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算士之殤
作者:紅薯      更新:2020-06-27 21:33      字數:3271
  王昃都準備好接受‘暴風驟雨’了,他也想了好幾種辭,可沒想到劉老竟然一臉的淡定,好似陷入了某種思考。

  他抬起頭來,平淡的問道:“朱家現在的情況怎麽樣了?”

  王昃照實道:“已經沒有子嗣,最年輕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姑娘,前一陣子也好險死於怪病。”

  劉老歎了口氣,道:“十年前,我認為即便自己遭受一生牢獄之災,做那件事也是值得的。有人時間是治愈一切最好的藥,我原是不信,但十年後的今,我卻是信了。”

  他仿佛有些追憶,又有些傷感。

  “朱家,嗬嗬,這一支線的朱家,可以追溯到明朝時期,想來你也知道朱允文被朱棣搶了皇位,傳聞他逃到了海外,但其實他是隱居在了山林,直到明朝滅亡,朱家‘九衰’,反倒是朱允文這支順勢發展起來,一直到解放後更是在四九城博得一塊家業。但其實他們的氣運早就在清末時期,就跟著清王朝一起衰敗下去,要不然那子也不會流落到總壇旁邊的村莊,我那女兒也就不會……”

  他又歎了口氣,道:“其實朱家子心性本是不錯,隻是被貪念和擾亂的心神,他那有可能不知我女兒在拿生命換他朱家的氣運?每一次祈福之後我女兒必定全身衰弱,並毫無恢複跡象。他也許是慫恿,也許是裝傻,可作為一個男人……又怎麽能……唉。”

  王昃聽完就是一愣,他也覺得那女子死的有些突然,看來朱家老祖的筆記上也是有些水分的。

  王昃猶豫半響,也給了劉老充足的時間追憶。

  他問道:“那劉老是放手,抑或是不放?”

  劉老笑道:“放,也該放了,早該放了,做人做事都需留下一線,日後相見也有回轉的可能,可惜我卻總停不住手。你現在可以回去了,告訴朱家人,當初的恩怨就算是‘了’了。”

  完竟是在‘送客’。

  王昃卻沒有起身的意思,問道:“顧一他……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劉老一愣,疑惑道:“你不知道?那他怎麽……”

  話一半,劉老隨即閉上眼睛沉思了一會,突然睜開眼睛,死死盯著王昃歎道:“原來是這樣……好吧,我把我知道的一些事情告訴你吧。”

  劉老跟王昃講了很多,用了大約一個時,早就過了會客的時間,但顯然沒有人在糾結這個問題。

  顧一,是一個代代相傳的名字,每一代都有一個顧一,也隻能有一個顧一。

  後者生,則前者死。

  命道循環,從無例外。

  承此名者,每百年必出一位驚才絕豔之輩,統領整合玲瓏閣,成為國家之‘獅’。

  獅之家族的由來也是‘禦賜’,相傳明初,蕃人進貢獅子,母獅矯健勤懇,雄獅卻慵懶成性,徒長凶猛外表。

  有一日,管理鬆蹋,萬獸園牢籠踏破,百獸爭鬥。

  虎豹蛇蟲,盡數襲擊獅群,母獅紛紛受傷倒地,奄奄一息。

  皇帝登高親觀,正欲絕望,卻不想雄獅暴起,戰百獸而不退,身重傷而不敗,終慘勝。

  夕陽之下,紅色的空映照紅色大地,哀嚎遍野中它傲然而立,鳥瞰世間萬物。

  皇帝有感,忽覺雄獅秉性正好似自己身邊最信賴之人——顧一。

  於是國庫出資修建府邸,命名‘獅之家族’。

  皇帝有兩個‘奇物衙門’,一是琉璃廠,二是玲瓏閣。

  前者最開始隻是生產人造水晶,通透瓦片,不過當‘治物’‘古具’等衙門都漸漸落寞,就都被編到了‘琉璃廠’中。

  於是,琉璃廠便成了總理古玩器具事物的總部,這種稱呼也一直流傳至今。

  後者最開始是‘格物’‘奇淫技巧’的衙門,本就是發明物件,製作機關消息,所以稱為‘玲瓏’,隻是後來‘監司’等負責風水推算、占卜吉凶的衙門也都開不下去,都並入‘玲瓏閣’。

  漸漸的,玲瓏閣與國家機構分離開來,流傳至今就成了一個極其龐大的組織。

  而玲瓏閣的曆代首領,都是‘顧一’。

  可是‘百年’,長不長短卻並不斷,前後四五代人的曆程,很容易讓人忘卻一些事情,滋生一些事情。

  比如野心。

  現任顧一,父母早亡又無兄弟姐妹,可謂是‘獨苗’,除卻依從他還是嬰孩起就悉心照料,玲瓏閣中無一人與他有太大的關係。

  這‘少主’之命就讓很多人不爽了。

  尤其那些靠著自己雙手打拚出一番事業的人。

  眼睜睜看著自己辛苦積攢,卻最終會變成這乳齒娃的手中物口中肉,自然不願接受。

  於是一場政變不可避免的發生了。

  顧一被‘逐出’玲瓏閣,依尾隨而去。

  由於有依在旁,這場政變也可謂是‘和平’‘禮貌’,幾乎沒有衝突和流血。

  隻是現在‘群龍無首’,依然有很多人想得到‘顧一’之名,名正言順的坐上首位。

  政治就是這樣,一旦最高處空了出來,大家都覺得自己有機會,所以誰也不會讓誰,一個曾經緊密的集體,現在就是一盤散沙。

  這種事情在中原曆史上太過常見,比如漢末三國,比如清末民初。

  而且‘顧家’的曆代珍藏,也沒誰敢從依的手中搶走。

  顧一依然是顧一,雖然沒有了玲瓏閣的勢力。

  王昃歎了口氣,突然覺得顧一並非那麽可怖了,他不過是在進行正常人的生活,安然享樂而已。

  他站起身,道:“那我先謝謝你了,至於你們的恩怨,我覺得當事人都已經不在人世了,後世子孫也確實不應該遭受那樣的苦痛。”

  劉老笑道:“你放心吧,我這人就是倔脾氣,出的話吐出的釘。”

  王昃沒有再,起身就走出房門。

  可在他等待獄警打開鐵門時,突然忍不住道:“道倫常,自有它既定的規律,如果妄加破壞,就會付出一定的代價,正如人所,機不可窺。您老一生最大的能力就是蟲蠱之術,命理之,而且手段不留後路,一擊無情……我在想,算士三缺,您是中了其中兩缺,‘身’和‘家’,您女兒雖然自入死路,但這會不會……是你的原因?”

  劉老一愣,隨即全身血管突然暴起。

  隻聽喀拉喀拉幾聲脆響,那精鋼鐵鏈全部斷裂。

  劉老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一雙噴火的眼睛死死盯著王昃的背影。

  十個獄警嚇壞了,趕忙縮在一起,盡量蹲下,期望‘被看不見’。

  王昃卻連頭都沒有回,鐵門不用獄警動手,女神大人輕輕一推,整個門鎖就報廢了。

  他悠悠道:“其實你知道,你都知道,朱家的事,隻是你為了自己的罪孽找一個發泄口而已。”

  他仰起頭深吸一口氣又歎出,繼續道:“現在我知道方外之士為何有‘不可影響氣運’這個規矩,這不是在保護平民,而是再保護你們自己,為的就是不在百年之後尚不得心安。”

  王昃走了,安靜的走,正如突兀的來。

  劉老一隻手掌猛然拍下,卻在距離桌子幾厘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他吐出一口氣,輕輕一笑,又坐了下去。

  隨後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狂,隻是那蒼白的須發上,早已浸濕了一片。

  良久後,他站起身,靜靜的從來時的門離去。

  在走的過程中他道:“讓獄長子給我準備一座香案,三頭活豬,四隻活羊,九隻活牛,再找來一對十三歲的男女,生日必須在七月初七,油脂蠟燭兩隻,桃木器具不限,多多益善,再找兩件青銅物件,最好有兩百年以上的年頭,其他的東西他知道。”

  王昃離開監獄,門口有黑開著租來的車等著。

  他坐上車,猶豫了一會,道:“先回朱家。”

  不管事情最終會如何,他有責任去朱家告訴一聲。

  女神大人皺眉道:“昃,怎麽感覺你精神這麽不好?”

  王昃苦笑道:“我是在想……算士之徒,真是可怕啊,舉手投足就可以毀人於無形,無緣可循無據可查。”

  女神大人攤手道:“你又不是真的算士,擔心什麽?你不過是個騙子而已。”

  王昃啞然笑道:“嗯,您的真有道理!”

  隨即豁然開朗。

  王昃又想起了那個老先生的話,‘你如果地間真的有神仙,神仙會在哪裏?’他回頭看了一眼這個被嚴密包裹的監獄,苦笑道:“也不知道世間到底有多少這樣的人,釀下了多少慘案……”

  女神大人驚道:“你想管?!不行不行,你現在自己的安危都……”

  王昃搖頭道:“我傻啊?跟那些人鬥,嫌命長嗎?隻是……我總覺得現在這個和平的世界,仿佛不需要這種力量。”

  女神大人笑道:“你又著像了!嗬嗬,世界是公平的,道是無常的,這世間有權貴跋扈,自然有俠者憤士,權貴有好有壞,俠者也分有腦無腦。這本身就是‘道理’,何必去改?”

  王昃笑了笑,問向前麵道:“黑,你們家少爺呐?”

  黑老臉一紅,尷尬道:“依姑娘她不能生育,少爺不信,正在努力嚐試……”

  王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