在故鄉的城裏，有人跟她這裏或那裏像，應該是情理之中的事吧。

  組員遺憾地眺望單薄的男生背影，可惜，就算眺望到了背影，也不能透過那頭濃密的黑發看到他的麵孔，更不能將他的麵孔原封不動呈現在組長麵前，隻得作罷。

  活潑組員不小心看到的相似麵孔，不是別人，正是陳餘多。

  在四發集團做一體成型陽台倉庫管理員的他，每隔一周，要將取用與餘量的簽字表遞交給行政部門，核對電子申請單。每次，在寫字樓高層餐廳前後，他都習慣下電梯，改走樓梯。

  要是組員喊的不是“學姐”，而是“莫顏”，興許就能引起他主意。

  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擦身而過之後，莫顏繼續和組員們去餐廳。煙波廳裏進餐之後，離下午開會時間還有一刻鍾，莫顏他們本打算沿樓梯走回，恰巧電梯空出一半，活潑的組員拉著組裏唯一的女生，飛快地跳進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