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自動散開，精心打扮過的王承佑出現。

  墨色西服，雪白襯衣，紅色領結，皮鞋擦得一塵不染，頭發根根到位，手握一束鮮花，緩步朝她走來……若是多個司儀，準像極了婚禮現場的新郎。

  隻是，他看起來，並沒有他造出來的聲勢那麽自信。

  “莫顏。”王承佑開口，聲音裏透著緊張。

  莫顏想往後退，無奈身後已經結結實實被堵成半個圓，逃是逃不出去了。

  “做我女朋友。”他說。因為緊張顯得像是呢喃。

  心一陣亂跳之後，莫顏在最快的時間裏穩住節奏。

  王承佑突然單膝跪在她麵前，送上他手中的玫瑰花束：“做我女朋友吧！”他大聲重複道。

  熱情的觀眾起哄聲迭起，四周回聲一般想起“答應”、“答應”的呼聲。

  一聲比一聲熱烈，一聲比一聲響亮。

  莫顏沒有發現她已經落淚，她隻意識到自己緊咬著唇，不肯說出眾人期盼的那聲“我答應”。

  她沒有辦法答應。

  她曾經兩次跟他說過，她要一個解釋。沒有解釋，她沒有辦法稀裏糊塗的答應他。即使迫於現狀鬆口答應，也是一種敷衍。

  而她，一個做過兩年總經理的人，是不會為這點聲勢所迫的。

  莫顏在熱烈的人群中獨獨冷著一張臉，看似漠然地看著單膝跪在地上的王承佑。

  時間像定格了一樣。玫瑰花被風吹過，嬌俏地微動，卻遲遲不被收，也沒人開口請王承佑起身。

  “莫顏，答應我好不好？”

  莫顏嘴巴嚅動，說了什麽。環境太吵，王承佑沒有聽見。

  “你說什麽？”

  觀眾是如此的入戲，發現女主角有話要說，果然安靜下來，跟男主角一樣，緊張地注視著她。

  “我說，你知道我為什麽不答應。你以為這樣當眾問我我就會妥協？你是求愛嗎？感覺更像逼債！不可笑嗎？”

  說完這些，莫顏徑直走過王承佑。她沒有動手扒開人群，人群卻主動讓道。

  目光凜然一臉颯氣的她，身高一米六，氣場六米一。

  彼時還單膝跪在地上的王承佑，眼見莫顏離開，求愛無指望，便站起身對著莫顏離去的背影高喊：“莫顏！我愛你！這次被你拒絕也沒有關係，我能當眾喊出對你的愛，就已經心滿意足！”

  莫顏的背影沒有回頭，沒有揮手，隻是步伐堅定地走進宿舍大樓。

  一進宿舍大樓，堅定的步伐瞬間淩亂，身影變得搖搖晃晃。精疲力竭的感覺，剛才的隱忍花去了她太多的精力。

  來到寢室門口，小雯瑟瑟發抖地看著她，主動招道：“對不起，我被他收買了，是因為他跟我說他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愛你，我沒有辦法拒絕他，是因為我沒有辦法拒絕愛情。”

  莫顏平靜地看著小雯，心中沒有情緒波動：“沒關係。不是你被收買，就是別人被收買。如果他想讓我出現在這裏，總有辦法讓我出現在這裏。不過沒關係，我可以掌控我自己，我會拒絕他。”

  “為什麽不答應呢？他看上去對你一往情深。就算是一場沒有結局的愛情，至少你們擁有一段美好的回憶啊！”

  “我跟他，曾經有過一段美好的回憶。因為有過回憶，才更加知道，跟回憶相比，朝夕相處的陪伴更難得。”莫顏的腦海裏，想起在她困難時給予她支撐的文豪。

  “你答應他呀。你答應了不就有陪伴了嗎？”

  “中間橫亙了太多委屈，沒有辦法答應。一段愛情要這般委屈求全，低到塵埃裏，就我的年齡而言，已經做不到了。”莫顏捂著她的胸口，淚眼朦朧說道。不是她矯情，當他狠心兩年不聯係她時，她已經被逼到絕路。

  小雯見莫顏不說痛苦卻痛苦不堪，頓時手足無措起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胡亂代入美好的想象。對不起，讓你受到了傷害，我這不是我的本意。”：

  莫顏有氣無力搖了搖頭，沒再說話。

  莫顏坐在鋪了小軟坐墊的藤椅上，胳膊支在小圓玻璃桌麵上，捂著心口苟延殘喘。

  小雯出於歉意，陪莫顏呆著。她立在窗前，透過垂下的窗簾偷偷看樓下。樓下的人群正在緩慢散去。有人拆燈，有人拆金屬腳手架，有人拿著大紙箱收攏現場垃圾。

  “等等！”小雯驚呼一聲，一把撩開窗簾。

  莫顏疲憊地閉上眼。不知那個冤家又要出什麽幺蛾子。

  “不會吧！”小雯的聲音裏透著失望，“他好像……在給圍觀觀眾派發禮物誒。”

  莫顏微現嗤笑：“他這個人，鬼靈精怪，出手又大方，我能想象他為了讓觀眾跟他一條心，特意許諾了什麽。所以，事後發禮物什麽的，實在見怪不怪。”

  小雯抱緊自己的胳膊：“天！對於這種情商到位，智商很高，家裏又闊綽的男生，其實我心裏也怕怕的。喜歡他們給的浪漫，又怕他們變心太快，自己隻是短暫地被他們愛一下，卻要花很長很長的時間療傷。

  莫顏，現在我改變看法了。如果你覺得他不好，那就是他不好。如果你覺得你們不合適，那就是真的不合適。我以後再也不會幫他追你了。”

  莫顏不置可否，手支著額頭沒有說話，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這一鬧劇之後，他應該感到麵上無光，消失很久，或者，永不出現了吧。

  想到兩個人從此真的天各一方，莫顏內心某一處，突然疼痛起來。

  －－

  話說王承佑，當眾求愛的計劃，華麗麗的失敗了。說不難過是假的。他還是忍著巨大的失落和難過，將現場收拾好，打電話給鄭曙光來接他。

  不是他要將鄭曙光當司機用，而是鄭曙光懇請當他的司機。

  司機才是擁有車的那個人。

  鄭曙光本就開著車在大學城撞美好的愛情大運，接到電話，很快來到上海大學，接走王承佑。

  按照王承佑的要求，鄭曙光送他回複旦大學的寢室。回寢室之後，覺得新室友打農藥的聲效過於震撼，王承佑幹脆自己跑出校園，在學校附近找了家酒店住一晚。

  酒店提供的紙和筆，他決定給莫顏寫一封信。

  一封解釋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