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的是生活秘書。

  生活秘書說，三點半，渥太華的祖父已經上了飛機，所以特地來跟王總說一聲。米芝他們聞言趕緊起床，各自忙碌，收拾打扮。

  “爺爺來紐約長住嗎？”

  “不知道。”王宸一邊刮胡子一邊回靠著門揣著手不肯走的承佑。

  “或許會邀請你和者風去伯父家住一陣子。”說完，王宸有心通過鏡子仔細觀察承佑的表情。

  王承佑打了個哈欠：“堂哥接管公司，應該沒空陪我們玩了吧？”

  “不是還有堂姐、堂妹嗎？”

  “你不知道她倆有多嬌氣！”

  “不是還有者風嗎？”

  王承佑閉了嘴，沉默了一會兒，詭異開口道：“爺爺不是不喜歡我者風哥哥嗎？”

  “如今不一樣，他要讀哈佛了。”

  王承佑退了一步，露出含蓄的笑：“爺爺這麽看得起你讚助的巨額獎學金？”言外之一，哈佛的讀書名額是爸爸運作來的。

  王宸將刮胡刀一放，轉過身：“他是靠個人實力爭取來的，我設立獎學金，不過是給他帶來爭取的機會而已。”

  王承佑閉上嘴，沒再說話。

  不久，米芝沐浴出來，看了看幹浴室裏那對沉默無言的父子，總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麽。

  時間很快到6點鍾，在入住酒店的大堂門口，等來了爺爺的座駕。黑色卡宴的車門打開，王宸帶著一家人湧上前扶爺爺下車。頭戴小禮帽、眼戴小黑圓片墨鏡的爺爺柱著拐杖下了車，明顯有了老態，但還不至於龍鍾。

  伯父、伯母和小堂妹一起來。王宸說著感謝與折殺小兒的話，一大家子進了酒店。

  “本來我們訂了紐約郊區農場的客房，怕爸爸累了，不如今晚我們也住這裏，等承佑手術結束，我們一起去我們訂的農場？”伯母是個明朗歡快的人，拉著米芝敘家常。六十幾歲的她，因為身材保養得好，活力充沛，猶如四十幾歲的人。

  跟她一比，米芝的氣場就顯小得多。

  小堂妹是幺女，比承佑還要小2歲，讀十年級，相當於高一的樣子。愛臭美的她最粘米芝。看看米芝的耳垂，摸摸米芝的衣服，裝大人一般聽兩位媽媽說話。

  剩下的幾位男子，圍著沙發上的爺爺坐，爺爺拉住承佑的手，渾濁的老眼不住打量他。老爺子說話已經有些費力，又不愛聽自己的喘氣聲，因此比較寡言。

  “爸爸，隻是一個小手術，在國內的時候就已經托在美家庭醫生向醫院預約就診，上午我已經親自確認過相關事宜，明天做檢查，兩天後做微創手術，而微創手術正好是西奈山醫學中心的強項，我有位同學是醫院裏醫生組織的副主席，有他照拂，請您放心。”

  老爺子點點頭，隻管拉住王承佑的手不放。

  王者風坐在王宸另一邊。哈佛的校名令他憑生自信，可是，爺爺並未因此對他另眼相待。伯父為了老爺子的心情，也不主動提他，而爸爸隻顧上寬慰老爺子，他便尷尬地杵在沙發上，哪像小辣雞，那麽自在地靠在沙發上。

  話說，被枯瘦如柴、肌膚深褐、布滿老年斑的手抓在手心的感覺，他也並不想體驗。因此，對於王承佑從爺爺那裏得到的青睞，他並不羨慕。他不像小辣雞，隔三岔五就爺孫視頻通話。他不僅跟眼前的老頭兒沒有感情，甚至有些怨恨他。

  要不是他當年刻意阻撓、大加詆毀，也許爸爸還不至於跟媽媽走到離婚的那一步。離也就離了，可後麵該他強勢出場，逼爸爸搶孩子的時候他又軟了。好不氣人！

  因為舟車勞累，老爺子自感乏力，不願再出門，大夥兒便用叫餐服務叫了一些簡餐。令王者風倍感尷尬的兩家人聚會在餐盡的時候終於結束了。他甚至不知道小堂妹叫什麽名字！

  爺爺留下來，住進套房的其中一間臥室。王宸與米芝另外開了一間房。伯父一家訂了別的套房。王者風終於能回到自己的房間了。回到房間後，他對著盥洗室的鏡子，傾著身子，用拇指撫摸著硬笑笑出來的紋路，眼睛裏全是哀傷。

  萬幸的是，看目前的架勢，爺爺已經自顧不暇，無力再影響爸爸什麽。而且，因為伯父與父親分隔兩個國家，業務重疊極少，爺爺仙逝後，伯父對父親應該無影響力。他隻要爸爸愛他、承認他就夠了。

  在紐約逗留的第二天，國內發生一件突發事件。

  王氏集團嘉獎卓越員工免費帶家屬旅遊的大巴，在湘南發生交通事故，造成5死24傷的慘烈局麵。王宸身為董事長，自認為有必要回去鎮守局麵。

  本來湊熱鬧過來旅遊的伯父便擔起照顧承佑等人的責任。

  王宸走之後，王者風敏銳地察覺到，之前隻是不甚關懷的氣氛，莫名變得疏離起來。爺爺仍然是動則要拉小辣雞的手，伯父坐在一旁，天南海北地聊，雖說沒有排斥他，卻也沒有邀請他，他越發尷尬了。

  小堂妹不甚睬他他不怪她，因為她也不甚睬王承佑。她大約處在小少女的敏感時期，不愛跟男生一起玩。伯母看上去雖不勢利，卻也是個極自我的人，並不熱衷照料別人的情緒。

  他一個人，置身於熱鬧的客廳裏，竟然生出孤零零的感覺來。

  有點想家了。

  也有點想媽媽了。

  日子在王者風的不適中推進，三天之後，王承佑做了心髒射頻消融術。據他自己說，電極導管從腹股溝——小堂妹聽到這裏，假裝神色正常地離開了——刺破的靜脈裏慢慢行進於血管中，他是清醒的，但是沒有感覺，醫生用微弱電流刺激心髒，他也感受不到那些電脈衝……沒有任何不適，手術做完了。

  “主治醫生告訴我，射頻消融針對房室折返性心動過速的成功率高達99%，他幾乎跟我打包票，承佑的這次手術是perfect！00%成功！”

  爺爺咧嘴笑了，一口上好的烤瓷牙熠熠生輝。

  這是幾天來王者風第一次看到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