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你到底填了哪所學校？”

  下班回到家後的莫潔蓮，搖晃著昏睡在床上的女兒莫顏，愛恨交織地問道。今兒她都忍不住開口詢問一位看上去雍容華貴、見多識廣的顧客了。

  午休時，實在忍不住，她谘詢了嚴嵩。

  嚴嵩寬慰她：隻要孩子喜歡，讀什麽專業、什麽學校，都不是事兒！平白讓她心跳加快。能不是事兒嗎？不好的專業，畢業就失業。她家又不是經得起折騰的殷實之家！

  不寬心，她又打電話給文豪。

  文豪露出苦笑：她一聲都沒有跟我提填報誌願的事，我倒是開口問過兩次，每次她都推過去了。我想，她應該是主意已定吧。對我來說，她讀什麽專業、什麽學校都沒有關係，都不妨礙她是她。

  更糟心啊，還是回家自己問莫顏吧。

  被搖晃了幾下之後，莫顏睜開迷離的雙眼，費力地看清是莫潔蓮之後，一聲沒吭，又倒了下去。莫潔蓮疑心地湊上去，嗅了嗅，很快列開身子：“你喝酒了？”

  “啤的。”莫顏悶聲悶氣回。

  “啤酒就不是酒？你忘了，你爸爸不上道，就是從喝酒開始的。你給我醒來！快給我保證，以後滴酒不沾！管它是啤酒還是葡萄酒！你聽到沒有？！”

  莫潔蓮的拍打與喝斥終於起作用了，莫顏盤腿兒坐了起來：“好啦，以後不喝就是了。那玩意兒也並不好喝呀，跟洗腳水似的。”

  莫潔蓮破涕而笑：“說得跟你喝過洗腳水似的。”

  莫顏貼過去，圈住媽媽的脖子，輕輕晃著說：“還真喝過。你忘了？那時候我大概上小學一年級，有一天，我放學回到家，渴得厲害，而你還沒有下班。

  不敢動開水瓶的我，發現灶台上有小半塑料壺水，就用調羹勺舀出來喝，一勺一勺喝了十幾勺呢。你下班回來後，我向你炫耀我能照顧自己，把這件事講了出來。結果你跟我說，那是你頭天晚上的洗腳水！裝起來準備澆花用的。”

  莫潔蓮拍著莫顏的胳膊，聽完笑起來，笑著笑著又抹起眼淚來：“你那時候瘦著呢，又瘦又小，跟幼兒園大班的孩子似的。被白小白趕出來後，跟著我，放學後隻能一個人呆家裏。想想就可憐，才7歲大個孩子！”

  “好啦。如今都7歲又個月了。快讓這個困得頭都要掉了的可憐孩子睡覺吧。”

  莫潔蓮愛憐地幫女兒拍鬆枕頭，又給她蓋上床單，調低一度空調，才出莫顏臥室門。出完門，腳下一頓，嘀咕道：“合著我還是不知道她填報什麽學校！”

  第二天，deadline來了。

  莫顏神色都不覺凝重2分。看看時間，早晨八點十分。

  吃過早飯，八點三十五分。

  換過衣服，八點五十分。

  她準備去學校。一部分同學會回到學校填報誌願，並非因為網絡的問題，而是學校有老師組隊，負責谘詢。

  到達融華致，九點二十。門衛核對過高三生的照片後，放莫顏進校園。學弟學妹們正在上課，校園空曠而安靜。

  進了讀三年的教室，九點四十五分。教室內空無一人。莫顏明白，谘詢及填報誌願的地點在五樓大教室。環顧一圈呆了三年的教室，目光落在角落裏平淡無奇的一張書桌上，莫顏給自己一個微笑：是時候體現你知恩圖報的善良天性了！出發，去大教室！

  出門，左拐，幸或不幸，迎麵遇上徐清萊。

  徐清萊看上去心情很不好，她腳下踢著並不存在的石子，用力的模樣，足以使莫顏相信，火山爆發在即。她可不想當冤大頭，於是頭一低眼一垂。正當她準備溜牆根兒去五樓，被徐清萊喊住了。

  “莫顏，連你也不睬我了嗎？”

  嗬嗬，問得好像她倆有多大交情似的。

  莫顏回頭，擠出一個萬分勉強的微笑。

  “我本想著，不能同一天飛過去，好歹為他送機的。可是，這個狠心人，竟然換了機票，迫不及待一早就飛走了！”徐清萊沒頭沒尾地抱怨。莫顏奇怪自己竟然完全聽得明白。

  “都走了！都走了！可為什麽我就不能提早走？！”徐清萊嘴裏爆出一串兒的人名，有她認識的，有她不認識的。人名一閃而過……

  “等等！”莫顏忽然喘了一口氣兒，本來，她聽得極不認真，目光飄來飄去，“王承佑？你說王承佑？”

  被莫顏陡然響起的大聲嚇住，徐清萊乖乖點頭：“是啊，者風同父異母的弟弟王承佑，也是今天一大早飛去的美國。我敢打賭，必定是為了他，者風才改簽的。娘的，也是因為他，我才錯過送者風的機會，可憐我禮物都準備好了，送機的衣服也準備好了……”

  徐清萊的碎碎念，莫顏再也聽不進耳朵裏。

  她滿腦子隻回響著一句話：他今天一大早飛去美國，他今天一大早飛去美國……嗬，她還傻乎乎醞釀著偉大犧牲呢。

  突然腳邁不動了，她疲乏地靠在樓梯一側的牆上，頭也因為供血不足而微微發暈。

  徐清萊定睛看著她：“你不知道王承佑飛美國的事？”

  莫顏本意是要喬裝一番否認的，然而她實在無力氣，隻能鹹魚一樣靠著牆。

  “你也不知道他爸爸捐了上千萬，為他搞定一個斯坦福名額的事？”

  不是說美國不流行作弊嗎？富人的世界，她不懂。

  “可憐的孩子，你甚至不知道你被拋棄了？”

  這正是莫顏內心向自己極力否認的事，竟這樣被徐清萊毫不修飾地直陳出來。莫顏虛弱地觀察一圈，呼，還好，沒有人路過。

  “我平衡多了。感謝命運，讓我今早遇到你，這個比我更倒黴的倒黴蛋。”

  徐清萊不愧是徐清萊，發完這番感慨後，她輕快地笑著走開了。

  鹹魚還貼在牆上。看樣子要風幹在牆上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莫顏已經失去時間概念，有人從莫顏身邊路過，他恰巧又認識莫顏，便跟莫顏打招呼。在他第四次呼喚莫顏的名字之後，莫顏，終於還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