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戶區的房子，使用年限普遍過久，房屋質量相較於其他地方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兒。

  夏仁其實並不是沒有見過棚戶區，他隻是從來沒有見過像眼前這樣破敗的居住地。

  若隻是環境不好，氣味難聞也就罷了，

  但…………前方那片完全由磚塊、鐵皮、茅草所組成的房屋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這種房子真的能過冬嗎？

  莫要說海城，

  現今就算是周邊地區的某些小城市，也未必有哪裏能在破舊程度上趕超過此地。

  夏仁順著聲音，小心翼翼繞過那些不斷散發出惡臭的垃圾堆，隻身來到了方才傳出過聲音的房屋前。

  但說是房屋，其實也不過是在挑好聽的形容詞罷了。

  眼前這棟房子，看起來似乎都沒有他家小區裏的門衛室大，房屋內唯一的窗戶上，竟然也都沒有什麽玻璃之類的東西來擋風。

  看得出來，這家人的生活，應該過得很拮據。

  夏仁站在窗戶前，透過空氣看向屋內，發現方才傳出過哭聲的小男孩，此時正跪在房間裏的小床前，臉色擔憂的看著床上的中年婦人。

  這個婦人的臉上特別灰暗，並不時傳出劇烈的咳嗽聲，嚴重時甚至已經咳出了血。

  本就不算幹淨的床單，如今也早已布滿了零星的血跡。

  晚期肺結核。

  憑借夏仁在爺爺那裏學來的醫術，他一眼就看出了婦人得的正是肺結核，甚至還已經達到了病情最為嚴重的晚期。

  肺結核，也就是肺癆，在當今世界上其實算不得什麽絕症，如果及時治療的話，還是會有很大治愈幾率的。

  可惜的是，治療肺結核的費用雖說不是很高，但卻也絕對不算低，眼前這家人怕是根本就支付不起高額的費用。

  而這位中年婦人，顯然是早就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機，成功治愈肺結核的幾率也已經無限接近於零了。

  她，

  應該也撐不了多久了。

  “媽，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沒能攔住他拿走您的治療費。”

  小男孩跪在床前痛哭流涕，看向床上母親的眼神中充滿了憤恨與痛苦，看起來不過10歲左右的他，明顯已承受了這個年齡段不該接觸到的痛苦。

  “咳咳…………咳咳咳…………，媽媽怎麽會怪你呢？咳…………都是媽媽不好，你不過是個12歲的孩子，對不起…………媽媽沒能給你一個快樂的童年，對不起…………咳咳…………”

  中年婦女的臉色很不好，咳嗽的頻率正在逐漸加快，可當她看向眼前的孩子時，眼神中卻充滿了想要繼續活下去的勇氣，似乎是很想親眼見證自己的兒子長大成人。

  可是，老天爺似乎並沒有察覺到她的願望，因為她的嘴角已經開始慢慢滲出血液，就連呼吸也變得更加急促了幾分。

  小男孩察覺到母親的狀態，頓時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眼淚止不住的往下留。

  “媽，您一定要堅持住，我…………我現在就去鄰居那裏借錢，無論如何，咱們現…………現在就去醫院看病，您一定會好起來的。”

  婦人搖了搖頭，她抓住自己孩子的手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早已紅腫的眼睛裏也再次淌出淚水。

  “孩子，你千萬不要再去借錢了，就算鄰居們可憐我們母子倆，咳咳…………借來的錢也一定會被你爸爸拿去賭博，媽…………媽媽不要緊，可你還小…………千萬不要再繼續增加負擔了。”

  “不行，我一定要把您的病治好，您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活著，我現在就去借錢。”小男孩沒有聽從母親意願，當即就像抽手去借錢，但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從母親那裏抽出手掌。

  不管小男兒多麽承受，但畢竟隻有10歲出頭的年紀，力氣上肯定是比不過自己的母親。

  “咳咳…………，孩子，媽媽真的很幸福，能生出你這樣孝順的孩子，肯定是媽媽上輩子做了不少的好事，但最後…………你一定要好好聽媽媽的話。”

  “媽媽的病自己知道，千萬不要讓媽媽繼續拖累你了，你今後的人生還長…………就…算沒有媽媽陪在左右，相信你也能正直的活下去，你一定要好好的活著，精神百倍的活出一個快樂的人生。”

  “這輩子是媽媽對不起你，倘若還有下輩子，媽媽願意給你當牛做馬，咳咳…………”

  “還有，不要去恨你爸爸，不管他怎樣不好，但終究是給了你生命的人，以後……以後若是無法容忍的話，你就離開他，走得越遠越好，媽媽相信你離開他肯定能活的更加自由快樂。”

  “咳咳…………咳咳咳…………”

  或許是回光返照就快要結束，婦人連續開口囑咐自己的孩子後，每一次咳嗽都能帶出不少血液，胸前的衣服也是早已殷紅一片。

  “媽，媽！你別說了，我答應您，我什麽都答應您，就隻要您好好的活著！”

  小男孩見到媽媽口吐鮮血，驚慌失措的表情布滿了小臉，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才能幫母親減輕一些痛苦。

  婦人死死抓著男孩的手，眼中的神采正在迅速消失，如今已是遺留之際的她，應該是已經什麽都看不到了。

  “孩…………孩子，媽…………媽媽愛…………你…………，對…………對不…………不起…………”

  或許是強提著一口氣，也要表達對自己孩子的愛意，

  當婦人最後的話音回蕩在男孩耳邊時，

  她的手也就不再那麽有力，而是從男孩手中緩緩的垂了下去，

  而她這一走，應該是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孩子了。

  小男孩看著眼前的畫麵，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他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沒想到會來的這麽快。

  “媽？媽！你醒醒！醒醒！！！

  媽！！！！！

  嗚嗚嗚嗚…………

  媽媽…………

  我求求你醒醒，嗚嗚嗚嗚…………”

  屋外，

  夏仁看著屋內痛哭流涕的小男孩，雖說仍舊是先前那般麵無表情的樣子，但眼中卻也不由自主的有些濕潤。

  畢竟，他也是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絕不是什麽鐵石心腸之輩，

  即使明白眼前這一切不過是那怨鬼用來迷惑人心的手段，卻也仍舊能從中感覺到最為真實的情感，

  他當然也不可能不為之所動，隻是…………現在什麽都做不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