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作者:跳舞的蘿卜      更新:2020-06-27 16:45      字數:3219
  秋紋這一番說辭,史湘雲卻是聽出了意思來的,當下臉稍便露出兩分冷意來,不過她很快掩飾了下去。寶釵卻仿似未見,仍繼續道:“我實在是擔心得很,她雖隻是個下人,可咱們素日都是好的。她許是怕給寶玉惹麻煩,才不叫請大夫的呢。寶玉是個爺們兒,哪裏知曉個輕重,別再耽擱了。”

  史湘雲嘴角勾起一抹笑,道:“這有什麽呢,她是愛哥哥屋裏伺候的,太太一向讚她妥帖,她這一病著,屋裏可還有誰呢。她不叫請了大夫,難道咱們能幹看著不成?”

  寶釵道:“到底是寶玉院裏的事兒,咱們再是不好管呢。”

  史湘雲卻道:“哪裏好放著不管呢。如今我兩位嬸娘都在屋裏,她們都是最最慈悲不過的了,不過請個大夫而已,便是老太太都不必驚動的。”話是這般說,史湘雲卻是叫秋紋碧痕兩個進去替她回了史二太太和史太太,說是寶玉那院裏大丫鬟病了,她們素日便要好,問能不能過去瞧瞧。

  史二太太不知自家這侄女兒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自覺卻是不妥的。不想賈母一聽寶玉那屋裏的事兒,忙便問了秋紋。秋紋便將事同賈母提了,隻隱去是寶玉踢了襲人。賈母一聽襲人病著,竟還同寶玉待在一處,心下惱恨這素日妥帖的丫頭不知發了什麽瘋,也不怕過了寶玉病氣。

  隻到底還是要擺出一副慈悲的嘴臉來,又知寶玉待屋裏的幾個丫頭情分不同旁個,便隻得叫人去請了大夫給襲人瞧瞧。

  秋紋領了命,心下卻是極厭煩襲人得老太太太太看重的。便也沒叫請府裏一向給主子們瞧病的大夫,隻隨意打發人去街角路邊兒的尋了赤腳大夫罷了。

  寶釵隻想著給賈家添些堵,她素日人緣好,自然也有那等下等的丫鬟婆子們樂意遞些消息給她。她今日一來便聽說襲人病了,又有那等經了人事的婆子提起襲人恐是見了紅,她便隻稍一聯想,便明白了幾分。隻沒想到有秋紋在其這麽一攪和,竟將事情徹底鬧將起來。

  卻說秋紋打發小廝去隨意請了個大夫來,那大夫不過一個赤腳大夫,平日間給窮苦人家瞧瞧病,賺一二分銅錢度日罷了。這一日竟被請來了一座恍若仙宮一般的屋子裏,這屋子一應裝飾都是極好的,便以為是給哪個主子瞧病呢。卻不想想,若真個是這家裏的主子,哪裏輪得到他來呢?

  寶玉聽丫頭說,是老太太叫請的大夫,心下有些驚訝,更多的卻是高興。他原也想請大夫來給襲人瞧瞧的,隻她卻是一味地不許。她這傷又是自己導致的,寶玉心下歉疚,這幾日眼內心內地便隻襲人一個,做小伏低也不覺有異。

  襲人聽聞老太太竟請了大夫來瞧自己,心下便知自己這事兒是瞞不住了。隻望老太太看在她伺候寶玉一場,莫將她趕出去才是呢。

  一時下人來稟,說是大夫來了,寶玉便轉將避進了屏風後頭。打眼一瞧,進來的竟不是平日間常來瞧病的,也不認得,便問了一句。秋紋笑著含混兩句帶過了。

  那大夫一進這屋子,越發覺得自己不知是走了什麽大運了,竟能給這般的貴人主子瞧病,心下便越發添了兩分謹慎。

  襲人這邊雖心下忐忑,可也隻得打點好了,厚厚的幔帳子垂了下來,皓白的腕子伸出來,卻也蓋了絲帕掩著。

  那大夫如何見過這般情形的,便越發覺得這是位貴人了。

  待摸了脈,他心下咯噔一聲,這分明就是小產之症,這腹內的胎兒,早便保不住了。

  那大夫心下轉了幾圈兒,這時才覺出這般大戶人家,竟叫了自己這樣的人來看診,竟是要將這事推到自己身上來呢。

  心下悲愴,這大夫也是個有些心的,也不言語,隻做出一副愁苦模樣來。一旁的老婆子一瞧他這模樣,心下也是一凜,知曉不好在襲人麵前說話,便引了大夫出來。

  那大夫出了屋子,這才苦著臉道:“竟是不知該道喜還是該道悲了。”

  那婆子唬了一跳,忙細細問了,那大夫便道:“這位小主子,乃是有了喜脈了。隻這胎象卻是不穩當,恐保不住了。在下醫術有限,恐府上得另請婦科聖前來保胎了,實在是慚愧,慚愧。”

  那婆子卻是麵露古怪,寶玉聽了這消息,便顧不得避諱,忙忙出了來。那大夫一瞧見這架勢,更不敢說襲人已經小產了,便又將話同寶玉說了一遍。

  寶玉卻是又急又喜又是擔憂,他卻不知自己擔憂什麽,隻一旁的秋紋聽了,便忙忙地跑了出去。寶玉被這消息驚了,也未留意她的蹤跡,便又忙忙地追問起來。卻聽屋內襲人喊他的聲音,便又扔下那大夫匆匆進了屋去。

  襲人在屋內影影綽綽聽見了些聲音,她心思通透,已知這大夫並非素日來的,恐是小廝隨意從哪裏拉來的罷了,心下便明白這事兒尚可瞞住。喚了寶玉進來,便要囑咐一番。隻寶玉已被自己竟有了個孩子一事擊得慌了腳,見到襲人,竟是慌得腳都不知何處安放了。

  他們這邊廂正在說話,那邊賈母已經帶著一幫子人急惶惶地過來了。秋紋這時已知自己闖了禍了,早便躲得遠遠的了,索性不是她去通傳的,便也隻暗暗祈禱著這事兒莫沾到自己身上來才好。

  卻原來,秋紋自以為得了個大消息,便一路地小跑著到了賈母那處。隻她這一路呼哧帶喘的,實在不好直接去賈母那裏回話。倒是碧痕瞧出她這模樣,便問了。秋紋急著回話,說話又不順溜,碧痕便隻聽著似寶玉那院出了大事了,便“好心”地替秋紋去傳話了。

  這方才叫了大夫去給襲人瞧病,那邊廂便說出了大事,賈母如何不擔心,再也顧不得其他,一路急慌慌地便去了寶玉那院子。這屋裏坐的,俱是與賈家有些關係的,哪裏能坐得住,便都跟著賈母一路過來了。

  王夫人如今也正慌張呢,哪裏顧得上其他。倒是王熙鳳覺著不妥,隻也不敢攔著這些長輩們,便也隻好隨著一路過去了。

  這麽一大幫子進門時,寶玉正在同襲人在屋裏說話,屋外守著那大夫的婆子一見這麽些人的,也顧不上其他,隻忙忙地帶著那大夫避了出去。

  賈母這時候哪裏顧得上其他,忙便喚了寶玉的名字。寶玉也是一驚,忙出來迎接賈母,被賈母攬在懷裏上下打量了一番,見著他無事,這才放下心來。這才想起來去問碧痕。

  那碧痕也未料到這般情形,支支吾吾地也說不出個正經話來。賈母心下一驚,又一見這屋眾人,忙便想將人都打發了出去。隻不等她有所反應,那邊王夫人已經揪出了襲人,“個下賤的小蹄子,自己染了病,竟還在寶玉屋裏養著,不怕過了病氣給爺們兒。素日瞧你是個懂事的,如今竟做出這般事來,我看,寶玉這屋子你是待不得了。”

  襲人早唬得淚水漣漣,一徑求饒道:“再沒有的,太太,再沒有的。”

  寶玉一瞧這情境,嚇了夠嗆,早窩在了賈母懷裏不敢動彈。賈母忙喝住王夫人,“幹什麽做這般樣子,看把寶玉嚇的。”給王熙鳳使了個眼色,王熙鳳忙過去握住王夫人的,低聲勸道:“太太,屋裏還有別人呢。”

  王夫人一時被氣糊塗了,便鬆開拖著襲人胳膊的,捋了捋鬢角,喚了婆子來,道:“把這丫頭先關進柴房裏,晚些再說。老太太的好日子,沒的叫這般人壞了興致。”

  襲人已知如今丟了大醜了,便是寶玉恐也保不住自己了,卻仍是要搏一搏的。索性有那大夫的話,寶玉還以為自己有了身子,且還對自己有幾分情義的,便哀求著看向寶玉。

  寶玉也在偷眼瞧她,見她這副模樣,心裏已是疼得不行了。忙便跪下央求賈母,饒了襲人。

  賈母卻是沒法說話的,襲人乃是她給寶玉的,如今王夫人發落了她,自己便是再不能開口的。

  寶玉見賈母不說話,便又去求王夫人,王夫人如今正氣著,好容易咽下去這口氣,如今見兩人這副模樣,火便又起來了。

  隻她到底掌家多年,強忍住了怒火,並不理會寶玉,隻叫婆子趕緊壓了襲人下去。如今都鬧做這般了,人都丟盡了的。

  寶玉無法,隻得對賈母道:“老太太,可不能呢。襲人她……她……”

  賈母見他言辭支吾,越發覺得這事兒不對了,無論如何,卻是不能這時候解決的。便喝住寶玉,“寶玉,聽老祖宗的話,晚些咱們再說這事兒。”

  那邊婆子已開始拉扯襲人了,襲人癱作一團,已經放棄了掙紮。寶玉如何能見這個,心下大慟,便不管不顧地嚷了出來,“老太太,襲人她有了身子了,您快叫那些老虔婆子鬆開她啊。”

  這一聲嚷嚷出來,眾人大驚失色,深恨自己此時跟了來瞧這出熱鬧。王夫人已是臉色慘白,便是王熙鳳都不知該作何反應了。旁人尚還好,襲人卻已是麵如死灰,她知道,自己這命,算是徹底再不由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