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那一年(求支持,求收藏推薦)
作者:寧溪南      更新:2020-06-28 01:32      字數:2378
  張清之短暫的出現在劉金榮的生活中,又迅速的消失了。

  然而就是這短暫的時光卻在劉金榮心裏刻下了鉻印。

  任是誰在難熬的饑餓中遇到一個可以支援東西吃的人都會印像深刻吧。

  66年秋,劉金榮上了初三。

  劉照豐在工友的幫忙下,工作也有了變動,去養樹圈大隊當通訊員。

  這一切都發生在張景義的未知中,她現在已經完全適應了現在的生活,並從中得到了平靜。

  每天煮飯掃地,喂豬喂雞,伺弄菜地,縫補洗涮,等著丈夫下工。

  女兒去住校了,半年才見一次,她沒上過學,不知道在學堂裏是什麽樣子,總感覺應該是快樂的吧。

  兒子早早去上了工,掙了錢,也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她也不知道該怎麽給孩子提供意見。

  劉照豐就這樣收拾了簡單的行裝,離開這個短暫平靜的家去了養樹圈。

  養樹圈大隊離張家堡其實並不算遠,直線距離和法台大隊差不多。

  但是從張家堡去養樹圈要翻過兩道山杠到鬆樹台火車站,再從鬆樹台坐木船過太子河,這一下就遠了,在這個年代走一次也是十分不易。

  在這時候太子河還是一條真正的大河。

  就這樣張景義每天重複著單調的日子,劉金榮在學校繼續忍受著饑餓。

  劉照豐在養樹圈當上了通訊員,並且和張慶海說過的老張家的姑娘見了麵,開始了戀愛。

  娘仨個,包括這片山裏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就在不久前,一場襲卷全國的血色風潮已經從北大展開了翅膀,通過百姓日報的加力,這個時候正迅速向全國各地漫延開來。

  劉金榮忽然發現,學校裏的事情都變了。

  老師不再上課,學生也不再學習。

  學校的宣傳欄裏被貼滿了用紅筆或者黑墨在大張白紙上書寫的各種公開信。他們管這個叫大字報。

  學校的校長,老師被挨個帶出來批判打罵,學生們翻身做了學校的主人。

  幾年以來隱藏在劉金榮心底的那一種害怕,惶恐無助又無邊無際的湧了出來。

  十一月十三號。

  一張痛訴學校學生會,抨擊學生會幹部的紅色大字報被貼到了宣傳欄最醒目的位置。

  劉金榮心裏繃著的那根弦啪的斷了。害怕的事情來了,終於矛頭從學校的幹部老師轉到了學生會頭上。

  恐懼壓得劉金榮無法呼吸,就感覺身邊全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她隻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女呀。

  小跑著回到宿舍,快速的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劉金榮逃離了學校。

  天氣已經很涼了,已經下過了兩場雪,西北風夾著雪屑在大地上肆虐,嗚嗚的咆哮著。

  田野大地都被一片蒼茫的白色覆蓋,看出去霧蒙蒙的,遠處山上的鬆樹林變得黑森可怕。

  劉金榮完全不知道怎麽辦,隻是機械的在路上走著,想快點逃離這個讓她害怕的地方,回到那個平靜的家裏去。一片素白之中,她就是一個不起眼的黑點,頂著冷風霜雪在山河大地中間蠕動著。

  近十五公裏,她從上午走到了天黑,腿腳已經完全沒有了知覺,臉上的淚痕已經被凍幹,舊圍巾結滿了厚厚的白霜,連額頭上的頭發和睫毛都是白色的,就像河邊的霧淞。

  很多地方因為冬天少人走動已經沒有了路,隻能深一腳淺一腳的從雪裏趟過來,當走進法台村裏的時候,劉金榮莫名的感到一種欣喜。

  看了看人家,她心裏很想去張大娘家暖一暖喝口熱水,又耽心打擾到人家,更不知道如果人家問起來應該怎麽說,就這麽猶豫著糾結著,人已經走出了村子。

  這邊路就好走了,車道被壓的很硬,風也比河道那邊小了許多。

  等在冬夜裏看到自家那朦朧的黃色燈光,劉金榮感覺一下子身上都有了力量,腦子裏一下子什麽都不想了,就想趕緊進了院子,去暖暖的炕上躺一會兒。

  莫名的就有點兒激動,下坡的時候摔了一跤,順著坡坎滑了下來,也沒感覺疼,爬起來去開大門。

  凍僵的手怎麽也摸不到別門的栓棍,站在大門外麵鼓搗了半天。小白狗跑過來激動的在門裏大叫,尾巴都叫搖掉了似的,發出連串的鼻音。

  張萬禮推門走了出來,站在屋門口看過來:“誰呀?”看小白狗的樣子也知道是熟人。

  “大爺,我開不開門了。”

  “金榮子?”張萬禮大步走過來,把散亂在地上的柴禾往一邊踢了踢,打開大門:“這是咋的了?怎麽這前回來了呢?有啥事啦?”

  劉金榮抱著書包繞過張萬禮,也顧不上搭理急的亂轉的小白狗,風一樣跑進屋,小白狗跳著跟在後麵。

  把書包扔到北炕上,劉金榮幾下把進滿了雪的棉靰簍扒掉抓到炕上,抓過張景義的被子就往腳上捂。

  張景義說:“襪子,把襪子脫嘍。”

  起來去給劉金榮拿被褥,張萬禮踢開趴到炕沿上的小白狗,把劉金榮的棉鞋拿起來:“哎呀,這都灌滿了,這是怎麽了急哧忙慌的?”

  張萬智用盆子兌了些熱水端過來:“洗洗,直接捂怕得疼。把身上衣服拿下來,全是雪,你這是摔跟頭啦?”

  劉金榮低著頭把手腳伸在褥子下麵:“嗯,下坡摔雪窩裏了。”

  手凍時間長了,這一沾暖氣根本就不分瓣,不聽使喚,解不開鈕。

  張萬智把臉盆放到炕沿上,伸手過來幫著劉金榮解開棉襖鈕,把棉襖從她身上扯下來,拿著笤帚拍打。

  張景義把劉金榮的被褥拿下來鋪,拿了條毛巾給她撣棉褲:“你這是,栽到雪窟窿裏了?怎麽全身上下全是。哎呀,這褲腿都凍住了,脫了脫了,一會兒化炕上了。”

  劉金榮坐著褪下棉褲,扯過自己的被子鑽進去,張萬智把她的棉襖扔到北炕上:“別躺,用溫水洗洗,要不然一會得疼的叫喚。起來洗洗。”過來拍了劉金榮一下。

  劉金榮爬起來,把手腳在溫水裏泡了一會兒,這才感覺手腳是自己的了。

  “怎麽了你這是?遇上啥事了?”張萬禮點了一袋煙問。

  劉金榮說:“我不念了,學校不交課了,成天開大會,老師都跑了。”

  張萬禮說:“法台學校好像也停了,就堡裏張老師還在交。不念不念吧,也沒個用,識幾個字就行了,那就在家好好呆著吧,也省得你媽天天念叨你。”

  張景義伸手替劉金榮掖了掖被角:“走了多會兒?沒吃飯吧?餓不?”

  張萬智把臉盆端出去,把水潑在外屋地上,說:“多會兒?二十多裏地呢,快走都得小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