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情不錯啊。”莫顏自己都覺得自己問得陰陽怪氣。

  喬伊水波不興地看莫顏一眼。

  莫顏不甘心：“今天早晨，我可是看你笑得燦若桃花呢。是因為旁邊站個閃閃發光的大帥哥的緣故嗎？”

  喬伊露出嫌棄之情。

  莫顏索性頭枕在桌麵上，明知道死死盯人不禮貌，偏目不錯睛地仰視喬伊。

  “不否認，就是默認嘍？”

  喬伊終於受不住，將手中的書往桌麵上一推：“有完沒完？你的蜜糖，別人的砒霜。沒聽過這句話嗎？不過是討論幾道題，對方的話讓彼此茅塞頓開，覺得開心而已。”

  喬伊不反駁還好，一反駁她覺得心中更堵了。好，學霸的世界她不懂。但是，凡事都不往心裏去的喬伊因為她的擠兌而發火，這正常嗎？

  “解釋就是掩飾。沒聽過這句話嗎？憑你一向清淡的性子，難道不是一句‘想多了，看書吧’才正常？”

  喬伊發出苦笑聲。她歎了口氣，朝莫顏勾了勾手：“你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莫顏心虛，不過還是疑神疑鬼地湊了上去。

  “那個人心中有一個大黑洞，你填補不了的。”

  莫顏花了幾秒時間，才能將“大黑洞”與心中珍愛的少年聯係在一起。

  “你胡說！”

  喬伊推了鼻梁上方的眼鏡，臉色重新變得不起一絲波瀾：“知道為什麽你總考不出高分嗎？不是因為你沒用功學，而是因為你人笨！

  我說都說出來了，你還不能聽明白，可見你已經笨得無可救藥了。來日方長，我把話放在這裏。十年、二十年後看。”

  莫顏麵上維持著鎮定，心中早已大亂。

  一定！一定是喬伊的攻心術！自詡聰明的人都很陰險。

  戚。

  幼稚。

  以為她沒讀過兵書就看不懂人心險惡嗎？！

  本來想提醒喬伊留意一班的徐清萊，此刻喬伊犯了莫顏的大忌，莫顏哪裏還顧得上喬伊的安危。

  詆毀她都可以啊，罵她打她都行，怎麽那麽殘忍，竟然對她珍愛的偶像下黑手！

  莫顏扭轉身體，背朝喬伊，不再看喬伊。一邊看書，一邊生氣。

  上午第四節課臨下課，身後的同學伸出手指戳莫顏。

  莫顏熟門熟路，將張開的手背到身後。

  一個卷成卷的紙條放進她手中。莫顏攤開一看，同樣是龍飛鳳舞的字跡，同樣是放學後操場西門口見的內容，同樣是曹俊傑的署名，同樣，沒有日期。

  莫顏想都沒想，直接扔桌肚了事。

  潛意識裏，她認定這是一張昨日迷途的紙條。它的後來者早已替它完成了曆史使命。隻是它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廢紙一張。

  這張過期的紙條倒是提醒了她，使她想起了身陷麻煩的王承佑。

  朝最後一排的角落張望一眼。沒看到王承佑，倒看到脈脈含情的曹俊傑。那種一看就是想入非非的眼神，讓莫顏忍不住雞皮疙瘩起一層。

  趕緊將目光收回，順便再看一眼講台上凸凹有致的美女實習女老師。莫顏為那些內心跑馬又不知麵上掩飾的男生們感到羞恥。

  按照課程表，下午分別是體活課和體育課。後者是尋常的體育課，前者是棋牌或桌球等室內自由活動時間。

  莫顏計劃蹺課。

  是時候拋開是非恩怨好好親近課本了。

  飯後她即去老圖書館。

  老圖書館是幢三層西式洋房。老洋房細部雕刻、山花及色彩運用是巴洛克式，門廳及走廊裝飾著西方古典主義的柯林斯柱式。紅白相間的色調，有尖頂，有騎樓，遠遠看去，像一座城堡或教堂。

  落在資深美術社團團員莫顏眼裏，格外賞心悅目。

  跟窗明幾淨、擁有闊大玻璃的鋼筋水泥新圖書館相比，莫顏更愛老圖書館。並非是因為老圖書館更符合她的審美，而是因為，老圖書館裏的朱漆木梯、木地板，散發著淡淡的木香味。

  木香，王者風的味道。

  心意沉浮不定時，老圖書館就是她不二救星。

  真是見了鬼了。

  才踏進對外開放的普通類借閱館，就看到了寒冬臘月拿手當扇子扇的風紀主任。明明坐在安靜的圖書館，卻一臉躁意，桌麵上空無一書，不知他又在作什麽妖。

  目不斜視走過風紀主任，撿了他背後隔兩排的空座位，坐了下來。坐下來才發現，原來風紀主任的對麵，竟然坐著王承佑。

  看樣子，被隔離的王承佑反而愛上了學習，由風紀主任陪著在圖書館看書呢。

  這個角度的王承佑，莫名給她王者風的錯覺。

  莫顏仿佛看到一副水粉畫。暖色調的畫裏，燈暈柔和，照得少年埋頭讀書的頭上，頭發光暈層層；被白紙反光後，臉上色層錯綜重疊，烘托出少年的投入與專注。

  要是珍珠粉薄刷一層，是不是就能營造出半透明的夢幻感？莫顏在腦海裏正琢磨，畫裏少年忽然抬頭，朝她投以微笑。

  莫顏一激靈，從想象中掙脫出來。

  而對麵兩桌之外的王承佑，分明埋頭在認真讀書。

  莫顏虛實莫辨、猶餘驚悚地摸了摸鼻尖，趕緊低下頭來看書。

  一直看到頭昏腦脹，莫顏決定站起來找本閑書，換換腦子。起身前特意看一眼，風紀主任筆挺的後背在，王承佑埋頭苦讀的身姿也在。

  走進深深的書架森林，一直走到最裏麵的童書書架。那些大字體、寬行距、插著優美圖畫的童書，一直是她的心頭好。

  指尖從一本本書脊劃過，落到一本極薄的書本上。輕輕將它從書中抽出，書名映入眼簾，《樹國之旅》。

  封麵上，一顆連根拔起的巨樹漂浮在藍綠色的空中，一個金色頭發的小男孩，安靜地托腮坐在樹頂。完美！

  莫顏露出微笑，打開書。

  “很久以前，有個小男孩，他很是煩悶，想去旅行，去到天邊，跑到大海邊，或者走到地平線的另一端……”

  嘩，一束光照過來，亮得仿佛直抵心靈深處。

  莫顏心生虔誠。這是文字的魅力嗎？

  很快，她發現是她想多了。

  分明是有人在拿一麵小鏡子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