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顏扭頭一看，原來是隔壁的鄰居。

  跟女高音不符，聲音的主人其實是個矮個子。可能是常年生病的緣故，307的潘姨麵色蒼黃，雙唇乏色。

  莫顏不止一次想，或許支撐潘姨的，正是她不朽的八卦精神。

  “不知道啊。”

  別人家長裏短莫顏懶得搭理，潘姨另當別論。畢竟潘叔常替她們家換燈、換水管、掏下水道。老房子的線路和下水道，不是一般的嬌氣。

  “你也不知道啊。”

  潘姨意味深長地朝莫顏笑了笑，開門進家去了。

  留下莫顏站在自家門口，想罵一句莫名奇妙，又怕房門不隔音。

  先敲三下門再拿鑰匙開門，是她新養成的規矩。

  拿鑰匙打開房門，莫顏再次驚呆在門口。

  開門即可看到的小餐桌前，莫潔蓮笑吟吟端坐一側，小桌的另一側，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就是那位給她們帶來飛來橫禍的景觀設計師！

  怎麽，200多塊錢也值當上門討債？

  “顏，你終於回來了。文先生等你很久了。”

  莫顏穿著融華致的收腰校服，蘇格蘭風的百褶裙下，一雙勻稱細腿優美流暢，線條收在一對小白鞋內。一頭青絲被風吹亂，倒顯得小臉更加純淨。

  這樣的莫顏，配上拖在地上的雙肩包，說是不足7歲，也像的。

  文豪顯然有些意外，一時間臉上露出驚詫。

  “等我？幹什麽？”

  “事情是這樣的。我下班回家，路上偶遇了文先生。我想還他錢，忘了帶皮夾子。於是我喊他到家裏來取。

  沒想到，他倒看中了你貼在牆上的畫。顏，文豪有自己的工作室，他想聘請你做兼職繪畫師！

  我想著你在讀高三，就幫你回絕了。但是文先生說，也許他應該見見你本人，聽聽你自己的想法。哎呀，你看我太激動了，文先生，還是你自己跟顏說吧。”

  文豪彬彬有禮站起來，落落大方朝莫顏伸出手，嘴裏說著幸會幸會。

  莫顏對伸過來的那隻手視而不見。拖著卡福卡，自顧自往自己房間走。

  “我曾在第2屆同構地球展上，看到一副頗有梵高後印象派風的麥田，一直印象深刻，後悔沒有買下來。原來竟然是出自你的手，實在是令我心生感動！”

  莫顏手握著臥室門把手，回頭：“對不起，文先生，恐怕要讓你失望了。七個月之內，我不再畫了。”

  文豪站在原地，一步不曾跨前，露出微笑：“可以理解。可以預約你高考結束後的時間嗎？我的工作室一直想找一位能將設計意圖用手繪的方式呈現的繪畫師。雖然不能保證給業內最高薪酬，但肯定也是豐厚的。”

  莫顏躊躇。

  以她急缺一筆錢付學費的現狀看，自然是馬上答應才對。可，說不出為什麽，她總覺得眼前這位在天價菜單中扮演了什麽角色。

  莫顏想了想，覺得沒必把話說死，於是點了點頭。

  “加個聯係方式吧。”

  文豪拿出手機，始終笑得謙謙公子般。

  莫顏想，即使自己不給他聯係方式，耳根子軟的莫潔蓮也會給。索性麵子工程做到底。默默調出自己的名片二維碼，遞過去。

  文豪掃描後，麵朝莫潔蓮：“今天多有叨擾。阿姨，可以給我一個請你吃晚飯的機會嗎？”

  “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莫潔蓮笑得有些忘形。

  “哪裏哪裏，您太客氣，是我的榮幸。”

  在客套這一點上，文豪跟莫潔蓮倒是棋逢對手。

  莫顏隨手要關臥室門，被莫潔蓮不動聲色伸進一隻腳來：“顏，你是去放書包嗎？”

  “不，我在家看書。”

  莫潔蓮剛想開口說什麽，文豪連忙打斷：“沒有關係，她不想去打，幫她打包回來就是了。”

  莫顏嘴角抽動，算是還文豪一個感謝體量的微笑。

  不出兩分鍾，臥室門外響起房門拉上的聲響。再側耳傾聽，室內果然一片清淨。

  莫潔蓮竟然真的和才一麵之緣的文豪一起出去去吃晚飯了！

  莫顏心中說不出的，麵朝朝虛空，語氣哀怨：“小鯰魚，媽媽義無反顧，拋棄我們倆了！”

  像是回應她的哀怨，門外響起敲門聲。

  “誰呀？”莫顏警覺。

  “是我。”

  剛分別不久的女高音，再一次響在耳邊。不用說，是潘姨。

  不看姨麵看叔麵。莫顏走到門口開了門。

  “咦？”潘姨一臉驚訝，“剛才跟年輕男人一起出去的是你媽？”

  “嗯。”莫顏對潘姨露出寬容的笑容。

  怎麽說呢，一個不上班的中年婦女，一個沒有孩子的病秧身子，一個缺了八卦就少了活著動力的可憐女人，窺貓眼，應該格外值得諒解吧。

  潘姨難以消化眼前的勁爆消息，猶在自言自語：“我聽到了關門聲，還以為是你和那位公子哥出去了。原來竟然是你媽媽！講真，我真的好羨慕她。”最後一句話，潘姨扒著莫顏的肩頭，壓低了嗓門湊在她耳邊說。

  莫顏擰著眉毛笑了笑。

  她怎麽會聽不懂潘姨口中“老少通吃”的暗諷呢。不過是因為潘姨手中端著的西紅柿燴牛肉飯太香，麻痹了她的脆弱意誌罷了。

  另外，誰讓莫潔蓮確實拋下饑腸轆轆的她，跟花美男約會吃飯去了。

  “潘叔不是蠻好嗎？我媽媽還羨慕您呢。”

  “你潘叔……不說他了。你還沒有吃晚飯吧？你潘叔讓我送一碗牛肉燴飯來。這些牛腱，在高壓鍋裏悶了兩個小時，出鍋後又用西紅柿燉了一個小時。好吃著呢。”

  “謝謝潘姨和潘叔。”

  按照老規矩，莫顏拿出自家的碗，將潘姨送的食物倒進去，再幫潘姨把她帶來的碗洗幹淨。

  而在此期間，潘姨則會借著牛肉飯的功勞，毫無顧忌地東問西問。

  莫顏是個活絡的孩子。看在現成美食的份上，別說有事可聊，就是沒事，她也能迎合需求編出故事來。更何況，潘姨自帶提問屬性，她隻需要回答就好了。

  “小顏呐，那個男人看上去很年輕呢。”

  “目測25、6歲吧。”

  “別不是個小白臉吧？你可得側麵提醒一下你媽，別頭腦發熱貼出去太多錢！”

  “潘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媽哪有什麽錢可貼呀。”

  “那他該不會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其實看上的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