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艦失控的險情，嚴重打擊了這位首領視察防務的興致，沿著專為星艦規劃的航線一路穿行，這位艦長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熟練的駕駛戰艦超過一條條慢吞吞行駛的運輸艦以及逆向超車的巡邏艦。待再次回到起源號之時，原本體魄健壯的福尼克已承受不了如此駕駛方式，一陣翻江倒海之後，“嘩啦”一下將所有食物嘔吐一空。

  而杜威則若無其事的將這位“知己夥伴”安頓妥當，脫下這身被水浸濕的艦長服，又換上一身幹練的軍裝，隨便找了一個飛艇，向著“共工號”開去。

  這艘一望無際的龐然大物，遙遙的懸浮在緊貼蓋亞行星的那顆實驗星——馬四星球之外，恒星的光線受其遮擋，在行星的晝夜分界線處落下一片陰影，在被其遮擋的地帶，地表溫度的變化也不再那麽劇烈生猛。

  飛艇沿著戰艦的底部不知飛行了多久，母艦的外殼，利用整塊的合金板材一次成型工藝塑造而成，呈現在眼前，便是千篇一律的光滑反光景象。

  杜威在靠近中央發動機的位置催促飛艇減速，光滑的艦體表麵，毫無縫隙的拚接蓋板向內縮進，顯露出一塊略大於飛艇尺寸的圓形孔洞。

  飛艇沿著壁燈昏暗的孔洞穩速上升，圓形的孔洞也隨著飛艇的上升而逐層拚接回去，直至嚴絲合縫。到最內層合金拚接完畢，飛艇便在這環形的區域之上穩穩停住。一陣氣體從艙壁上釋放出來，飛艇的外環境空氣檢測指示燈變成綠色，艇蓋開啟，杜威穩步踏下飛艇。

  母艦之內，荷槍實彈的官兵站成兩排，從飛艇通外艙一直排到作戰參謀室。兩個穿著戰艦特製禮服的人齊步向飛艇走來，到杜威身前，整齊的行了個軍禮，杜威也同樣利落的還禮。三人一路無話，隻有整齊快速的步伐在地板上踏步處節律一致的節奏。

  作戰參謀室，分別許久的高良等人還在高談闊論，而隨著把手轉動，大門開啟的瞬間，整個參謀室便重歸平靜。

  杜威為首，江天際尾隨，開門的楚天闊關門後緊跟，三人魚貫落座，空氣也幾近凝結。落座的人並不多，隻有杜威五兄弟加上楚天闊。自從幾人劫持蓋亞，這幾個核心首腦都被分配到最關鍵崗位上，像今天這樣聚在一起，這還是第一次。

  杜威穩健落座之後，擺了個手勢，齊整站立的眾人也紛紛坐下。所有人的目光投向這位元首，後者滿麵嚴肅的環顧一周。

  “都齊了？都齊了，就別裝深沉了！”說完便噗嗤一笑，嚴肅之情盡失，被一種玩世不恭的嘲弄、戲謔所取代。“土匪們，我們要發達了，你們聽說過沒有？當一個元首還不夠，母星居然還叫邀請我去當他們元首？跟以前一樣，大家幫我琢磨琢磨，這事，能成不？”

  杜威噗嗤一笑的瞬間，已經降至冰點的嚴肅凝重的氛圍片刻之間便被瓦解。這讓在座的眾人都感到，盡管事過境遷、時位移人，但兄弟之間的感情，卻並沒有隨著時間、境遇、職位的改變而產生太大變化。

  “大哥，那我先有什麽說什麽了。這母星元首可不是那麽好當。讓你當元首，可能有一方麵原因，是認為我們當時的戰略判斷是正確的。更多的，可能是因為他們沒兵、沒糧、沒能源，讓你當元首，這些資源，你能不分給他們？”

  首先開口的便是江天際，作為二當家，無論遇到什麽問題都習慣性的判斷這件事情對於他們這小團體的利與弊，這也導致了此人，自從占領蓋亞，家大業大了之後，發際線越來越高。

  “二哥，我認為你這樣說有點不太負責。再怎麽講，藍域也是文明發源地，就算他不邀請大哥做元首，那我們就能眼睜睜看著它被卡蒙人毀滅而不管？”

  “我讚同六弟說法，藍域和蓋亞是一榮俱榮關係。”

  “怎麽一榮俱榮了，老五，你仔細品品。自從我們占領這裏，那邊還不是想方設法給我們出難題？安插間諜的事也幹了吧？阻礙我們獨立的事也幹了吧？最後還得搞一個海客瀛洲，弄得我們二哥差點回不來。”

  老六剛想反駁，又老四打斷，對方摸著已經疊成四層的雪白肚皮，滿麵紅光不知是因為辯論的激動還是酒沒醒，繼續高談闊論道：“說道一榮俱榮不行，你肯定還會說一損俱損。你們好好想想，即便沒了母星，我們這麽多戰艦，這麽完美的防禦，他卡蒙能打的進來？再退一步講，就算他們打進來，這8個礦一炸，也是兩敗俱傷。你的下一句話肯定是一損俱損，不用你講，我現在就告訴你：不存在！什麽狗屁藍域元首，別當，就呆在這裏，這樣偏安一隅，挺好！”

  高良說完，全場無話。杜威心裏已然明了，在這個這看似一個要不要當元首的簡單決策之下，這幫兄弟已經分成正反對觀點對立鮮明的兩派：老五老六絕對讚同，老二老四堅決反對。

  這讓杜威想起了之前張恒的“吃肉論”。這幫以共同的目標，排除個體差異，憑借著兄弟感情聚集到一起的一部分人，在事過境遷之後，那個“不讚成同盟國的綏靖政策，憑自身的努力讓卡蒙付出最大代價”的目標已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對文明、對蓋亞、對兄弟、對自己前程的擔憂。

  杜威知道，要不要當元首的事小，用什麽方法能夠重新塑造凝聚力的事大“老四，你說說，如果母星完蛋了，我們的原材料從哪裏來？”

  “在蓋亞，再造一個艦港星！”

  “再造一個艦港星。按你的想法，就算我把原材料、能源、設備都給你運來了，給你安排個艦港星星長，專司造艦，多久，你能給我交付一條戰艦？”

  老四被問住了，不說話，老二出來打圓場道：“短時間，根本不可能。礦石要冶煉、提純、合成，用在不同地方的材料需要不同的合金比例，這需要不斷的測試比對，相關數據和人員，我們沒有。製造一條星艦，要根據不同的使用需求設計不同的建造圖紙，這需要大量設計師精誠合作，不斷論證，我們沒有。戰艦製造過程，工程施工人員、現場管理人員、總體協調管理人員，平均一條戰艦就需要上百萬人去參與，我們沒有。戰艦製造完成，戰鬥模塊、航行模塊、計算模塊、導航模塊，怎麽調教到最優，滿足如此長距離的星際航行和戰爭，需要大量的專家，我們沒有。單單是人員需求，就把我們限製死了。況且，母星係的艦港星，是整個星係幾千年的技術沉澱和將近500年的更新換代所造就的成果，哪裏是一兩天就能複製過來的？”

  “所以呢？偏安一隅？等到我們戰艦耗完？老化？零部件備品用完？沒了母星，還不是要被人探囊取物。”

  看老四和老二已經不說話，杜威便將話鋒一轉，問向老六：“你剛才說，我們都是同胞，不能見死不救，你告訴我，怎麽救？”

  “至少……要協助守住明珠港灣吧？”

  “想法不錯，守住明珠港灣，然後將海客瀛洲的艦隊關門打狗。那你告訴我，海客瀛洲藏了多少戰艦，我們要分兵多少才能守住明珠港灣呢。並且，就算守住了港灣？卡蒙人拿了我們那麽多能源，現在整個文明兵力還剩這麽點，再繼續分兵？他們就不敢繞道進軍？怎麽守？”

  杜威說完，巴木林和張恒也無話。杜威環顧四周，剛輕鬆的氛圍隨著爭吵又重新回歸到嚴肅。杜威便適時的將話題一轉。

  “曾裕權死了，大家都知道吧？”

  “聊他幹嘛？傻逼一個！死有餘辜！”

  “這人，跟我們一樣的出身，一樣的境遇。卻沒得到什麽好果子？我們比他強在哪？論計謀，我是想不到去劫袁天署控製戰艦去挾持卡蒙的！論魄力，他開著行星大炮來威脅蓋亞，跟當年老四開著反物質行星去威脅卡蒙有的一拚！論兄弟感情，當年他們戰艦那幫人，出了名的鐵板一塊，不也一樣內亂了？我們，比他們，多了什麽？”

  “多了猜忌。”不好發言的楚天闊，終於找到了自己能說上話的機會。“他曾裕權，如果當初幾個手下沒亂，或許還真能成事。但據我了解，他當上海客瀛洲理事長之後，他和他兄弟之間感情就變質了。太好的感情基礎，讓他們礙於顏麵，不好意思像你們一樣，把事情擺到桌子上吵，反而私底下三五成堆，湊到一塊兒胡猜。搞的老大覺得手下想反，手下覺得老大變了。”

  這句話，以一個親密的旁觀者角度，從楚天闊嘴裏說出來最為合適。

  “你說的對。兩個世界，是不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一定。但我們幾個，肯定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針對楚天闊的觀點，江天際首先說出表示肯定的話，眾人也明白了這次聚會，所謂討論該不該當蓋亞元首的問題隻是個引子。

  “所以，我們不能像他們那樣。遇到什麽問題就藏著掖著，自己在心裏一頓胡猜。從今往後，我們將麵臨越來越多左右生死的境遇。我做任何決策，大家肯定有讚同也有反對的。沒關係，有什麽意見盡管提，但是，之前那個傳統我們還要保持下去。不管你有沒有意見，這決策既然做了，作為兄弟就要無條件支持，有什麽不同意見，等問題解決完再處理。”

  “哈哈，大哥這個你們不用強調，也不用擔心，哥幾個沒變，一向如此。”聽了杜威的話，剛才還麵紅耳赤的老四瞬間豁然開朗。

  “所以嘛！管他的元首不元首，能拯救自己的永遠隻有自己，別人隻能給你提供外部幫助。對我們如此，對蓋亞一樣，對於整個藍域文明亦然。不用糾結這麽多了，好長時間不見，喝酒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