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顏一心三用。

  聽媽媽說話，焦急時間，再分心思考為何她每次都要先“哦”再講。

  “我媽一直一廂情願地以為是我親生父母經濟壓力太大而不得已送掉，知道我是私生子後，我媽媽就多了口頭禪：你這個不開眼的小東西。意識是說，我太急著投胎了。

  正如我所說，跟我姐莫潔英比，我跟呆頭呆腦差不了多少。以前媽媽說我憨傻，知道我是私生子後，再說我憨傻的時候，就真的帶著厭惡了。

  那個時代的人的價值觀，你現在沒法理解。正義感爆棚，看個電視先分個好人、壞人。我是個見不得光的錯誤存在，不僅那兩戶正經人家這麽看，養大我的媽媽也這麽看。

  總之，我是個不光彩的小孩。

  養大我的媽媽比別人更介意這一點。

  因為她已經是個不光彩的人了。她人生已經有了4個汙點，分別是被未婚夫甩了，老爸死了都沒去看一眼，有個同性戀愛人，逼走了大女兒。

  她已經沒有力氣承受第5個汙點：養大一個沒人要的私生女。

  反正，從那以後，她看我的眼神都變了。

  她又沒法公然不要我，隻能背著人，不漏痕跡地罵我，虐我。經曆了苦澀的青春期，我還是長大了。帶著自卑長大的女孩，別說一根棒棒糖，一句甜言蜜語，我都能感動得願意為他去死。

  男人嘛，才不需要我為他們尋死覓活，甚至不需要我的感情，他們需要得隻是一具供他們探索新世界的身體。

  我名聲漸漸變得……變得讓媽媽終於有理由嫌棄我。後來，遇到你爸爸，那就是蠢女孩與大渣男的流俗故事了，沒什麽特別好說的。”

  說到這裏，莫潔蓮才真的哀傷起來，隱隱有抽泣聲傳來。

  “媽媽。”莫顏不再看手表，也不再想“哦”。

  “我沒事。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要不是你感興趣想聽，我早忘八百年了。”莫潔蓮笑了笑。

  聽聲音，她是真的釋懷，不是假裝。莫顏放下心來。

  然而才放下的心，瞬間又揪了起來。

  原因是，莫潔蓮又追加了一句“真的，我沒事”。很顯然，這句追加的話，不是對著她說的。那是扭頭向身邊人說話的聲音。

  所以，她身邊有人？

  可以直接開口問是誰嗎？

  “媽——”莫顏提起嗓子。

  “哎。我還有事，先掛了。”

  在莫潔蓮搶著掛電話的那一刻，母女心意相通，都意識到對方意識到了。同時，莫顏也明白，那句“哦”，分明就是心不在焉又強打精神的另一種表達。

  神傷！

  電話一掛，莫潔蓮便捂上了胸口：“糟糕！糟糕！我女兒她知道了！”

  一身睡衣睡褲的嚴嵩無聲地笑了：“你一準兒是自己嚇自己。我全程聽著呢，你們可什麽都沒說。”

  莫潔蓮搖了搖頭。跟嚴嵩解釋不清楚。

  “好啦，”嚴嵩拉了一把莫潔蓮，讓她坐在自己旁邊，捏著她的肩膀，柔聲勸慰她：“那時候她高考，你勸我少出現；後來她暑假，你跟我說等她開學走了再來。現在，我婚都離了，她學也開了。我們名正言順地戀愛，你到底怕什麽呢？”

  莫潔蓮轉身，眼淚汪汪地看著他：“我怕顏逼我二選一。”

  嚴嵩嚇一跳。莫潔蓮無疑在說，若她女兒逼她二選一，她隻能舍棄他了。

  不會吧，他婚都離了呢！

  “咳，”嚴嵩強作鎮定清了清嗓子，“別多想了。莫顏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

  拋開這對地下中年戀人不說。莫顏被媽媽掛斷電話後，有那麽2分鍾的分神。

  她愣在陽台裏，對麵是宿舍星星點點亮著燈的男生宿舍，不時有類似看球時會發出的那種單音節感歎音。她的思緒，隨著這偶然爆發的單音節感歎音一跳一跳的。心裏亂亂的，自己也不知道想得啥。

  最終還是跑陽台衛生間上廁所的江小西，驚醒了她。

  莫顏最後想，推得一時算一時吧，等最後時刻再酌情看。收拾收拾情緒，與李欣然一起去了圖書館。

  第二天，是周六。

  上午點半，王承佑如約而至。

  按圖索驥，跑到圖書館二樓中庭，找到莫顏的那一刻，王承佑內心些許不快。

  一個高瘦個兒男生，蹲在莫顏桌邊，仰著臉看著她，似乎很高興地在說著什麽。

  王承佑甩開大步走過去，湊過去一看，桌麵攤開的是本高等數學。

  “問我。”他霸道開口。

  莫顏拿手指指了指半蹲著的麥克。言外之意，問問題的人是他。

  見有男生氣勢凶凶走過來，麥克已經站了起來。

  王承佑斜睨一眼一步開外的瘦高個兒，攬著他的肩膀，蠻力把他帶到人少的走廊處。麥克是抵觸的，出於說不清的理由，又不敢抵觸得太認真，半推半就，跟著王承佑走了。

  王承佑拿出順手從桌麵抄起的高數，道：“我女朋友數學不好，當初都是我放學後做她的家庭教師。有問題不要問她，省得讓她自卑。你剛才問的哪道，我講給你聽。”

  麥克有一肚子問題，首當其衝是“莫顏真的是你女朋友”，再就是“別吹牛了，現場看現場講”，不過，哪個疑問他都沒問，而是乖乖聽話，指了一道題。

  王承佑隻掃一眼，就開始講起來。麥克驚掉了下巴。

  王承佑揚起手拍了拍麥克的後腦勺：“仔細聽！”

  十分鍾後，倆人從樓梯口並肩走回中庭的公共讀書區。麥克哈著腰，臉上露著遲鈍的笑。眼看要2點，王承佑開始收拾莫顏的書和書包。沒有一本書是收錯的，連一隻筆都沒拿錯。

  李欣然悄聲問莫顏：“怎麽辦？我中午是不是應該主動不跟你一起吃午飯？”

  莫顏哪裏好意思見色忘友：“不用。一起吃好了。”

  李欣然抿唇笑了笑。

  王承佑將莫顏的東西收好，又將她手中的書抽走。背上她的背包，回頭用下巴示意她跟上。帥得不要不要的，惹得周圍的男生女生看得收不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