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勻將車穩健地行駛在路上，不插話，也不看文豪。

  “她隻用了5分鍾就同意了。提的要求是一年2次過去陪她。隻要她提前3個月通知我，我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絕。每次去的天數她說了算，但最多不超過個月。”

  “她選了陽光充裕、有山有水的加利福尼亞。本來要選芝加哥的，我覺得矽穀人文環境好一些，她聽從了建議，在hardrock小鎮租了一套二室二廳的公寓房。我跟她說，露富沒有好下場，她說她會低調的。”

  “我介紹了幾個以前的留美同學給她認識。她看上去挺有興致的，決心在加州的兩年學會衝浪。我沒給她介紹未婚年輕男，也沒有撇清我跟她疑似戀人的身份，主要是想給你多留點先機和勝算。”

  仕勻依舊沒有說話，不過，看上去臉色輕快多了。

  “前天，我收到她的消息，要我月底抵美。我猜，她是要我錯過莫顏開學的日子吧。你到時候，打不打算跟我一起去？”

  仕勻瞥一眼身旁的文豪，看得出，文豪問得很真。

  “餐廳離不離得開是其一，我更怕的是，我心潮澎湃地飛過去了，她看到我當即冷下臉，質問我幹嗎要去當電燈泡。”

  文豪將胳膊枕在頭下，換了個舒服的坐姿：“反正消息我透露給你了。你自己斟酌。”

  車行順暢，到了文豪家的地下車庫。兩個人坐在一片昏暗裏，都沒有急於離開的意思。

  “你那小姑娘，追得怎麽樣？”落下車玻璃窗，燃了一根煙，仕勻問文豪。

  文豪有些茫然：“不敢追。怕她跑了。”

  “哼嗯。”仕勻猝不及防笑住豬叫聲，“沒有開玩笑？”

  “我有點怕。”文豪側過臉，不無憂鬱。

  “怕什麽？”

  “怕我比預想的認真。”

  此言一出，兩個人都沉默了。被寵的永遠有肆無恐，深愛的永遠患得患失。到了他們的年紀，已深知愛的沉重。在“被人愛”與“愛人”之間，幾乎下意識都會選擇前者。

  愛上一個人，就是繳械投降，將最柔軟的部位袒露給那個人。可是那個人若是個小自己很多的孩子？算不算是飛蛾撲火的行徑呢？

  最好的策略是守著她，但不愛上她。這樣他進可攻，退可守。幸則養成一位嬌妻；不幸就揮揮手再見。三四年，他還等得起。

  各自一聲歎息，文豪與仕勻均在香煙繚繞中沉默。

  他倆的感情境況，都可以用這樣一句話描述：垂手可得的，不足為惜；冒了風險也未必求得的，才是心中的白月光。

  ……我是文豪新車裏皮革味香煙味都蓋不住的惆悵味之分割線……

  水蓬頭裏水柱射下來，痛快淋漓地衝擊著年輕彈性的身體。

  王者風內心難耐興奮。今天下午，從小樹林裏小溪旁回來，洋伯母招呼他幫忙洗番茄，她正手忙腳亂地在敞開式廚房做飯。他有些發愣，左右看了一圈，確實在招呼自己，於是按耐住喜色忙把4個番茄洗了。

  “我搞不定了，幫幫我，烤箱裏的千層麵時間到了，取出來，把pie再放進去，可以嗎？”

  王者風戴上厚手套，有條不紊將意大利麵取出，將生的餡兒餅放進烤箱。

  “時間和溫度設置為多少？”

  洋伯母右手食指肚敲擊下巴，陷入思考狀。小堂妹安娜走過來，報了時間和溫度數。王者風做了相應設定。他才立起身，赫然看到小表妹捂著嘴在跟他說話：我媽遲早要露馬腳，她根本就做不來廚房裏的事。

  他笑了。

  好久好久來，第一次撥雲見日般笑了。

  不是小堂妹的話有多有趣，而是，他終於熬到了他們“看見”他。

  那天晚餐，大夥照例恭維伯母飯做得好吃——講真，就是熱了個披薩，伯父都會讚美伯母熱得真好吃，伯母頑皮地朝他擠眼，大笑之後，說，我還是坦白吧，今晚有一半的食物是者風和安娜兩個人搞出來的。

  伯父和爺爺像第一次發現餐桌上有他那麽個人，紛紛將目光投向他，認真地讚美他。

  那一刻，真是無比喜悅，無比滿足。

  強烈的喜悅和滿足，一直持續到晚餐後的桌遊結束，乃至回到客房翻了幾個筋鬥後的寬衣沐浴時間。

  少年正回憶著爺爺看他，誇他的情形，忽然，耳邊傳來一絲聲響。他凝神聽了聽，確實有腳步走動的聲音。

  關掉水龍嘍，他朝外揚聲詢問：“誰呀？”

  爺爺和小辣雞，無疑睡主樓主臥；主樓另外2間臥室，伯父伯母一間、米姨與安娜一間。單出來的他，睡車庫上方的客房。

  誰在晚上9點後，從主樓跨過30米長廊，來到他位於二樓的客房？

  “it is lily。”一個女孩兒的聲音響起。

  臥槽。王者風飛快地拿大毛巾圍起身體，他分明在大紐約，怎麽嗅到書生夜宿遇妖狐的味道？！

  將洗手間的房門打開一條縫兒，王者風用英語問她：“你從哪兒來？”

  莉莉東張西望的眼睛聚焦到衛生間新開的門逢兒處，用略帶孩子氣的好聽聲音回答道：“我本來就住在這裏啊。我在附近鎮上做書店售貨員，因為喜歡這裏的夜晚安靜，夠黑暗，所以特意在這裏租了一間房。我還想問，你是誰？你怎麽出現在我的房間？”

  王者風蒙圈。

  “哦——”莉莉突然拖長聲音，彎腰咯咯笑起來，“對不起，對不起，我忙忘記了。房東告訴我，不日將有朋友從遠方來。你應該就是那個遠道而來的朋友吧？房東是不是忘了告訴你？二樓的客房有2間，你應該睡的，是另外一間。”

  王者風大囧。

  伯母也是第一次來，開著導航才找對地方，對這裏的結構不熟悉。米姨帶他來的二樓，的確是2間臥室，隻是，2間同樣整潔，他們想當然地以為，隨便睡哪間都行。

  真是不湊巧，他挑了有主人的那間——王者風哪裏想得到，他隨便挑哪間，都將“恰巧”是莉莉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