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希望在哪裏
作者:寧溪南      更新:2020-06-28 01:32      字數:2165
  屋裏亮起燈光。

  半晌,傳來人聲:“誰?誰敲門?”

  張景義鼓起全身的力氣喊:“我,我是景義,你姐。”

  “啊?”

  院門被打開,張景義的弟弟張景禮披著件薄衫走出來。

  仔細看了看:“姐,你怎麽,怎麽這個時候來了?”他扭頭四下打量了一下:“你一個人?你不是走來的吧?”

  張景義腿一軟,坐到地上,眼淚嘩嘩的湧出來,泣不成聲。

  半攙半抱的把張景義弄到屋裏,張景禮借著昏暗的燈光打量了一下姐姐,頭發亂的,眼睛腫的,鞋上褲腿上全是灰泥,臉被夜風吹的青白青白的。

  讓姐姐在炕邊坐下,張景禮去外屋打了一盆水進來,兌熱:“姐,你洗把臉,完了上炕暖和暖和。”

  張景禮的媳婦兒也起來了,不明所以的坐在一邊。

  張景義接過毛巾在手裏,攥了攥,看向張景禮:“弟,你姐夫死了。”

  張景禮吃了一驚:“啊?什麽時候的事啊?那你來封信,或者讓人帶個信就行了,你這一個人跑過來幹什麽?現在外邊不太平,這黑燈瞎火的,你要出點事兒照豐和金寶兒怎麽辦?”

  張景義木訥訥的看著張景禮:“家分了,讓我搬出來,我沒地方去了。金寶兒餓的直哭。”

  張景禮媳婦兒說:“姐,你洗把臉,上炕來說,看你這凍的。”

  張景義說了幾句話,猛的看到弟弟的激動情緒也緩過了一些,低頭用熱水洗了臉,擦幹淨,張景禮說:“我再兌點兒熱的,把腳燙燙,姐,你怎麽不坐車呀?”

  張景義眼淚又流出來:“沒有錢。你姐夫突然就走了,什麽也沒留下,也沒交待。”

  張景禮愣了一下問:“劉華文兩口子一點兒錢也不給你?操特個麻的,這個畜牲。”

  張景義吸了幾口氣,抬腳脫鞋,這會兒緩過來了,就感覺全身都疼。

  張景禮蹲下幫張景義脫下鞋,兩隻腳都腫了,右腳磨破了,襪子紅了一大塊,沾到了腳上。

  張景禮小心的把張景義的腳泡在熱水裏,然後脫下襪子。張景義說:“我自己來。”

  張景禮去邊上找了找,拿了個瓷罐過來,等張景義忍著疼洗了腳,從瓷罐裏挑了些白色的粉末在張景義腳上的傷口上,對媳婦兒說:“下地,去弄點吃的,我姐肯定是沒吃東西。姐你什麽時候從家走的?”

  張景義想了想說:“早晨。金寶兒說餓,照豐給煮了幾塊地瓜,完了我就走了。”

  張景禮頓了下腳:“造孽呀。”他媳婦兒披了件衣服下地去外屋了。

  外麵院子裏有人聲,在窗外問:“爸,沒事吧?”

  是張景禮的小兒子。張景禮說:“沒事兒,你姑來了,你睡吧。一早早點兒起,把老大老二都叫過來。”

  窗外答應了一聲,沒動靜了。

  喝了一碗熱糊塗,張景義衣服也沒脫就歪在炕上睡著了,太累了,見到弟弟一放鬆再也挺不住了。

  ……

  迷迷糊糊的,張景義被聲音吵醒,習慣性的伸手在身邊摸了摸,什麽也沒有。

  “金寶兒。”她一下子坐起來,出了一身冷汗。

  張景禮開門進來:“姐你醒啦,下地吃點兒東西吧,吃完咱們再合計。”

  張景義攏了一把頭發,挪到炕邊找鞋,說:“我得快回去,金寶兒一天沒見我了,得哭。”

  張景禮把在灶台上烘著的鞋拿過來遞給張景義,說:“先吃東西,然後我陪你回去。”

  擺上炕桌。也沒有什麽好的,鹹菜,苞米麵兒餑餑,燉了一大碗白菜,裏麵隻有一點兒葷油。

  張景禮一家已經吃完了,就坐在炕邊上說話。

  “姐,你有什麽打算沒?”

  張景義說:“不知道。我來找你拿主意。莊河是呆不下去了,沒落腳的地方。”

  張景禮說:“姐,現在要求吃食堂了,什麽都憑票按勞動力,我也養不活你們娘仨。要不,我找找人,姐你帶著孩子去本溪吧,那邊是鋼廠,是中央直轄,地方大呢,好生活。”

  其實這會兒遼東遼西安東幾個省合並,本溪已經歸到省裏直管了,但和一般的省轄地級市不同,本溪屬於全國十三個有立法權的較大城市之一。

  這個時代鋼鐵就是一切,所以本溪和安山各方麵政策待遇在全國都排在前列。

  張景義看著張景禮:“能行?”

  張景禮點頭說:“能行,你記著咱媽有個親戚,姓楊,家裏咱應該叫表哥的,叫楊慶遠,記得吧?”

  張景義努力的想了想,搖了搖頭:“記不清了。”

  張景禮說:“你走年頭多了。沒事,你記不住沒事,他和我一直有走動,關係處的還行。他在本溪,在鋼廠上班,我給你聯係一下他,看能不能幫上忙。那是個向熱的,肯定能行。”

  張景義點頭說:“好,我聽你的。”

  張景禮說:“今兒個,咱們坐車去莊河,和劉華文掰扯掰扯,完了你就帶著照豐和金寶兒先住過來,等楊慶遠那邊有信兒了我送你過去。”

  張景義遲疑了一下,問:“住得下?”

  張景禮說:“住得下,暫時住幾天沒事兒,時間長了,姐,吃的怕不夠。你從小到大照顧我,這房子和老大老二的工作都是姐夫幫著拿下來的,你是我親姐,大著說不管啥樣我也不能不管你。

  但是現在這世道兒變了,不給你講理,沒有勞動力就是餓著,沒人管。也不能做買賣了,地也都歸了集體,糧是有定量的,按人頭分。我也是有心無力。”

  張景義點了下頭,放下筷子,想了想,拿了兩個餑餑找東西包。

  張景禮說:“我備了,備了,有。吃好了收拾一下咱就走。”

  張景禮帶著三個兒子,和張景義一起坐上去莊河的客車,搖搖晃晃的,中午到了莊河縣城。

  下了車,張景義大步流星的往家走,張景禮拎著用報紙包著的餑餑跟在後麵。

  推開大門,幾步進了院子,張景義大聲喊:“金寶兒,金寶。照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