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清寧有喜
作者:蜜糖扳指      更新:2020-06-28 06:52      字數:4160
  熱熱鬧鬧過了新年,又到了立春的節氣,島上時興這一天吃五色的餃子。

  綺霞不會做餃子,便折了一瓶紅梅來湊趣兒。

  倚雲閣是個不大不小的暖閣,布置得十分講究。

  綺霞最喜歡那黃花梨精美浮雕的家具,細看每件上麵都有一個故事,如精衛填海,嫦娥奔月,毛姑獻壽之類的。那木頭雕工細膩,栩栩如生,大漆也上的漂亮,家具上還散發著漆樹汁的味道。

  屋子正對著有一架巨大的珊瑚屏風,赤紅色的,華麗嬌豔,那是東海龍王送給神君的禮物。

  轉過屏風就是一個很大的土炕,土炕是用青雘和白泥燒成,炕洞裏燒著無煙的銀骨炭。

  一進門綺霞就熱得脫了身上的雲白猩猩氈昭君套,把手中梅花擺在對著門的圓桌上;轉過屏風,看見紫翌同清寧她們幾個坐在炕上吃瓜子零食說笑;屋子裏輕紗香影,各種果皮和瓜子皮剝的滿地都是,諸人想是已經來了一會子了。

  綺霞欲待找個角落坐下,紫翌往旁邊挪了挪,示意綺霞坐在他和清寧的中間。

  清寧霎時就青了臉色,雙眼寒霜似得看著綺霞。綺霞站在那裏直躊躇,紫翌似乎不知清寧的臉色,依舊拍拍身旁的空地兒,示意綺霞過來。

  綺霞隻好坐過去,衝清寧無奈的笑了一下,拿過一隻大橙子,默默的剝開。

  清寧一轉瞬就換了一副麵孔,笑意盈盈的給綺霞斟茶。綺霞忙接過來,誰知那水滾燙,燙的自己差點沒潑在席上。

  小心的喝了滾燙的茶水,清寧又忙活著給綺霞剝果仁,直到那果仁堆的如小山一般高,綺霞正硬著頭皮吃,紫翌說道:“你給她留些肚子吃餃子罷,這麽多東西,哪吃的下!”

  清寧這才罷了,兀自對紫翌笑道:“我知道妹妹愛吃,做姐姐的哪能不疼妹妹!姐姐做了什麽好的都是緊著妹妹吃,這麽美麗嬌俏的妹子,讓人可心兒的疼!”

  紫翌大喜:“你們喜歡她,可別寵壞了她,她年齡小,多教導她才是。”

  清寧和諸人諾諾答應了。

  一會兒一隻巨大的銅燒鍋端上來,羊肉片,鹿肉脯,各色山珍,粉絲木耳,火腿青菜,鮮蝦魚片???????,一件件的擺滿桌子。

  紫翌讓人溫了黃酒,黃酒裏麵加了薑片細棗,暖在一隻大闊口泥壺裏,芳香氤氳。

  綺霞起來把盞,給諸仙子一一滿上,諸人興致勃勃敬了酒,紫翌連說餓了,大家才舉箸吃將起來。

  正吃得熱鬧,清寧忽然捂著胸口連呼難受,侍女在炕下拿了痰盂過來,連吐了兩口才好受些。

  綺霞趕緊給她拿塊帕子擦擦嘴,問道:“姐姐是吃什麽不舒服麽?是不是吃得不合胃?”

  清寧臉色煞白,擺手道:“最近時常這樣,煩悶惡心,吃不得油膩的東西。”

  紅蓮聽了忙放下手中茶杯,囁嚅道:“莫不是???????”

  她想說莫不是有了,可覺得有點唐突,遂探過身去把手搭在清寧脈上。

  片刻之後,紅蓮臉上堆滿笑意,轉頭對紫翌說:“恭喜君上!賀喜君上!清寧姐姐有喜了。”

  “哦”,紫翌聞言,微笑的望著清寧:“幾個月了,怎麽也不告訴我知道?”

  清寧羞紅了臉,說道:“算來有兩三個月了,因為不敢確定,所以沒有告訴君上知道。”

  紫翌點點頭,叫來侍女鶯兒:“你家姐姐不好受,先扶她回去歇著罷。”

  清寧悄悄拿眼觀察紫翌,見他態度溫和,也沒有大喜,也沒有不喜,看他麵色溫潤的樣子,實在猜不出所以然來。他讓自己先回去,實在不好悖他的意思,隻好蔫怏怏的扶著鶯兒走了。

  清寧一走,這席麵才真正熱鬧起來。

  眾仙子趕著給紫翌敬酒,紫翌來者不拒,就著各位仙子的手把酒一一幹了,直喝的酩酊大醉。

  一歪頭他看見綺霞坐在牆角裏,自在嗑瓜子仁兒,就不高興的蹙一雙劍眉問她道:“你怎麽不敬我酒?”

  綺霞正磕著瓜子,老老實實從口中拿出來,回道:“神君你今兒高興我不敬你,什麽時候你不高興了,我再敬你。”

  紫翌聽了微笑不語。

  漸漸的月滿西樓,餃子也吃完了。席終人散。

  綺霞回到自己房裏,默默的看著牆上的畫兒發呆。

  她想雀兒一個人孤零零的呆在那邊世界好不可憐,正發呆間,一個白影驀地站在她麵前。

  這人來的太突兀,嚇了綺霞一跳,凝神一看,卻是紫翌。

  他已換了尼羅紗的白色長衫,一頭烏發披在肩上,頭頂的發用金剛寒玉藍寶石的發箍束了;劍眉星目,神采奕奕。

  綺霞看他如此耀眼,禁不住歎了口氣。

  “綺霞,你知道我今天是高興還是不高興?”紫翌問道。

  “自然是高興的。”

  “那你說等我不高興的時候,你才敬我酒。”

  他惦著方才酒桌上的話。

  問完了拿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著綺霞,她閃亮的黑眸子就像無價的黑玉,那薄薄的嘴唇如嬌豔的玫瑰花瓣,讓他忍不住想深吻下去。可是他不能,就這樣克製著,一碰也不碰她。

  綺霞被他看得直發窘,索性也拿一雙眼睛瞪著他,說道:“我的意思是說,等有一天,如果真有那麽一天,神君落寞了,沒人理了。我再陪神君說話,給神君敬酒。”

  “真有那麽一天,你會理我嗎?比如說我失了法力,失了一切。”紫翌這麽說著,也覺有趣;他,堂堂的紫翌神君,上天入地,無所不能,怎麽會失去一切?隻有他讓別人失去一切才對!

  綺霞淡定的說:“我會給你敬酒。”

  紫翌看著她淡定的眼神,心裏覺得暖暖的,一句話衝口而出:“綺霞???你???嫁給我吧,我???????。”他想說從此我隻對你一個人好,但馬上又想起了懷孕的清寧,不禁住了口,煩惱的皺了皺眉。

  今天他不知是怎麽了,竟然有勇氣說出這句堵在心口上的話,也許是他太害怕失去了,如果不說,怕是永遠也沒有機會了。

  “神君你喝多了,你還是娶清寧姐姐吧,她懷了你的孩子。”綺霞一下想起了塗山良娣,看著眼前這個英俊瀟灑的男人,她退後了兩步,紫翌今天的舉動讓她有點害怕。

  “綺霞你不要躲著我,我唯一的心願就是娶你為妻,也許現在???還不合適,等我把這些事情處理好了再來娶你。”

  停了一會兒他又道:“我會把這些人都遣散了,從此一心一意隻愛你一個人,你知道,這是我從前的生活,那時不懂什麽是感情,直到你出現了,我才知道,愛情隻能容得下一個人,那就是你。”

  紫翌口中呼出玉露酒的香氣,這氣息讓綺霞一陣一陣的暈眩。

  他清俊的臉龐溢出焦灼的神采,綺霞不說話,他越是焦急:“綺霞你認真考慮一下好不好?我愛你???也有幾千年了,我怕。這顆心會碎成齏粉,綺霞!”

  他把初見那幅畫像的日子也算進去了,綺霞想,那時,自己隻是一張塗了油墨的紙。

  紫翌終於把雙手攥住了綺霞的手,綺霞用了用力,根本掙不脫。她把頭轉向一旁,兩行眼淚流下來:“已經晚了,我心裏有別人了。”

  紫翌聽她說出這樣的話,根本不能接受,他大叫:“綺霞你愛上墨隱了是不是?!你們倆個??????不合適的!你?????不了解他!剛才我的話你認真考慮一下好不好?!求你了,綺霞!”

  綺霞默默不語,半晌道:“我知道自己的心,半點也不能勉強,神君,你就??????忘了這件事吧。”

  紫翌頹廢的坐在椅子上,他拿起茶壺來搖了搖是空的,沒倒出一滴水來,心裏更加煩躁,拿壺的手微一使勁,啵的一下就破了,碎瓷片灑了一地。還帶著酒勁連連咋呼:“人都去哪兒啦?快給本君倒茶!再拿壺酒來!”

  外麵侍女雲奴一迭聲的應著進來,手裏端著一個大茶壺,麻利兒的給紫翌倒上茶,又飛快的把地麵收拾好。

  綺霞詫異她怎麽來的如此快,像是就在門外候著似得。平時綺霞是不用這幾個宮人的,凡事她都自己做,別人也都樂得清閑,隻有這個雲奴刻意比別人殷勤,早茶晚奉的,不辭辛苦。綺霞說了她幾次,她也不聽,還是依舊如此,也隻好由她了。

  隻是今日,今日??????,這雲奴莫非一直就在門外站著?

  綺霞沒有再多想,看著紫翌把一碗茶一氣喝了,又給他倒了一杯。

  頃刻雲奴端著一壺酒進來,綺霞忙攔著道:“不能再喝了,拿回去罷,神君的醉話你也當真?”

  紫翌一拍桌子:“拿進來!綺霞你坐下陪我喝!”

  她隻好坐下,又吩咐雲奴整治幾個小菜。

  紫翌舉起酒杯來,那酒杯是琥珀製成的,有鵝卵那麽大,是個箕鬥形,裏麵裝了陳年的杏花醉,顏色紅澄澄的。

  他也不說話,一飲而盡。這酒後勁極大,綺霞有點躊躇,看紫翌拿一雙星眼盯著自己,一咬牙也幹了。

  “你說我不高興的時候會陪我喝酒。從來沒這麽傷懷過,今兒,我是真的不高興了。你究竟為什麽???????!嗐!我們真的無緣麽?”紫翌定定的看著她,眼睛起了一層水霧。

  “既然你不高興,我就陪你喝酒,說的話要算數。”綺霞低下頭,她不敢看他灼熱的眼睛。

  “綺霞,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還是??????”他拿眼睛看那冰晶燈下的光火,雙眉微蹙,慢慢尋思著:“還是我以前太不在意你的感受,我從來沒問過你想過什麽樣的生活,我以為我給你的,就是世間最好的。

  綺霞驀地流下淚來,她從來不知道這位高高在上的神君會對自己說出這樣一番話。

  他總是孤傲的,凜然不可冒犯,走到哪裏都有人捧著他,像捧天上的星月。

  不,他比星月還高貴,日月星辰見了他都會低眉斂首,天上的天帝都得讓他三分,他確實是沒有什麽得不到的了。

  可是一切都無用了,綺霞的心已被墨隱這個人塞得滿滿的,再也沒有一絲縫隙留給別的人,縱使這個人是紫翌,馳騁天地尊貴無比的神,她也沒辦法留給他一分。

  這酒喝的極是傷神,紫翌的心像一盆碳火在燃燒,卻被綺霞三言兩語澆的冰冷。

  他有點發狂,冰涼的酒一杯接一杯灌下去,那酒在腸胃裏瞬間又燃燒到喉嚨,整個胸腔都燥熱不堪。

  他想把看見的任何東西都摔破,又想冒著冰冷的夜氣往外麵狂奔而去。可是他什麽也沒做,就那樣靜靜的看著綺霞姣美的容顏,她低斂了雙眸安然的坐在那裏,像一尊女菩薩。

  那一個夜,月光如銀。透過茜紗玲瓏窗望出去,滿天的星子又密又芒,滿地下重重樹影,遮擋著無盡的心事。紫翌終於醉的不省人事,將要天明,才提著一壺酒腳步淩亂的踉蹌而去。

  綺霞糾纏著的心還是不能放鬆下來,她的心猶如一片薄薄的膜,紫翌的悲哀或歡樂,都足以讓她的心起應和顫抖,自己這是怎麽了?!這得不到和已失去難道都應在自己身上了嗎?

  天光大亮的時候,她終於沉沉睡去。

  那個夜卻讓她往後的每個日子都過得沉甸甸的,再也不能那樣輕盈,那樣如飛羽般的輕快自在。

  她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到底在何方?那是怎樣的糾纏著的一幕戲劇?她的愛,似乎埋在心底融化進血液裏去了,那個有著濃密長睫毛的男子,到底何時才會踏著五彩祥雲來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