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水患
作者:關關公子      更新:2020-06-27 14:54      字數:3317
  茗樓雅間之內,婉柔仕女扶弄琴曲,李雅站在臨街窗畔看著隔壁正在裝修的兩層高樓,眉頭緊蹙麵默然不語。

  茗樓隔壁便是李家坊,而這家鋪子開在正對麵,沈雨還經常過來指指點點,不用想也知道是來針對他的。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嬌喉婉轉,女子輕靈歌聲在珠簾後起起伏伏。

  熏香繚繞之下,王睿手掌輕拍安靜聆聽,待一曲終,才含笑點頭:“師師姑娘這首新曲一出,四大花魁之首的位置,恐怕無人能動搖了。”

  “王公子過獎。”

  李師師從珠簾後出來,微微欠身一禮:“拖蘇公子的福,妾身譜的曲上不得台麵,實在當不起公子這般謬讚。”

  明知兩人有舊怨還提起,並非李師師不知人情世故,而是曲子是王睿自己點的,她如實說罷了。

  “蘇軾這個人啦,有這般才氣何必與我一階商賈較勁師師姑娘若是認識,可否提王某美言幾句,他再這樣搞,李兄與我都做不成生意了。”

  王睿麵帶笑容輕聲訴苦。

  李師師知道王睿的手段,隻是隨口調笑罷了。她微微欠身,喚過來其他姐妹,便離開了雅間。

  街道上偶有三兩行人經過,手中拿著木盒互相觀摩打量,還不時發出歡聲笑語。

  李雅看了片刻,略顯惆悵的開口:“王兄,壓不住萬寶樓也罷,這麽搞下去恐怕你我真做不成生意,得想個對策。”

  王睿端著茶杯,對含笑作陪的女子不加理睬,想了想:“簪子能仿出來,詩詞卻無計可施,蘇軾一詞蓋東京,連範嶽等人都歎服,這對策不好想。”

  李雅自然知道,他打量著經過的行人,忽然靈光一閃:“其實沒必要非得刻詩詞,梅蘭竹菊、生肖時辰都可以刻在上麵。十兩銀子對尋常人來說太高,咱們把賣價定低一些,再把其中一件花重金回收,讓那些手癢想嚐試的人也買得起,說不定會比萬寶樓生意還好”

  王睿目光一凝,茶杯輕描淡寫的放下:“你能想出來,萬寶樓便想不到?”

  “那倒也是。”

  李雅輕輕點頭,覺得確實想太多,憑借萬寶樓那位的手段,怎麽可能想不到這種方法,必然是有不為人知的原因。

  稍許過後,王睿以家中有事為由告辭,這次商討對策沒有半點成效。李雅隻得繼續嚐試和萬寶樓溝通,看能不能把貨上到自家鋪子裏。

  而就在當天,王家諸位長輩齊聚議事堂,拍板決定之後,開始大批量織造廉價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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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送你回去吧。”

  從百寶齋二樓下來,蘇香凝依舊站在百寶齋大廳的後方觀望,或許是想學掌櫃的言談舉止,可現在那裏有心情,隻是默默望著略顯失神。

  聽見呼喚,她轉過身走向後門,頷首緩步行走。

  曹華撐開油紙傘罩在她頭上:“別放在心上,有我在便沒人能把你怎麽樣,以後有任何事提前和我說一聲。”

  “我知道公子本事大我隻是心裏很亂,過幾天就好了以前在茗樓的時候受了客人刁難也是這樣,過幾天什麽都忘了”

  巷子裏略顯幽暗,沙沙雨聲細細密密。

  有頑童渾身濕透在巷子裏踩水坑,瞧見大胡子書生過來,還頗為禮貌的做了個鬼臉。

  “二牛,你過來,叔叔給你看樣好東西。”

  曹華在巷子裏蹲下,把手放入懷中作勢欲掏。

  崽子半信半疑,還是沒擋住大胡子怪蜀黍的誘惑,跑到跟前伸出手。

  “可算是逮住你啦!”

  啪啪啪

  “娘~”

  “蘇公子,你你”

  蘇香凝頓時回神,連忙把二牛搶過來拉到身後,緊張的望向對麵書生:“二牛還小,你你不要和他計較。”

  穿著開襠褲的二牛哭的稀裏嘩啦,捂著屁股很委屈的做了個鬼臉,還吐了吐舌頭。

  曹華豈會和小孩計較,繞著蘇香凝就開始追,然後就和這崽子玩起了二人轉。

  蘇香凝又好氣又好笑,那裏肯讓他欺負小孩子,便張開胳膊阻擋,三人就這樣在雨中小巷玩起了老鷹捉小雞。

  鬧了片刻,有五大三粗的婦人持著擀麵杖跑出來,曹華才擺出才子模樣,文質彬彬若無其事的離開。

  這麽一打岔,蘇香凝反而不知該怎麽形容感受了,隻是撐著傘小聲嘀咕:“蘇公子你還真是不拘小節,若是讓讓同窗好友看到,恐怕明天就能傳的人盡皆知。”

  “像我這樣的才子,做什麽事都能變成雅談。”

  並肩行走說說笑笑,總算是讓蘇香凝臉色紅潤了幾分,曹華見狀才放心了些:“事情總會過去,日子要過錢也得掙,又不是林黛玉,每天愁眉不展的做甚。”

  “林黛玉是誰?”

  蘇香凝滿眼不解,沒聽過這號人物。

  曹華想了想,隨口道:“一個大美女,以後有機會再跟你講。”

  來到巷子深處的小院子,大門緊鎖,青果被差役帶走後百寶齋的夥計來過一次,熄了火鎖了門,半個月下來門口顯得很冷清。

  蘇香凝進入院子,做豆花的器具依舊亂七八糟堆在院子裏,旁邊還有晾曬的衣裳未收起。

  觸景生情,忽然就獨身一人,她也不知想到了什麽,站在院子裏失神許久,才開始收拾地上的東西。

  “青果其實也挺可憐的,自幼被賣到青樓,手腳笨老被媽媽罵其實都一樣,我剛進茗樓的時候也經常挨罵以前在家裏,和沈雨一樣被寵著啥都不用做,後來其實吧,公子說的挺對,日子總是要過的,我要是有公子的本事也不會有這些事希望這兩年能掙些銀子,到時候就不會讓青果做傻事了”

  輕聲喃喃,自言自語。

  女子蹲在地上,把鍋碗瓢盆收起來放進竹簍裏,話語漸小,偶爾擦一擦眼角。

  曹華站在旁邊看了會兒,最終還是蹲下來幫忙收拾:“想哭就哭,老憋著對身體不好,我又不會笑話你。”

  蘇香凝身體一僵,這些天的委屈、驚嚇、擔憂再也克製不住,鼻子發酸,手裏還拿著瓷碗蹲在地上哭了起來,先是輕聲嗚咽,倒是泣不成聲,再到撕心裂肺。

  “嗚嗚”

  若非身若浮萍無依無靠,豈會對差點把自己害死的青果戀戀不忘,她已經沒了家,青果一走便真的成了孤家寡人,舍不得這最後的慰籍。

  曹華撐著傘遮住雨水,待她哭的差不多了才開口:“豆花攤子收了,以後專心經營珠寶鋪子,有沈雨和我,不會讓你吃半點虧。”

  “謝謝公子”

  蘇香凝含糊回應了一聲,蹲在地上繼續收拾著東西。

  忙活大半天,總算是把亂七八糟的器具搬進了廚房。曹華歇了片刻,倒也沒有什麽可聊的,便起身告辭,蘇香凝卻是不讓走,專門去買了些東西,炒了幾個小菜留著吃了頓飯,當做這些天的感謝和賠罪。

  陋巷深院之中,門外是雨幕瀟瀟,廚房裏女子忙前忙後,男人坐在主屋悠閑品茶,平平淡淡,到還真像是小門小戶的尋常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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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片天空下,汴京外城的衛州門外,連日大雨城內都有不少河堤垮塌。

  京城周邊鄉野遭受水患,很多被衝毀田地房屋的村戶,變成了流民聚集各處城門外,在城裏有親戚的可以進入投奔,無依無靠的隻能在城外等著官府接濟。

  衛州門臨近廣濟河,廣濟河泛濫成災導致這裏的流民最多,已經有千人之眾。

  城裏幾個商會也組建人手施粥,肚子尚能填飽,但城外根本沒有住處,年富力強還是老弱病殘,都隻能披著茅草坐在雨水中硬熬,官府臨時搭建的幾個茅草棚也是僧多粥少,根本沒幾個人能擠進去。

  廣濟門下,一對官員從城門出來,立刻有不少渾身汙泥的村漢跑過來跪地磕頭,喊冤的、喊餓的、埋怨老天不公的皆有,很快又被官兵驅散開。

  監察禦史李綱走在眾人之前,看著寥寥無幾的幾個粥棚和黑壓壓的流民,眉頭緊鎖。太學生鄧肅掃視一圈,略顯詫異:“隻是一場大雨,怎麽會出現這麽多流民?”

  李綱沉默稍許,輕輕歎了口氣:“西城所強取百姓田地,增立賦租強征公田錢,平日都勒緊褲腰帶,遇上天災**自是這般景象。”

  鄧肅尚未入仕,但對於閹黨的惡行早有耳聞,看著連衣服穿不起的幾個幼童,心中怒意難掩:“聖上可知道此事?”

  “奸宦蒙蔽聖聽,這些消息傳不到聖上耳朵裏。”

  “唉閹黨不除,日後怕是”

  李綱微微抬手製止了他的話語,左右打量幾眼,才皺眉道:“典魁司眼線眾多,我上次托周老前輩的事兒被發現了。”

  鄧肅臉色驟變,刺殺薛公公的義子若是被發現,這位忘年交的好友恐怕性命難保。

  “周老前輩沒透漏我的身份,被曹華威脅了一番,估計也是想順藤摸瓜,遲早會查出來。”

  李綱背負雙手,帶著幾分憂色:“以曹華的心機和手段,若是上位接手典魁司,這大宋朝便是真的完了。”

  鄧肅臉色微白:“那現在該如何是好?”

  李綱看著雨幕下如同行屍走肉的流民,良久,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好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