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過於急著思考如何證明，本身就是一種暴露。

  隻是那時候他還沒有意識到。

  “我沒有追過她。”他說。

  “那是以前，不代表以後。”

  他心中掠過一陣惶恐。腎上腺素飆升，人瞬間冷靜下來。爸爸不打無準備之仗，他絕早來敲門，必然是布好了羅網。他本來就不是爸爸的對手，再自亂陣腳，必然隻能被爸爸牽著鼻子走。

  爸爸來找他，想幹什麽？王承佑才不信他為莫顏而來。

  思緒一轉，頭緒捋了出來。

  隻怕是為迫使他改變主意，按照爸爸的意願去美國讀書吧。

  那時候爸爸跟他簽訂非名校不讀的條約，內心十之八九猜他考不上，一定沒想到他小宇宙爆發會能量那麽大吧。以最後3次模擬考看，他超過去年一本分數線50分，不要太輕鬆。考進爸爸當年的母校，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

  想到這裏，他突然微笑起來，回到本源：“爸，你忘了？我想在國內讀書的原因是，我覺得中國正在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我想置身其中感受這盛世盛況。”

  “可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那隻是騙我的說辭。你真正的原因不過是愛上一個女孩，不願意離開她四年。”

  王承佑麵上不動聲色，心裏糾正：是6年。

  見爸爸用咄咄逼人的目光看著他，他聳肩：“你覺得我應該怎麽證明？”

  “不戀愛。”

  王承佑幹笑：“在國內讀書期間不許談戀愛？”心裏那個鈍痛啊。這種哪裏痛往哪裏戳的現世報，來的也太快。他現在總算明白了爸爸的“充分的理由”從何而來。

  爸爸王宸想了想，補充道：“至少不能跟莫顏談戀愛。”

  王承佑露出匪夷所思的笑，表情並不濃烈，恰到好處表達出他其實才不像老爸以為的那樣在意與莫顏之間的關係呢。

  王宸見狀，鬼使神差又補了一句：“至少不能主動追求莫顏。”

  王承佑繼續他的幹笑，用諷刺的口氣反問道：“意思是可以跟別的任何一個女生談戀愛，但不能是莫顏，除非莫顏主動追求我？”

  王宸不覺眉毛皺起來，怎麽被他一總結，總覺得有點變了味。仔細想了想，又無可反駁的點。基於逼人不能逼得太過分，以防他破罐子破摔的原則，王父慎重點頭：“對！這就是打消我疑心的方法！”

  王承佑目光散漫地看著他爸爸。他在權衡。

  如果自己不肯答應，勢必就落入爸爸圈套。爸爸以此為突破口，逼他去斯坦福。那樣一別至少是6年！如果自己點頭，哎呀，有點麻煩，那個後知後覺又自卑敏感的女孩兒會主動追求他嗎？

  “如果你選擇按照我的安排，去斯坦福，我自然不會懷疑到那個叫莫顏的女孩身上。”見兒子突然不語，王宸加以提醒、點撥。

  王承佑手扶額頭，搖著頭笑了：“爸，不管你信不信，也不管你所謂的充足的理由從何而來，我選擇留下來，始終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我想親曆這幾百年一遇的崛起盛況。”

  王宸臉上絲毫不見多餘表情，從抬手敲門起，他始終隻有和藹可親又多疑的慈祥父親這一張臉。

  話談到這裏，他雖不滿意，也隻能假裝達成初衷。

  走過去，擁抱兒子之後，喊他起床吃早餐。

  第二天，高三生們返校。

  王承佑再見莫顏，情在心中，口難開。

  他隻能不停地對她好，無微不至地對她好，明知她會難堪依然不棄不舍地對她好。莫顏好脾氣地遷就他。

  一天，兩天，三五天，到了開畢業舞會的日子。

  他央求她穿“徐清萊送的禮物”，自己穿了與之相配的禮服，他請她跳舞，且隻跟她跳舞，他毫無禮貌地打斷別的男生對她的邀請，毫不掩飾地流露他對那些男生的不滿。

  他牽著她的手，不顧她的意願，非拉她去露台，還執意把露台的門關上，給同學們營造他倆在做“非法勾當”的錯覺。

  想來，他真是用盡了洪荒之力。

  莫顏紅了臉，全身上下都寫著無措和緊張。

  那一刻，他們心意相通。知道接下來應該是表白了。

  清風穿過樹梢，樹葉發出沙沙聲。遠處有蟲鳴，背後有靡靡音樂，當頭照在半空的，是溫柔的四分之三月亮。

  她就在他麵前。

  相距不過半隻胳膊。

  張著水汪汪的眼睛，忽閃著妙不可言的濃密翹起的睫毛，小鼻子翹翹的，鼻息使鼻翼一張一合，紅潤潤的嘴巴微微開啟。

  她在等待。

  而他要說的話，就在齒外唇內。

  可是，該死的契約！他選了6年的陪伴，而非表白。

  所以，她所期待的，注定等不到。

  看著她鹿瞳般的眼睛以及眼睛裏的等待，他急得眼淚都要流出來……最後，他真的哭了。

  握著莫顏的手，牽引著那雙柔若無骨的小手蓋在臉上，他開始隻是默默流眼淚，最後悲傷越積越多，竟然控製不住，哭出了聲。

  那些調皮的要“聽牆角”的人越來越多，終於後麵的人推搡太厲害，使前麵的人收不住，撞開了露台的門。他們想著香豔的場麵，睜大眼睛，準備大飽眼福。結果，看到一身華服的莫顏，手捧著他的臉，而他已經哭得弓起了腰。

  他跟她，仍是有半隻手臂的距離。

  那些轟然闖入的人一時進退兩難。

  有人猜莫顏拒絕了他他太傷心才如此，有人猜莫顏接受了他而他太激動才如此，持後一種說法的人馬上又改變了態度。他們這樣年齡的人，才沒心境感激涕零呢。

  懷著對他的憐憫與對莫顏的重新審視，像一陣龍卷風，那些人又訕訕退去，順便幫他們帶上了露台的門。

  莫顏顯然被他的眼淚嚇壞了。

  經由同學們的搗亂，他漸漸收住了情緒。眼淚雖不再流了，臉上卻還濕漉漉的。莫顏用手指，輕輕幫他擦眼淚。

  他無力地垂著雙臂，任她小心翼翼地擦拭。

  “莫顏，記住你對我的承諾。”

  “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