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我很有錢
作者:跳舞的蘿卜      更新:2020-06-27 16:45      字數:3166
  昭和二十年的初秋,天剛見涼,打開春那陣兒便犯了咳症的上皇,終於沒挺過十歲這道坎兒,在睡夢安然薨逝了。

  聽見宮代表上皇駕崩的喪鍾敲響時,薛蟠尚在夢,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這些時日因著上皇身子抱恙,諸位王爺都進宮侍疾,黑子自然也一直待在宮。薛蟠自睡夢醒來,不見黑子,並不覺有異。

  天剛見亮,京各處寺院已經此起彼伏地響起了敲喪鍾的聲音。本朝規定,皇帝駕崩宮喪鍾需鳴之數,京城附近各寺院需得敲滿喪鍾萬次,太後皇後依例遞減。

  元寶已經叫仆人將家各處都掛上了白幡,下人們亦換上了素服,腰間掛著白布。薛蟠作為身上有個小小爵位的恩騎尉,自然也穿上了規製的喪服,進宮吊唁守喪。他這爵位是加封的,並未蔭及薛母,薛母身上倒是沒有品級的,並不需隨外命婦們進宮。如此,家除了黑子,便隻有薛蟠與薛蝌需要進宮守喪,旁個隻在家便可。

  不知是不是這此起彼伏的喪鍾聲鬧的,薛蟠自早上起來心下便不大安穩。因著家爺們兒們都不在,薛蟠臨走之前,便安排了有力氣的粗使婆子各處門上守著。又將黑子留在家的侍衛們喚了來,仔細吩咐了一番,方才同薛蝌匆匆離開。

  這時候林玨也不在家,薛母再不放心黛玉回去的,便都一道留在薛母這院子裏了。

  雖並非皇帝大行,涉及到皇位更迭,必會引出一番混亂,上皇不理朝政多年,皇帝皇位穩固,這時候按理是不會有甚大亂子的。隻各處仍舊都是亂糟糟的,謹慎些總沒壞處。

  薛蟠入朝時,宮已經降下聖旨,責令九門戒嚴,百姓無故不許上街。又有旨意下達:凡有勳爵內外官員,二十日除服,一年內不得嫁娶作樂筵宴音樂。軍民百姓,素服十六日,百日內不得作樂,一月不可嫁娶。

  薛蟠身上隻有米粒兒大小的爵位,便也隻遠遠地得了個容身之地,跟著前頭人隨著喪樂聲,起起伏伏地行叩九拜大禮。

  好在也不是全無人性的,也不知拜了幾次,薛蟠覺得腦袋已經開始昏沉沉後,這一波拜禮便結束了。休息了能有半個時辰,又開始了下一波。如此反複幾次,薛蟠這身厚重的禮服,已經被他的汗水洇濕了。

  薛蟠十分頭疼,好在隻需來天,如自家黑子要守上百日之久,簡直不是人幹的事。

  還沒緩過神來,新一輪跪拜又開始了。薛蟠搖搖晃晃地起身,險沒跌倒,好在身邊有個同他一般米粒兒大的爵爺扶住了他,“薛兄弟,且當心了。”

  薛蟠忙站好,剛要微笑道謝,恍惚想到如今的景況,忙壓下笑意,低低道了聲謝。

  薛蟠頭昏腦漲,原聽著那人聲音似有些耳熟的,隻彼此都是壓低著聲音,又在這樣的場合,起身後便又是一通跪拜,便也忘了這事兒了。隻想著待回去後同黑子問問,尋一尋這人,送上一份謝禮,以作報償這一扶之恩了。

  好容易盼到這一日將將結束,日後西斜,這前來吊唁之人兩兩走了。可得回去好生歇一歇呢,可還有兩日的苦頭要熬吧呢。

  薛蟠也抹了抹額上的汗漬,想著,這身上的衣裳恐能捏出水了。

  還未出宮門,便見一小內監守在一側,見他來了,忙便迎上來,道:“薛爵爺慢一步,陛下宣您過去呢。”說完又壓低聲音道了句,“九王爺也在裏邊兒呢。”

  薛蟠並做多想,便隨著那小內監去了。

  那小內監跟在薛蟠身後,悄悄回身打量了四周,見沒人注意到他們,方才同薛蟠走了。

  薛蟠雖進過幾回宮,可這皇宮本就極大,又不像自家園子可以隨意走動的,因而他並不熟悉道路。被小內監領著拐八拐地走了一段,薛蟠身上又浸出了一身汗,忍不住問道:“怎的還沒到?”

  那小內監心裏正想著事兒,被薛蟠冷不防一問,驚了一跳,磕磕絆絆地回了句,“就……就到了……在前麵。”

  薛蟠疑惑地看了眼這小內監,“你是哪個太監底下的,我怎麽沒見過你?”其實薛蟠正經也沒認識幾個內宦,不過是覺著有些不對,咋胡這小內監罷了。

  那小內監卻是個心裏有鬼的,強自鎮定後道:“小的是戴爺爺底下的,因上麵幾個犯了錯,戴爺爺方提拔了奴才上來,薛爵爺恐是沒見過奴才的。”

  “哦……”薛蟠意味深長地應了一聲,心下總有幾分說不清的疑竇。

  停住腳步,薛蟠一屁股坐在地上,道:“不行了,本爵爺走不動了,你去回了九王爺,叫他來接我。”

  那小內監急道:“這……這……”

  薛蟠道:“我頭些日子受過傷,皇帝陛下是知道的,你隻去回話,再有事都由我擔著。”薛蟠這一路行來,原有些頭昏腦漲,哪裏有心思打量四周。如今心下生了疑,方才驚出一身的冷汗,走了這麽久,除了前頭帶路這小太監,竟是連個宮娥內侍都沒瞧見的。雖說上皇駕崩,宮難免慌亂,可卻也不至於一個人都沒有吧?實在有些太不尋常了。

  見薛蟠果真一屁股坐下便不起來了,那小內監便有些慌了,四下看了看,到底還是勸道:“聖上同九王爺都在為先帝守靈,如今都等著爵爺呢,爵爺再不過去,恐耽誤了聖命,聖上豈能輕饒。”

  薛蟠卻耍賴,脫了鞋子仍在一邊,又拉下汗濕了的襪子,露出粉嫩嫩的腳丫子,“看,我腳都磨紅了,哪裏走得動呢?”

  小內監無法,隻得招呼了一聲,立時薛蟠身邊便多出來幾個彪形大漢。薛蟠嚇得一哆嗦,忙道:“好了好了,知道了,不就是走麽,你們別碰我,我自己走。”

  那為首的漢子輕叱一聲,“快些!”若不是主子交代不能動粗,他早按捺不住,提溜著這小子一路飛奔過去了。

  薛蟠悻悻地將襪子又套回去,黏膩膩的十分不舒服,便又拽了下來。

  那漢子握著刀柄的一緊,喝道:“你作甚?還不快穿?等著爺爺伺候你呢?”

  薛蟠道:“這襪子濕了……”見大漢又要暴喝,直接套了鞋子,將襪子塞到腰帶上晾著。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行了行了,走了走了,別磨蹭了。”

  那大漢實在想給這小子來一下子,到底不好違了命令,強壓下心頭火氣,暗忖:待大事一成,第一件事便是送這小子上西天。

  薛蟠悄聲嘀咕:想做我爺爺,我爺爺早死了……

  薛蟠磕磕絆絆地隨著一行人又走了一段,便來到一座宮殿,那小內監讓他自己進去,大漢便隨將門一關,上了鎖。

  薛蟠被關進殿,先是忍不住拍打叫喊了一番,見外麵之人不為所動,才消停下來,暗暗思量如今的處境。

  他是不行皇帝會把他關起來的,若是皇帝做的這事兒,直接著人逮了過來便好,實不必行這樣鬼祟伎倆。聯想這一路行來,半個宮人也無,這處宮殿之亦是空空如也,顯見的便不是皇帝陛下的。

  難道是哪位皇子搞宮變?

  這倒是不無可能。想想,今上是個子息不豐的。大皇子生母是今上潛邸時的老人兒了,隻命不好,生第二位皇子時恰逢忠義親王謀變受了些驚嚇,產子時大出血,掙紮了一日夜生下個貓兒似的孩子,到底沒挺過去,那孩子下生不久便也跟著去了。

  因著產子有功,今上登基後便給了皇貴妃的封號。隻這大皇子卻並不多受寵,也未交給哪位妃嬪撫養,隻養在皇子所裏罷了。待大些了,長了心眼兒,知曉自己不得寵於父皇,便衝著上皇那裏使勁了。到底是自己親孫子呢,上皇剛剛退位也覺無聊,便貓狗一樣地養著。太妃卻是極喜愛他的,他便也同太妃親近。

  黑子先時隱隱給自己透出的信兒看來,這大皇子的身世恐有些不對。且自己那次險些被餓死,原查出與大皇子有些首尾,到底沒想到大皇子真這麽蠢,便放下了,如今看來,竟也不大好說了。

  大皇子與太妃親近,太妃乃是忠順親王的親娘,這幾人之間若說沒有關係,傻子才信呢。雖大皇子麵上與忠順並不親近,忠順亦是百般瞧不上他,兩人私下如何,誰又能知道呢?

  二皇子與皇子都是陳皇後所出嫡子,陳皇後與今上少年夫妻,又是舅家表妹,素來親厚。若陳皇後不是個傻子,今上百年之後皇位必是她兒子的,她也實在沒必要搞這些小動作。二皇子與皇子雖資質差些,朝若有能臣幹吏,勉強也能做個守成的君主了,實不大像是有逼宮這般魄力之人。

  他正反複思量間,便聽外邊似有打鬥聲音傳來。扒著門縫看了一會兒,這門實在太嚴實了,什麽都沒看到。

  靜靜地等候了片刻,便聽進銅鎖打開的聲音,殿門打開,卻是一張熟麵孔。薛蟠訝然出聲,“柳湘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