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變動
作者:寧溪南      更新:2020-06-28 01:32      字數:2366
  冬去春來,寒暑交替。

  60年的夏天到了。

  大隊部邊上開了家小商店,叫供銷合作社,可以憑著社員證到隊上領物資票,然後到合作社去買些東西回來。

  隊上房子起了一批,老霍家院裏的人家也搬出去幾戶,都是主勞力,他們是生產主力,得緊著他們先,大夥都理解,也沒什麽意見。

  大隊上又開會,以後社員開始計酬了,勞動算工分,到秋收以後算賬,按工公算錢或者折成糧食。食堂也有了變化,開始按人口勞力分配,各家到時去食堂領了飯回自己家吃。

  工分是按天來計算的,一天八個小時計一筆,主勞力是十二分,壯勞力八分到十分,輔勞力五分到八分,弱勞力三分到五分。

  各個隊還有不參加隊上勞動但要計算工分的,電工,技術員,飼養員,食堂的人,五保戶,紅五戶,打井隊,護林護渠,修理組,打鐵匠,磚瓦窯的工人等等,他們和社員一起形成分母。

  實際上這些人的數量和上工社員的數量都差不多,或者還得多一些,產出的東西是大家分的,分母越大,分的越少。

  好在二小隊這邊老霍為人公平,大家也信他,其他小隊有鬧成一團的,不過都是聽說,誰也沒親眼看過。

  天暖了,女人也開始幹活,張景義還在磨房。

  隊上牲口不夠,那頭老驢去年冬沒挺過來,死了,今年的石磨要靠人力來推。

  她是弱勞力,老霍給定了個五分,算成錢的話大概有四五分錢。一小隊就在邊上,磨房隻計三分,一天三分錢。

  第一天推磨的時候,張景義差一點累癱在磨房裏,腳疼的已經沒了知覺,腿也抬不起來了,要不是張家嫂子去看她,她可能趴在磨房裏家都回不來了。

  幾個人把張景義攙回屋裏,張家大嫂弄了熱水給張景義燙腳,看著她的腳驚訝:“我的媽呀,景義呀,你原來還裹過腳啊?你咋不早說呢?你這腳推的什麽磨啊,這不是找罪嗎?”

  張景義慘笑了一下:“沒裹成,裹了幾天就放開了,還能行。”

  張家大嫂把跑過來亂看的自家孩子打走,說:“看來你真是個大戶人家出來的呀,命啊,怎麽就落到這旯了呢。這以後你可咋整喲,吃飯就得幹活。”

  心疼媽媽的劉金榮在一邊癟著小嘴說:“我大哥會來接我們的。肯定能來。”眼巴巴的看著媽媽的腳,想去摸一下又不敢的樣子。

  張家大嫂說:“你那個孩子在哪?要不去找一找。”

  劉金榮說:“我大哥在朝鮮,是不是媽,我大哥是不是在朝鮮?在叫朝鮮那個地方,那不是中國。”

  張景義在女兒頭上撫了一把,對張家大嫂說:“當兵呢,去朝鮮了,有幾年了。”

  張家大嫂說:“誌願兵啊?哎呀,英雄啊。”

  張大哥在對麵說:“誌願兵聽說是回國了呀?我聽人說是回來了的。”

  張景義抬頭看過去:“什麽時候?回來去哪了?”

  張家大哥說:“就是閑嘮聽人說的。明天我去給你問問。大隊部有報紙,上麵能登。”

  第二天,疲憊不堪的張景義回到家裏,堅持著去食堂打了定量回來,娘仨正在吃飯,張家大哥也拎著飯回來了,說:“張家妹子,我給你問了,確實是回來了,前年十月就全回來了,十月二十幾號好像。正好是你到這那幾天。”

  張景義手裏的餑餑掉在了炕上,整個人呆怔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前年十月?二十幾號?怎麽會?照瑞怎麽沒來找我?他回來了應該來找我呀,他爸的東西還在我這。不行,我去隊上問問。”翻身下地去穿鞋。

  張家大哥說:“隊部沒人了,明天你再去吧,不行去公社問問。”

  心慌意亂的過了一晚上,張景義早早就起來,給兩個孩子收拾妥當了去上學,她自己去了隊部。

  隊部這邊就是個農村基層機構,也沒有這方麵的消息。

  張景義請假坐大隊的馬車去了公社,在公社武裝部得到了準確的消息,駐朝部隊確實已經在58年十月二十四日全部撤回了國內。

  張景義說不出劉照瑞在部隊的任何信息,就知道是汽車兵,開車的。

  這個年代政府的人做事還很有原則,也不會推拖,由其是軍地關係方麵的事情很重視。武裝部的領導讓張景義先回家,他們去幫著找人。

  這個年代武裝部的工作還是相當繁重的,要聯係部隊和地方,要安置退伍兵,還要管理武器彈藥和民兵組織,在不影響生產的情況下組織民兵進行實彈訓練。武裝部的領導是有軍籍的。

  “你回去安心生產,你這個事兒我們會和上麵聯係,盡快幫你找到人讓你們聯係上。你回去等信兒吧,放心,隻要人在就肯定能找著。”

  “劉照瑞,他叫劉照瑞,二十七了。是安東莊河人,48年當的兵。”張景義認真的對武裝部的領導又說了一遍。

  領導笑了笑,說:“記住啦,你看,我記在本子上了,放心,肯定幫你把人找到。回去吧。”

  張景義戀戀不舍的離開武裝部,在武裝部門前的土路上站了一會兒,風吹的有點兒冷,心裏亂糟糟的不知道怎麽辦才好。看到了路邊別人領著的小孩才突然想起自家還有兩個孩子在家,這才急匆匆的往回走。

  沒有車,她也不知道去哪找順路車。就緊著衣服順著馬路走,坐馬車來的時候方向是記得的,這個年頭路少,方向對就不會走錯。

  整個世界都被荒草蓋上了,出了鎮子就是一片荒野,被馬車牛車和汽車壓的溝溝坎坎的土路在荒野裏伸向遠方。走出鎮子,風更大了,吹的人睜不開眼,這裏是太子河邊,雖然有山,風卻順著水道直衝過來。

  從公社去法台要過兩次火車橋,正好是順著水道逆風而上。

  馬路還好走一點兒,等過了一小片兒人家,張景義想著上午過來的時候趕車的老姚頭說要是腳走的話,從這裏上火車道是最近的,就下了馬路,順著行人踩出來的窄窄的小路上了火車道。

  火車道邊上隻有一條兩腳寬的小路,腳下麵是墊道的碎石,張景義就深一腳淺一腳的順著這條小路往前。她不敢去火車道中間走,鐵軌下麵鋪著枕木,踩不準枕木會崴腳。她的步幅沒有那麽大。

  小心弈弈的過了火車橋,火車道貼著山根蜿蜒向前,四野空曠,一片綠茫茫的,沒有人家也沒有行人,野草長的有一人多高,張景義瘦小的身影在鐵路邊上踽踽前行,風不斷的揚起她的圍巾,撕扯著她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