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暑假了。

  大一的暑假。

  終於坐上哐當哐當的k字頭車了。據說k是“快”的縮寫。如今的k字頭車，已是如假包換的慢車。

  窗外的工廠與高層建築成片地飛過。

  今晨吃過豐盛的酒店早餐，奔赴故鄉。

  近鄉情怯。莫顏不知道該怎麽麵對有嚴嵩的家……而王承佑想的則完全是另一件事情。昨晚，在酒店大堂，他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物理時間的流淌，不因心理感受而改變。

  莫顏終究要去麵對那扇打開後無法想象的門，而王承佑，則可能麵對一場來自父親王宸的暴風雨襲擊。

  出了故鄉的火車站，王承佑叫了一輛出租車，依舊按自己所想，把莫顏送回了家。莫顏拒絕他上樓，因為連她自己都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王承佑趁左右無人，飛快地撈過莫顏的腦袋，親了一口。車門關上，王承佑乘坐的出租車走了。莫顏拎著行李箱，朝小區深處走去。

  出租車停在臻園門口，王承佑下車，取出後備箱裏的行李，徒步往家的方向走。

  時間倒退到一小時前。

  平日裏的臻園王家若是微醺小困的狀態，今日則是生龍活虎生意盎然。全家上下於昨日，不，三天前就開始大清理，角角落落擦拭幹淨，王承佑的臥室裏的用具裏裏外外煥然一新，廚房裏，張媽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食材。

  連甜甜圈，都感受到了有不一樣的事情要發生。

  他呼哧呼哧喘著氣，探著大紅舌頭，不停地朝大門口張望。狗也有心靈感應。

  王宸一般中午不回家，午膳在公司吃的也是張姐的手作，沒必要來回折騰，不過，這個中午，他按耐不住，決定回家吃。

  米芝最開心（張媽也很開心，隻是沒有米芝開心得那麽明目張膽而已），她的大寶貝要回來了！

  這幾天，她沒少從丈夫那裏看到佑兒的軍訓照片。他黑了，挺拔依舊，汗珠在臉上折射出光芒，看上去賊精神。隔著屏幕，她都嗅到荷爾蒙的味道。emmm，她的兒子，不知不覺，已經是個男子漢了。

  全部停當，又接到丈夫王宸要回來，米芝趕緊吩咐張媽，多加一道丈夫愛吃的小菜。

  王宸坐在從公司往家趕的車裏，手機“叮咚”一聲響。那是新的郵件進來了。

  他嘴角噙著笑，滑開手機，打開郵件。最近，同一個人，為他捕捉到n多精彩的軍訓照。他看此人發來的郵件，都看出癮頭來了。

  附件熟門熟路打開，映入眼簾的……明顯跟預期不一樣。

  王宸不由坐直身體，嘴角的笑也潛伏下去。

  大堂！

  鐵定是酒店大堂！

  要是認錯他敢把姓倒過來寫！

  這小子竟然在深夜0點帶女孩去酒店！

  等等，這張裏有女孩的特寫！

  ％￥＃，竟然是莫顏！

  ＃￥％！！

  王宸怒目前視，手機緊緊攥在手裏，骨節都發白了。這等藐視權威的行徑，是吃準了他不願再把他送走的心思了嗎？

  哼……王宸取出另外的手機，眼看臻園王家的大門在望，仍舊沒能阻止他給大秘打電話：“馬上給我訂一張機票，對，就今天……”

  車停穩，過了半分鍾，王宸才下車。

  下車後表情無怒無喜，彈了彈衣襟上並不存在的灰，昂首闊步進房內。

  “爸爸！”王承佑不知道從哪兒躥出來，一陣風一樣刮到他麵前，直接正麵摟住了他，笑嘻嘻地非要往他臉頰上湊。

  王宸繃緊的臉，頓時鬆下來。

  王宸一邊推王承佑，一邊笑斥道：“跟你養的狗似的，這麽大個子了，也沒點分寸。”

  王承佑撫了一把軍訓期間剪成寸頭的頭發，朝爸爸嘿嘿笑了笑。

  “臭小子，知道你犯了什麽錯了嗎？”怕自己多呆一會兒會心軟，王宸重新冷下臉，冷言冷語對王承佑道。

  王承佑警覺地看一眼爸爸，沒有說話。

  糟糕，媽媽隻顧著東跑西跑幫他拿東西，他連個外援都沒有。

  本該是將一個厚牛皮紙迎麵砸過去的時刻，受益於現代化的無紙辦公，王宸隻好毫無氣勢可言地將手機遞過去。

  王承佑心一沉，臉色也跟著一變，全無剛才的喜笑顏開。

  他想起來，他給媽媽看他手機裏的軍訓照時，媽媽的反應，與其說是驚喜，不若說是複習。直覺告訴他，媽媽提前看過他的軍訓照。大堂裏那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

  現在想這些，已經於事無補。真相已經在他眼前展開，或者說，父親眼中的不同他辯駁的真相，已經在他眼前展開。

  他拇指翻過爸爸手機中的照片，每一張照片上，都顯示著拍照時間，精確到秒鍾。

  他與莫顏十指相扣進酒店，遠、中、近、特，各種鏡頭俱全。

  他跟莫顏並排進了一間客房。這個像素比樓下拍得差多了，應該是調取的攝像頭。

  第二天，他們相視而笑地出房間，進電梯，出酒店。

  可以組合成一組帶巨大想象空間的故事照片了。咦，忽然有個全新的好主意，拍單張寫真什麽的太沒有新意了，可以考慮拍故事寫真……哦，跑題了。

  眼下該怎麽辦？媽媽，你會後悔東跑西跑的！

  王承佑垂著眼，表情低沉地擺弄著手機，也不說話。

  “你是不是吃準我不會把你送出去？小子，想過一招不慎滿盤皆輸的感覺是怎樣的嗎？你很快就能體會到了，行李也不要拿出來了，吃過午飯，拉著你的拉杆箱重新去機場。飛機票已經幫你買好。”

  王承佑猛然抬起頭，眼睛裏有驚訝，更多的是駭然。他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算我看在你出席過兩次股東大會，並且表現良好的份上，給你一個教訓。下一次，可沒這麽便宜事情了。”

  王承佑凝滯的目光這才活泛一些。

  總得來說，他還是垂頭喪氣如霜打的茄子一樣，就差那麽一兩口氣吊著。跟王宸剛進屋時看到的生機勃勃的他截然不同。

  但，慈母多敗兒。慈父無權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