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 鯤鵬之誌
作者:熏香如風      更新:2020-03-07 20:37      字數:2261
  胡旋之後,上元夫人登場。果然雅俗共賞。亦不出薊王所料。袖中香囊,已備足巫山神女派獨門醒藥。能護薊王不被幻術所惑。

  平心而論。諸夏仙門,尤其上古女仙門,對樂舞的鑽研,可謂臻於至善,臻於盡美。如西王母派,更已臻化境。所謂“揚長避短,“趨利避害”。

  就女仙而言。再沒有比一場驚世駭俗的仙門樂舞,更令信眾,目眩神迷,頂禮膜拜。若趁機輔以仙門秘藥,不知不覺間,令信徒沉醉於仙境。淪為虔誠擁躉,至死不渝。待大夢初醒,追悔莫及。終其一生,為早登仙境,而無所不用其極。

  能令一代雄主,漢武大帝,驚為天人。足見西王母派,底蘊之深。“八琅之璈”,“雲和之笙”,“昆庭之金”,“震靈之簧”,“五靈之石”,“湘陰之磬”,“九天之鈞”,隻聞其名,便足令時人欣然向往。

  今雖隻有上元夫人,獨自領銜。料想,以夫人之功力,當不會差到哪去。

  上元夫人“年可二十餘,天姿精耀,靈眸絕朗,服青霜之袍,雲彩亂色,非錦非繡,不可名字。頭作三角髻,餘發散垂至腰,戴九雲夜光之冠,曳六出火玉之佩,垂鳳文林華之綬,腰流黃揮精之劍”。

  輕靈飄逸,樂而忘憂。一顰一笑,舉手投足,皆暗示超凡脫俗,羽化升仙。與會眾人,由觀感攝入,進而產生心理暗示。輔助獨門幻藥,成就了上元夫人,這場驚世駭俗,『飛天之舞』。

  誠如李太白詩言:“眉語兩自笑,忽然隨風飄。”

  比起後世單純藥物成癮,時下乃幻境成癮。本質上同為愉悅精神。然最大不同,時下全無負罪感。長生不老,羽化升仙,上至帝王,下至黎庶,四百年兩漢,除王學門徒,無一幸免。

  胡旋賞心悅目,飛天心馳神往。

  曲終人散,仙蹤難覓。餘音繞梁,餘韻流風。

  何苗長籲短歎,眼界大開。

  何後再窺。見薊王屏氣凝神,不為所動。一時百味陳雜。薊王看似客隨主便,來而不拒。然自入園那一刻起,便從未放鬆警惕。

  之所以如此防備。隻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又謂“吃一塹而長一智”。薊王自與何後相見,金水質玉,霞樓撤梯,濯龍同舟,千裏投懷。先取財,再渡種。往後,恐也隻剩索命一途。

  如何能不,避恐不及。

  物極其用。話說,太後亦將自身優勢,用到極致。若不入宮,乃去修仙。能證大道否?

  後世所謂宮鬥,實不值一提。既無實用性,又無想象力。且看何後,是何等翻雲覆雨。

  一提“離間計”,便會想著百般詆毀,眾口鑠金,三人成虎。不妨再看李肅間呂布。閉口不提薊王二字,隻論私交,不談公事。若非賈詡點醒,呂布蒙在鼓裏,猶不自知。

  防不勝防。

  當如何破?

  三看薊王留白間韓遂。終歸博采眾長,乃至學以致用,更至學而無用。

  智者當麵,莫起心機。謹防將計就計。

  世上無不散之筵席。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薊王稱不勝酒力,起身告辭。

  太後欣然罷筵。命長樂太仆趙忠,並車騎將軍何苗,恭送薊王。

  直到車駕出洛陽上西門,劉備這才悄然鬆了口氣。

  何氏依偎在夫君身側,一路無言。

  再入函園,直升三足踆烏船宮。置身水上堡壘,劉備終得心安。與美人沐浴安寢,一夜雨疏風驟。

  羌管一聲何處曲,流鶯百囀最高枝。

  天明酒醒,神清氣爽。尺樹寸泓,別無異常。

  披衣下榻,自去沐浴更衣。

  又過一關。

  不及用完早膳,右丞賈詡來報,大秦使團今日抵京。

  羅馬皇後,奧古斯塔,魯琪拉,在聖火女祭司阿奇麗婭,黑夜女王英妮娜的陪同下,攜西域羅馬使團,浩浩蕩蕩,抵達洛陽。

  大秦皇後,親自到訪。大漢四百年,絕無僅有。

  話說。八方來儀,萬邦來朝。彰顯泱泱大國,煌煌天漢,乃曆代帝王,夢寐以求。

  曆代明主,亦無可免俗。恰逢大亂初平,人心不穩之時。域外強國大秦皇後,親自到訪。可想而知,朝堂內外是何等歡欣鼓舞。洛陽百姓,與有榮焉。

  恐鴻臚寺,疏於防範。少帝與薊王商議後,遂下詔命。將大秦皇後一行,迎入函園客堡安居。

  累日來,太傅楊彪,尋章摘句。為少帝梳理書載大秦:

  “大秦國一名犁鞬,以在海西,亦雲海西國。地方數千裏,有四百餘城。小國役屬者數十。以石為城郭。列置郵亭,皆堊塈之。有鬆柏諸木百草。”

  “其王無有常人,皆簡立賢者。國中災異及風雨不時,輒廢而更立,受放者甘黜不怨。其人民皆長大平正,『有類中國,故謂之大秦』。其人顏色紅白,男子悉著素衣,婦人皆服珠錦。王城方八十裏,四麵境土各數十裏。勝兵約有百萬,常與安息相禦。”

  “土多金銀奇寶,有夜光璧、明月珠、駭雞犀、珊瑚、虎魄、琉璃、琅玕、朱丹、青碧。刺金縷繡,織成金縷罽、雜色綾。作黃金塗、火浣布。又能刺金縷繡及積錦縷罽(ji)。以金銀為錢,銀錢十當金錢之一。安息、身毒人與之交市於海中,其利百倍。鄰國使到者,輒廩以金錢。途經大海,海水鹹苦不可食,商客往來皆齎三歲糧,是以至者稀少。”

  “和帝永元九年,都護班超遣甘英使大秦,抵條支。臨大海欲度,而安息西界船人謂英曰:‘海水廣大,往來者逢善風三月乃得度,若遇遲風,亦有二歲者,故入海人皆齎三歲糧。海中善使人思土戀慕,數有死亡者。’英聞之乃止。”

  “可歎甘英功虧一簣。”少帝悠悠回神,心向往之。

  楊彪笑道:“出使大秦,乃我大漢雄心。前有張騫、後有班超。兩漢以來,英傑輩出。終有一日,西極之地,當見漢使持節。”

  “薊王,誌在千萬裏。大漢十三州,已難舒其誌。”少帝歎道。

  楊彪言道:“陛下當勤勉。以待他日,薊王遠赴萬裏,長展鯤鵬之誌時。護江山社稷以周全。令王上無後顧之憂。”

  此言意味深長。少帝心領神會:“朕,當謹記。”

  換言之。薊王誌不在,逆篡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