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艇在中都院外的駐艦坪垂直降落，這裏已經被改造成專供飛艇起降的集散中心，每一秒都有無數飛艇如導彈一般射向外太空，每一秒也有無數飛艇，蒼鷹撲兔圖一般精準落地。福尼克所在的飛艇落地的位置屬於單獨規劃的迎賓區，這裏，離那些繁忙的集散起降地點甚遠。暴風雨驅走了所有閑庭信步之人，餘下的全部是那些匆忙奔走的生命。

  一輛輪式交通工具早就在此等候，這種陸地航行工具福尼克隻在蓋亞見過，早就有人在艇外預裝了遮雨通道，三人被撐著氣動傘的乘務員送出飛艇，沿著通道直接進入這種叫做“車”的輪式交通工具。

  車子沿著寬廣的天人大道行進，一路上同類交通工具繁忙而有序穿行，令福尼克最為驚奇的是這路麵所使用的材料，淡綠色的冰雹撞擊路麵之時，不管多大多贏都會瞬間粉碎，隨後又迅速的融化、分解，進入路麵以下，恢複路邊的水道，不知流向了何方。

  兩側街道罕有人跡，但兩旁高聳建築之中不斷閃爍著的燈光隔絕不了那些建築內的熱鬧。

  向前行進，建築逐漸低矮，在車輛爬上一段漫長的斜坡之後，整個世界瞬間從一片高樓大廈中解脫，視野之下，平坦筆直的空曠一直 蔓延到地平線盡頭，而那一端，則是穩穩坐落的中都院占據了整個視角。

  論高度，這座建築可能不及神王殿半分，但以空曠為背景時，這裏既保留了一個文明的核心決策地帶應有的威嚴，有不似神王殿那般孤標傲世，高不勝寒。

  中都院的中門大開，三人在門外禮讓一番之後，福尼克居首，特納和楚天闊一左一右自中門進入。

  福尼克不知道，上次與這幅軀殼一模一樣的生命經過的時候，還是走的左偏門。中門，已經一個多世紀沒有專為某個個人開過了。

  力場防護為這片建築區撐開一片晴空，踏過漫長的門洞，三人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一般，狂風暴雨被隔絕在外，虛擬投影在頭頂模擬出晴空萬裏的畫麵。紅毯，沿門外廣場一直鋪設到階上。三人踏過漫長的台階，兩個麵容姣好的中年女性已經率儀仗隊等在門庭之下。

  “歡迎英雄回家。”福尼克第一次享受這麽高的禮遇，一時不知道說什麽。隻根據指引，走向議事大廳。

  踏入大廳那一刻，一陣猝不及防的掌聲湧進雙耳，福尼克循聲望去，一眼望不到邊的大廳座無虛席，福尼克從未見過如此多的席位，而現在他卻是萬眾矚目的焦點。無數的目光聚焦到他的身上，每一張麵孔都洋溢著充滿祝福的微笑。

  “歡迎我們的英雄載譽而歸。”藍域元首，一個個子並不高的人，盡管頭發精心打理，禮服也是量身定製，但敏銳的福尼克還是從他身上察覺到一種力不從心的疲憊感。

  “上去吧，迎接屬於你的榮耀。”身後的特納小聲提醒，福尼克才從這萬眾矚目的恍惚中回過神來，沿著一路紅毯，走向元首麵前。

  “8年前，一個年輕人帶著一份沉重的責任潛入卡蒙。8年的時間，他將自身的生死置之度外，深入虎穴，為我們提供了源源不斷的情報。正是這些價值連城的情報，讓我們得以對我們的敵人，一個在銀河中淪落了60多萬年的神秘文明，有了一探究竟的機會。

  一個人，對文明的貢獻能有多大，這是多數人難以想象的。然而今天，我們卻有目共睹。作為地質學家，他提出了物種會爆發的生態前景；作為生物學家，他提出了獸人與蟲人是兩個物種的猜想；作為敵後間諜，他更是為我們呈現了卡蒙母星的全貌。

  書生出塞，遊刃金戈鐵馬，英雄歸來，扛鼎千鈞一發。今天之前，他始終寂寂無名，今天之後，他將獲得整個文明最崇高的尊敬。有請頒獎人，藍域同盟國元首趙耀同誌，為同盟國勳章的第二位獲得者頒獎。”

  福尼克刻意控製速度，待主持人念完頒獎詞之時，他恰好走到元首麵前，向著元首深鞠一躬。趙耀接過由艾利雅端著的獎牌，掛在福尼克的脖頸之上。福尼克直立起身，一男一女的兩個兒童將封裝在力場之中的一捧嬌豔花束送到福尼克麵前。

  元首攜福尼克撤到觀會席，隨後，大廳的布置自動調整，中央會區改換成投影，滾動播放了各聚居邦國、各礦區、各艦隊以及蓋亞同盟對哈尼斯的祝福。

  所有祝福語都辭藻華麗，甚至由杜威親自念出的蓋亞同盟的問候，將老朋友、先驅者的身份安排到自己身上。

  福尼克就沉浸在掌聲和鮮花帶來的榮耀之中，這本該不屬於自己的榮耀，在這樣的背景下居然是如此的理所當然，雖然福尼克接受起來並非表現的那樣心安理得，但他依舊感到無比的振奮，這種振奮的感覺前所未有，甚至在曾經為人伸張正義之時，在發動叛亂複仇之時，都不抵現在一半的成就感和安心。福尼克告訴自己這不是自己的榮耀，不要心安理得去接受。然而，腦海中卻出現了另一個可怕的想法：總有一天，他會憑自己的努力，享受這樣一番光榮標榜。

  在歌頌的辭藻中浸泡了2個多小時，整個頒獎儀式才在一片震耳欲聾的掌聲中圓滿結束。此時，大廳的燈光由邊緣向中間環形暗下，福尼克才發現，剛才座無虛席的盛況原來是一場遠程接入議事代表們的投影。隨著燈光關閉，投影自動消失，投影消失於虛空。福尼克心想，這場頒獎也許也如同這投影一樣，不過一場縹緲的虛無罷了。

  元首有力的握住福尼克的手，打斷了他的沉思。

  “跟我到辦公室去吧，討論一下你接下來的安排。”

  趙耀的辦公室，與其說是個辦公室，倒不如說是一個小型作戰指揮室更為恰當。大大小小的屏幕一刻不停的顯示著各種數據。10多路通訊器被安放到房間各處，喋喋不休的溝通對話讓這本來就淩亂的房間更顯得繁忙。

  趙耀引導眾人繞過幾個可躺可坐的舒適椅子，來到房間角落一個很小茶桌坐下。趙耀、特納、福尼克、楚天闊、外加兩位女士六個人圍成緊密的一圈。

  “好在盤古沒來，不然我們可坐不開了。”首先開口的兩位女士當中那個身姿高挑，體型妖嬈的那位。

  福尼克從未見過如此有魅力的生命，似乎從頭到腳每寸皮膚、每個細胞都散發著靈動。他第一次這麽近的距離觀察藍域女性，呆呆地不由看直了眼。還是趙耀的話打斷了他又一次的愣神。

  “哈尼斯記憶還沒恢複嗎？這些人還認不全吧？我給你介紹下，你旁邊這位就是我們同盟國總理事長花想容女士，另一位女士是生態環境部理事長原逢瑩，特納和楚天闊你們應該熟悉了。我叫趙耀，這個國度的元首。”

  趙耀一麵介紹，福尼克一麵打招呼，並認真記住了每個人的名字。

  “同盟國有腦神經研究專家，明天讓他專門為你看看記憶問題吧。”

  “元首，這樣不好吧，人一回來就安排去看腦子？”楚天闊一句話更是引得一陣大笑。

  而這次趙耀似乎又尷尬了，不是因為“看腦子”，而是在打開最後一個茶盒的瞬間突然意識到什麽，表情也瞬間凝固。

  這自然逃脫不過特納的眼睛，老頭用餘光一瞥，便看到趙耀手中的茶罐內隻剩下幾塊茶梗和一角粉細的碎葉。於是，不慌不忙的將手伸向內兜，掏出一個白色的小包遞給趙耀。

  “嚐嚐我的吧，從蓋亞帶來的最後一包，走的時候想在路上衝一壺消磨一番功夫，他們兩個卻點了咖啡，我一人喝浪費。”

  趙耀順手接過白包放進茶壺，加滿水洗過後，居然取過保溫杯，將洗茶水倒進杯子保存，隨後斟滿幹淨的第一泡招待客人。

  “話說元首，您這接待場所太簡陋了，是時候搞個寬敞點地方了。”

  這句話可不是原逢瑩第一次跟趙耀說了，而他聽完之後依舊先是一喜，胖胖的眼角布滿魚尾紋，隨後，又緊鎖眉頭，但依舊麵含微笑的回應。

  “等這場戰爭勝利後再說吧，況且我這裏也不常有客人，不必勞費。”

  “好像霍啟萌在前元首府邸擁有一套豪華桌椅。”楚天闊的話一出口，特納便瞪了他一眼。這年輕人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失言，趕緊閉嘴後驚出一身冷汗，當然也不免用餘光瞥向花想容，而後者好似沒聽見一般依舊若無其事。

  “那些是給元首用的，不是給某個人做接待，等戰後再說吧。我們還是言歸正傳，討論一下主題吧。哈尼斯，你今後有什麽打算嗎？”

  話題還是被引到了自己身上，福尼克明白這是躲不掉的，不如直麵主題。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如果有機會，還是願意為文明做點貢獻。”福尼克本想說“有些疲憊，隻想要安靜平凡的生活”但一想到下午的授勳儀式，話到嘴邊又突然改口。

  “做元首和掏大糞都是為文明做貢獻，總得有個方向才是。我們想征求你的意見，現在至少有兩個領域急需你的幫助，一個是特工領域他能需要研究卡蒙世界的潛伏技巧。再就是生態領域，你的老本行繼續當科學家。”

  福尼克暗自思忖，要是間諜領域自己還能蒙混過關，畢竟多少年的偵查經驗做基礎，況且對卡蒙世界的規則自己也了如指掌。但他又不希望去做這樣的事情，畢竟自己是卡蒙人，怎麽能因為一場不屬於自己的授勳而就與母星文明作對呢。

  “到我這裏來吧，軍隊急於擴充間諜儲備，現在偵查任務越來越困難，有他去的話增加成功幾率。”

  特納用僅剩的一隻手臂拍著福尼克肩膀，一臉真誠讓福尼克不知如何拒絕。好在另一側這位魅力天使一般的女性接過話茬。

  “我比較讚同元首的觀點，還是盡早恢複記憶重要些。況且，記憶不恢複的話對於偵查任務的幫助也是微乎甚微的。”

  “是啊，何況在恢複記憶的同時，我們這裏恰好缺少一名有號召力的宣傳大使，在這期間到我那兒去拍拍宣傳片也不錯。不過還是征求人家個人的意見吧？你說呢，哈尼斯。”

  兩位女性用熱切的目光齊齊的望著自己，福尼克更是不知如何拒絕，於是，隻能勉強說道：“我這個形象，怕是隻能帶來負麵宣傳吧。”

  “哈哈，連開玩笑都是這麽謙虛，他們都知道，你擔心這些是純屬多餘的。沒有其他顧慮的話那就這麽定了。總之恢複記憶要緊，中間還能幫我個小忙。”

  原逢瑩打著恢複記憶的旗號，這特納等人也不好強留，現場沒人再提出任何異議，福尼克就這樣不甚情願的被拉到花想容的陣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