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半小時之後，莫潔蓮回來了。

  見到文豪，她並不意外。並非是因為女兒在電話中提到了文豪，而是因為，文豪來她家之前，先跟她報備過。

  他其實不用那麽做，卻那麽做了，讓莫潔蓮感受到被尊重之餘，還感受到了他的正派與穩重。

  匆匆與文豪打過招呼，看過裏間看電視的兮兮之後，莫潔蓮歎口氣“你說這關我們什麽事兒啊，感覺被她媽媽擺了一道。”

  莫顏在媽媽背後調皮地撇撇嘴。媽媽刀子嘴，豆腐心，她算是看透了。

  文豪笑了笑“好人有好報。”

  “樓下有個男的，是個陌生麵孔，高高瘦瘦，三十幾歲的樣子……”莫潔蓮認真描述，文豪連忙點頭“對，就是他，半下午敲你家的房門，死纏爛打要莫顏開門。他說他拎著東西，我看他分明空著兩手。”

  莫潔蓮露出後怕的神情，臉色也不似剛才那麽輕快。她拍著胸口對文豪道“阿彌陀佛，幸虧你來得及時！”這會兒她也顧不上客氣了，“你說你有處地方，可供我們帶上孩子住幾天？”

  “是啊，如果您不嫌棄，我有處別墅，在近郊，安保做得非常到位，非業主車輛不得進入，陌生人也必須有業主確認，才能進入。”

  “好，好！”莫潔蓮一定安保到位，快刀斬亂麻的爽快勁兒又爆發了。

  “顏！快去收拾東西。”莫潔蓮風風火火指揮莫顏。

  文豪說日用品都有，隻需要帶換洗衣物就好。說起換洗衣物，莫潔蓮想起來，小兮兮可沒有什麽換洗衣物，正發愁怎麽辦，靈機一動，覺得拿女兒的t恤給她套上，領口一縫，腰帶一紮，也能湊合兩天，於是不再往心裏去。

  三下五除二將夏日換洗衣物塞進一個包裏。莫潔蓮又有了新的疑惑“那個男的就在樓下轉悠，我們怎麽出去？”

  文豪起身“我到樓下，去保安室投訴他擾民，趁保安跟他交涉的時候，把車開到樓下，你們趕緊下來。一旦上車，就無虞了。”

  莫潔蓮有心問，就保安室裏天天眯眼睡大覺、再生的麵孔也看不見、隻有車輛出入想到收取停車費才從保安室裏跑出來的倆大爺，肯照他說的捉兮兮爸爸嗎？轉念想到，文豪口袋裏有保安大爺敬重的毛爺爺，就沒再質疑。

  等行李收拾好，文豪下了樓。

  依照他的計劃，約0分鍾後，他打電話莫顏，喊她們下樓。

  莫潔蓮抱起兮兮，騙她說找媽媽去，抱下樓，塞進車，行雲流水，一氣嗬成。車開過門口，透過茶色車窗玻璃，看見倆大爺特別賣力地拉扯住兮兮爸爸，激烈著爭論著什麽。

  莫潔蓮擋住兮兮，嘴角含笑。車疾馳而過。

  文豪打了一通電話，沒有避諱母女，就告訴電話裏的人，“我們40分鍾後到”。

  那時候已經是傍晚，文豪開向夕陽。

  絢爛的火燒雲從車前窗流過。

  莫顏有些發怔。

  她們奔向的是未知的地方。

  依靠的是文豪的片麵說辭。

  可是，奇怪得很，她一點沒有擔心、焦慮的感覺。而且，她十分清楚，這種坦然與放心，並非隻是因為媽媽莫潔蓮在身側。

  無從否認的直覺告訴她，她的內心，比她的理智還信任文豪。

  車遇紅燈則停，綠燈則開。一路走走停停，終於走出市區，交通燈與交通燈之間開闊起來。不多久，文豪口中的近郊別墅區出現了。

  因為認識文豪的車牌號，穿著製服的年輕保安敬了個禮，升起攔車杆，放文豪的車進入。

  一連過了兩道關卡，才真正進入小區。

  一進視野舒朗、綠化充沛的小區，莫潔蓮開始心慌氣短起來“文豪，我們這樣3個人冒然趕來，不會叨擾到你吧？”

  文豪朗聲笑道“家母常年一個人在家，我家親戚少，我又沒有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姐妹，家母巴不得有人來作伴。您放心，隻有她感激你們來的份兒。”

  莫潔蓮突然不知道接什麽了。

  天哪，她日日夜夜猜度的文豪家庭情況，就這樣猛然接收到了。家中隻有一老母，本人無兄弟姐妹，又住在這等高端的別墅小區內，多麽完美的婆家。

  抿嘴笑了笑，以免自己替女兒樂得合不攏嘴，莫潔蓮沒有再說話。

  車在小區內拐了2個彎，停在一幢別墅前。

  4個人陸續下車，小兮兮東張西望，陌生的環境天然使她警惕，她挨在莫顏身邊，兩手抱住莫顏的一條腿，執意抱腿而行。莫顏哭笑不得。

  別墅庭院門口，早已立了一位保養甚好的夫人，看微微發福的體格和眼角歲月留下的痕跡，猜得出實際年齡應該比看上去的四十幾歲再長一些。

  夫人敞開上臂，那是公認的熱情歡迎的肢體表情。

  文豪大踏步迎了上去。

  夫人卻錯開她，朝莫顏和莫潔蓮伸出手。

  “歡迎歡迎，餓了吧？廚房備好飯菜，就等你們到呢。”

  莫潔蓮真真受寵若驚。

  莫顏倒沒有像媽媽那樣激動，她更多是在暗中打量。錯落的石塊鋪就的小徑將院子分成兩半，院子東邊，一角的花開得正盛；木走廊彎錯，紫藤爬滿廊頂。看繞在上麵的紫藤根莖，至少十年生了。西麵是個草坪，草修剪得很工整。

  白色兩層半小樓，素雅而立。

  文豪媽媽引她們進入，小兮兮聞到飯菜香，這才將抵在莫顏腿上的小臉露出來，而不像剛才，任誰跟她打招呼她都不從莫顏的群角裏露出麵。

  文豪媽媽不經意間瞥見露出麵孔的兮兮，正說的客氣話突然有些難以為繼。時光微妙地在那一刻有所停留。

  等她回過神兒，下意識掃一眼兒子時，發現兒子嘴角正噙著淡然的笑。

  手搭在撲通撲通跳的胸口，文豪媽媽穩了穩神，繼續回答莫潔蓮的“怎麽稱呼您”。

  “我呀，姓文，他爸姓湯，所以他的名字裏有‘湯’、‘文’倆字兒。叫我‘文姐姐’就好，我呀，就叫你‘莫妹妹’。你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