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洞中世界的季節變化非常迅速，很快泥濘不堪的冬春之交就要過去，積雪融水徹底滲入地底，路麵漸漸硬化，洶湧而至的野獸也嚐到了子彈和戰刀的厲害，拋下了上千具屍體。

  光是這些屍體就足以讓後來的掠食者大飽口福，也就沒必要，繼續緊盯著人類不放了。

  小分隊這才能突圍而出，朝著先期勘探過的太古鬼城有可能出現的地點駛去。

  雖然當局對洞中世界進行過不止一次探索，但一來這是三界交匯，空間扭曲，褶皺眾多，簡直是無邊無際的，當局再怎麽探索，最多搞清楚了洞中世界10的環境。

  二來，洞中世界的靈氣衝擊，元素激蕩，地殼變化十分劇烈，個月甚至天之內，就能發生滄海桑田的演變。

  高山會變成深穀，深穀會變成湖泊，湖泊會變成海洋，天前才剛剛測繪出來的地圖，很快會變得麵目全非，沒有任何參考價值，反而會把人帶入致命的陷阱。

  因此，楚歌六人隻能依靠先遣隊最近一兩天內測繪的最新地圖——即便如此，都經常遇到這一兩天，甚至這幾個小時才剛剛脫離地麵，懸浮而起的浮空山，或者從天空跌落的浮空山，在地上狠狠撞擊出隕石坑一般的大坑。

  他們必須隨時修正地圖上的數據和標識，一步步摸索前進。

  這給他們尋找太古鬼城，製造了相當大的困難。

  但在六個小時之後，他們還是找到了第一座太古鬼城。

  這是洞中世界的春天，一“年”當中最好的季節。

  風和日麗，萬物複蘇，湛藍如寶石的天空中甚至懸掛著美輪美奐的彩虹，深吸一口氣，看著彩虹，所有人都感覺心曠神怡，疲憊和痛苦盡消，仿佛從永無止境的夢魘中掙脫出來。

  就在這樣人間仙境般的環境中，他們翻過了一座巨龍脊背般的山崗，視線越過鬱鬱蔥蔥的山坡，和山腳下姹紫嫣紅綻放的花田，看到了那座金碧輝煌的大城。

  一瞬間，楚歌像是被無形的巨錘狠狠轟擊了大腦，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這是一座……唯有童話甚至神話中才會存在的城市。

  糅合了古色古香的典雅，和超越時代的未來科技感，就像是一座縱橫交錯的立體迷宮，卻又井然有序，有種渾然天成的美感。

  和這座玲瓏迷宮般的立體城市相比，地球聯盟所謂的“巢都”，真像是昆蟲的巢穴那麽原始，粗糙，可笑。

  楚歌看到在這座城市裏，無數尖塔般的建築拔地而起，每一座尖塔的塔尖，還有無數星辰般的圓球縈繞，隱隱散發出極有節奏的靈能波動。

  這像是某種能源係統，能從天地之間，源源不斷汲取著永不枯竭的靈氣，實現整座城市的能源全自動化永恒供應。

  他還看到，在一道道如天女散花般綻放的弧形軌道上，有無數個膠囊順著軌道風馳電掣，速度比地球人的汽車甚至飛機都快上數倍，將乘客和物資瞬間輸送到全城各地。

  有好幾次，兩根交叉軌道上的膠囊，眼看就要碰撞到一起。

  卻總是有其中一顆膠囊，恰到好處地慢上半拍，險之又險和對方擦身而過，彼此隻有一根頭發絲的距離。

  這一幕讓楚歌想到了受電腦控製，極其精密的工業製造流程，看得他幾乎入了迷。

  “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楚歌喃喃道。

  眼前一切，實在太過突兀和詭異，就像海市蜃樓。

  “看看你手腕上的探測器。”

  李建國示意。

  楚歌抬腕，將戰術腕表對準了太古鬼城。

  內嵌在戰術腕表裏的探測芯片，頓時“嗶嗶啵啵”給出了一連串數據。

  數據顯示，前方傳來極其強烈的靈能波動，是罕見的高能反應。

  同時，還探測到了強烈的金屬反應，證明在楚歌看到的位置上，的確存在一座金屬築造的龐然大物。

  “竟然是……真的？”

  楚歌如墮夢幻，感覺不可思議。

  既不是幻覺，也不是海市蜃樓，而是一座活生生的太古城市，以及活生生的太古人，就出現在他們麵前。

  這怎麽可能？

  楚歌完全被這座氣勢恢宏又精美絕倫的城市迷住，明知貿然和太古人接觸可能會有危險，還是忍不住，第一個走下山崗。

  李建國等見識過太古鬼城神秘莫測的強者，並沒有阻攔，隻是在後麵靜靜看著楚歌。

  太古鬼城四周，綻放出瑰麗如極光般的迷彩，像是五顏六色的繽紛細紗，一層層輕柔無比地落到楚歌頭上、身上、手上。

  楚歌目眩神迷，情不自禁地朝太古鬼城伸出手去。

  太古鬼城的光輝，仿佛真的觸手可及，甚至連城市裏的太古人，都扭頭朝楚歌的方向看過來。

  楚歌恍惚間看到，太古人的體型比地球人稍微大上一輪，腦袋則是地球人的兩倍——或許是他們高度發達的智慧，必須要有一具碩大無朋的大腦才能承載，而為了給大腦散熱，他們的頭發都呈現出冰晶般的質感，像是變成了某種金屬，極大提升了導熱性能和散熱麵積。

  這樣的金屬頭發，令他們看起來有些像是碳基生命和機械的結合體。

  同時，他們暴露在外的皮膚上，還繪製著玄奧繁複，精巧絕倫的花紋，像是將最精致的電路板，印刷到了身上——楚歌不知道，這是他們天然生長出來的紋路，還是後天描繪的。

  總之，這些電路板一樣的花紋，能幫助他們自然而然汲取天地間的靈氣。

  楚歌心想，擁有這種花紋的太古人，或許根本用不著像地球人一樣辛苦修煉，就能自動吸納靈氣，滋潤和蕩滌身體，漸漸變成“先天靈體”！

  這樣的猜測，令楚歌愈發激動，真想馬上就找一名太古人，問清楚一切。

  他又朝太古鬼城衝了幾步，完全沐浴在變幻莫測的極光中。

  但下一秒鍾，就在他朝太古鬼城發出呐喊的時候，極光忽然顫動了一下。

  就像是鑲嵌在玻璃球裏的童話故事，出現萬千皸裂，被狠狠摔碎。

  又像是一個朦朧的夢境，受到刺激，終於蘇醒。

  太古鬼城忽然凝固，仿佛瞬間喪失了一切生機。

  尖塔上用來汲取天地靈氣的圓球，軌道裏風馳電掣的膠囊，還有幾十種懸浮在城市上空，結構精巧絕倫，楚歌根本辨識不出用途的設施和儀器，統統靜止不動。

  呆呆看著楚歌的太古人，眼裏也充滿了僵硬而神秘的光芒。

  他們仿佛有無窮信息想要告訴楚歌。

  卻終究在一聲幽幽的歎息之後，化作細沙般的虛無。

  整座太古城市，都像是建築在沙灘上的高塔，在狂風吹拂之下，剝落風化，分崩離析，從懸浮在半空的設施，縈繞尖塔的圓球，以及尖塔開始，一寸寸崩潰，變成七彩紛呈，如煙霧般的沙礫。

  “別——”

  楚歌越跑越快，朝不斷崩塌的太古城市伸出手去，仿佛想要抓住夢境的一塊碎片。

  但城市崩塌和消失的速度，卻始終比他奔跑和伸手的速度快上一線，仿佛在前麵不緊不慢地吊著他。

  當他跑到城市外圍時，城市已經化作一片晶瑩剔透，五顏六色的沙礫，像是彩虹的屍體。

  而當楚歌想要捧起一蓬組成城市的七彩細沙時，這些沙礫，又像是積雪融化的春水那樣，滲入地底，消失得無影無蹤。

  出現在楚歌麵前的，是一片千溝萬壑的山穀，根本看不出半點城市曾經存在的跡象。

  楚歌不死心，跪在地上，用力挖掘地麵，想要在地底挖出彩虹細沙曾經存在的證據。

  但挖了半天，始終都是黑黢黢的爛泥，爛泥底下是堅硬的岩層，根本找不到哪怕一顆晶瑩剔透的沙礫。

  他實在分不清，自己剛才看到的，究竟是真實，還是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