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尼克。”

  “福尼克。”

  ……

  福尼克又不知昏迷了多久，恍惚間，隻感覺有人在叫他名字。待他艱難的睜開眼睛，一個牛人的身影映入他的視網膜，正是無疆。

  福尼克定睛仔細瞧了瞧，確實是無疆，便扭頭看向窗外，茫茫的夜色和不斷發出亮光的戰艦示廓燈證明自己已經身處外太空了。

  “好歹你是醒了，福尼克。”

  “我昏睡了多久？”

  “昏睡？你又成功死了一次，好在屍體沒涼透。”

  “那把我弄到這裏做什麽？”

  “拜你所賜，0號葉城所有的複活艙都分配到各靈都去了。你這次是排不上號，情急之下，玉羚楓聯係上我。從卡蒙把你冷凍，再到這裏解凍複活著實費了不少功夫。話說你堂堂一個追凶者，怎麽會被人綁架了呢？”

  “怎麽你們都認為是綁架？”

  “這還有假？玉羚楓等了那麽久你沒到，監控也查不到，最後還是警衛隊在調查一起搶劫案件的時候，從目擊證人拍攝的影像證據裏麵找到你的身影。在廣場下台階的角落，被人一下子擊暈拖到地下水庫，這種事情一天就能發生幾十萬件，怎麽不是綁架？”

  福尼克聽罷隻覺得百感交集，卻不知從何說起，隻問道：“那兩個綁架的人，是處死了對嗎？”

  “是啊，當場處死。”

  福尼克當時已經聽到槍聲，但他還是想確認一遍那段模糊記憶的真實性，無疆坐實了實情的結局，這讓福尼克胸口一陣刺痛，又引發一陣劇烈咳嗽。

  無疆隻當是正義的福尼克不想聽到有人因他而死，於是安慰道：“如今獸人自治，問題頻發，不得不施以重典，一人犯事，株連家族，全是我的規定，你也不必因此自責。倒是你自己要好好保重身體，這次疾病來的遠遠比上次凶猛，要不是警衛隊行動迅速，怕是不能在這跟我交談了。”

  福尼克本欲解釋，但無疆這樣一說，又打消了這念頭。可臉上流露出的一絲遲疑的表情卻被無疆捕獲，於是追問道：“怎麽，對現行的製度不滿意？太嚴了還是太鬆了呢？”

  “施以重典是沒錯，但有時候可能傷及無辜，施以重典的前提是明察秋毫。”

  無疆聽得福尼克此番言論話中有話，結合剛才欲言又止的表現，便基本判斷出大概發生了什麽事情，於是反問：“傷及無辜，明察秋毫，啥意思？真不是綁架？那綁了你做什麽。”

  福尼克有感於無疆日益增長的敏銳洞察力，也拗不過無疆的追問，於是便將來龍去脈複述一遍。

  無疆聽罷，雖然心有所料，但還是倍感意外。

  “看來不知不覺，我們就會被蒙蔽雙眼，這還算做無意為之呢。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先把案件性質改了。”

  於是無疆轉身出門，命令牛人族長原瓏通知當地警衛隊立刻撤銷案件的定性，更改案件性質，便“綁架案”為“非法拘”，同時歸還兩個獸人的剩餘積分（即便已經以個位數計）以及對其家人“終身廉價勞力”的處罰，以及對其族人“當日綜合勞動積分比例減半”的處罰。同時，由於“懲惡者”辦案失誤，誤殺兩個家庭的頂梁柱，兩個家庭用於撫養子女成年以前的所有積分由獸人自製委員會攤銷，牛人族負責監督攤銷事宜。所有指令都由原瓏全權經辦。

  福尼克就在門內，聽著無疆一項一項的將事情交代完畢，為朋友也為種族感到快慰。同時，隨著最後一滴融液滴入身體，渾身也感覺充滿了力量。於是便翻身走下病床，望向窗外的星空。

  令福尼克意外的是，本以為自己應該在無疆的搜查營地，但艦外的景色，怎麽看怎麽都像是在卡蒙在藍域星係外的駐軍營地。眼前的星空，是自己在卡蒙母星期間，在小獸人的教材上、戰士的動員海報上以及通訊器的各種文章上出現次數最為頻繁的藍域星係星圖背景。從這個位置向外看，按照戰艦的密度和布防的邏輯，這怎麽看怎麽像是整個駐軍營地的中心——偉大的戰鬥天使號。

  福尼克遠遠看著那顆恒星光點，想念著在那顆星係生活著一群與自己長得一樣的人，心中又不免一陣失落。

  無疆推門而入的時候，剛好又撞見窗前福尼克那一臉意外又失落之色。

  “這個角度是最好的，戰艦自轉一圈，整個營地都盡收眼底。”

  無疆如同一個導遊一般，坐到福尼克身邊，這是為小型獸人安排的病房，以福尼克現在的身高站立時剛好能望見窗外，而無疆則必須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才行。

  福尼克卻沒再因為無疆的話而產生受寵若驚之情，範圍有點黯然神傷的反問無疆。

  “像我這樣的人，還留在族群裏，還享受這樣的待遇，還沒有任何貢獻，是不是有點多餘？假如下次我身體再出現情況，我想就不用再浪費這樣的資源了吧。”

  無疆沒想到，一向勇敢堅強的福尼克如今也如此的無力，而此前無疆已經針對福尼克去向問題與艾莫進行過商討，正不知怎麽告訴福尼克的無疆也隻好借此話題跟他挑明。

  “我給你找了整個星係最好的醫生。診斷結果表明，藍域人的體質太過虛弱，萬靈之血把你變成這般軀體的時候，並未保留蟲人體內對抗微生物的TS細胞。換句話說，繼續呆在種族，你過不了幾天還是會感染疾病。”

  “所以，我應該呆在哪裏呢？”福尼克已經聽出無疆話語中的意思。

  “你曾經說杜威不想殺你，他也沒公布你的間諜身份，對嗎？”

  “他的話有多少可信度，他的想法也看不透，我不太確定是否屬實，但是，依我個人判斷，他是沒有公開的。”

  福尼克想起了當時杜威與自己的交談，也想起了杜威關於藍域人和卡蒙人之間的論述，不由得暗自嗟歎：原來杜威在放自己回來的時候就想到了自己會有這麽一天——在卡蒙呆不下去的時候。

  “所以，我跟艾莫公爵商討過。如果隻是蓋亞方麵知道了你是間諜的事情但還沒有公開，那麽你去藍域做間諜去潛伏是否可行。當然，我們遵從的是你個人的意願，假如你想繼續留在卡蒙那我會給你派一個私人醫生。”

  話題聊到此，福尼克已經陷入了沉思，沉默了數十秒，無疆還是未征得福尼克意見，隻能補充道“其實，所謂潛伏，隻是一個不確定性任務或者說是一個官方的理由。於私來說，你也可以去做一個藍域人。這場戰爭，目前已經進入到僵持階段，這階段還不知持續多久，或許這個時間，足夠你在藍域度過餘生，而不用遭受卡蒙這種水深火熱的痛苦。”

  福尼克已然明白，自己與其說是一個特殊人物，倒不如說是個累贅更為合適，或者被比作棄子則更為恰當。

  “藍域人，會把微型機器人注射到體內，功能相當於TS細胞。杜威給過我哈尼斯專屬的微型機器人，因為擔心存在情報收集和監測風險我一直未使用，假如去藍域，或許能用的到。”

  “那麽，我們會攔截一艘他們的運輸艦，把你送到藍域去。你需要編一個可信的理由。”

  福尼克又想起杜威拆穿自己當天所做過的一些承諾，假如一切都可以兌現，可能連一個理由都會省掉。不管怎樣，如今的自己已經與卡蒙格格不入了，即使杜威不兌現承諾，也大不了被藍域人當成間諜處死，沒什麽可惜。福尼克不想再為此事糾結，反而轉頭仰視無疆，求證另一個問題。

  “無疆，你如今的信念是什麽？”

  無疆沒想到福尼克會如此發問，便怔了一下，福尼克便補充問道：“我之前一直偏執於正義，你呢？你有沒有偏執的東西？”

  無疆反思了一下，告訴福尼克：“我偏執的東西現在都變了，最開始的時候，我隻偏執於做一頭牛，做一頭真正的牛。其後，當了礦長也知道了自己根本無法融入牛群，便放棄了那種偏執。”

  “做奴隸的時候，我偏執於變強，隻有變強才能生存。直到最近一段時間，生存對於我來說已經沒有什麽威脅，我的偏執於論證獸人自製的可行性，讓整個族群越來越好。我不似你，我的偏執一直在變化。”

  福尼克笑了笑“不，其實你的偏執一直沒變。做牛也好、做強者也罷，你最終的偏執，是不想自己的命運別別人所左右，對嗎。所謂的變化，也不過是針對境遇而調整的心態。”

  聽了福尼克的分析，無疆也笑了：“是嗎？我都不知道。原來還真的存在比我更懂我的人？”

  福尼克反而嚴肅了起來：“這就是你適合做一個獸人統領，而我隻適合做一個追凶者的原因。可是，我這輩子犯得最大的錯誤就是，不好好去追凶，卻要幫別人伸張正義。”

  “堅持正義，沒什麽錯啊？”

  “以前，我也是這樣認為的，現在看來大錯特錯。也許正義本身沒有錯，錯就錯在堅持的它人根本還沒搞明白什麽是正義。就像我：堅持過宗教信仰，堅持過規則，也堅持過真相公理，但這些就是正義了嗎？可能正義本身就是個偽命題，誰都無法去論證一個行為是絕對正義的。”

  “所以呢，你現在又要堅持什麽？”

  “我不堅持了，活著吧！活著就好。”

  二人說話間，無疆腕上的通訊器響起，無疆毫不避諱的打開，一個劍齒虎的投影出現在二人麵前。

  “長官，搜尋這邊有進度了，我想當麵跟您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