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作者:跳舞的蘿卜      更新:2020-06-27 16:45      字數:3269
  薛蟠一句話打翻全場諸人,便是薛琪這般做足了準備的,也實沒想到竟然聽見的是這樣一句。

  薛母抽噎的聲音已然停了,驚詫地喊了一聲“蟠兒!”

  薛蟠回身對著薛母安撫一笑,薛母到底一直困守內宅,又是那種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的傳統婦人,便也不再出聲,隻靜靜望著兒子的身影。

  見堂內諸人都一副受了驚嚇的模樣,薛蟠冷冷一笑,“諸位祖伯兄前來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既然諸位不大信得過我,那實不必要再在一處做這生意了。不過你們也不必想得太美了,需知這薛家是我父親的,如今我父親去了,這薛家便是我的。無論薛家是在我裏再進一步,還是徹底衰敗,薛家都是我的,你們就不必多惦記了。”

  薛蟠說完,不顧眾人喧鬧之聲,喚了謝大管事一聲,“謝叔,勞煩您了。”

  一直未出麵的謝大管事,此時卻是著人抬了一大一小兩個箱篋前來,放在薛蟠身前。見薛蟠點頭,他才摸了鑰匙先將小箱子打開。“這一箱子便是當年薛家各族入股的憑據了,另外,還有這一份……”謝管事自懷掏出一份書,“這是當年各房簽的協議,若是有人想要撤股,便隻能拿走當初的本金。”

  他又拿了另一個鑰匙,將大箱子打開,滿滿一箱子白銀,個頂個飽滿光閃。

  薛蟠淡淡道:“唱名罷!”

  謝管事點點頭,便一張張拿起箱的書,一個個念道:“薛家二房薛睿,本金百兩白銀。”黑子按照謝管事念的數目,將白銀數出,單獨放在一旁。謝管事繼續道:“二房老太爺已歿,二房分,按照老太爺遺囑,這百兩便交給先太爺的長子繼承。薛遠景大老爺,請領走本金。”被喚做薛遠景的老人呆呆地走過來,自黑子接過一包銀子,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薛蟠。

  薛蟠衝著薛遠景一拱,“大爺爺,您老請慢走。”又衝著人群的幾人道:“大爺爺走路不穩,還請幾位叔伯送他老人家回去。既已到此地步,若是叔伯們想要留下參加喪禮,薛蟠萬分感激。若是還有其他事情,如今我們府上十分忙亂,恕薛蟠不能接待了。”

  幾人聞言,相互對視一眼,在薛蟠淡漠的目光,扶著自家老父蹣跚離開。大房的本金不過才百兩,可他們每年自薛家商鋪所得的分紅,就已經不止千兩了。

  待得薛遠景這一支離開,其他人已經早停止了喧鬧,一個個噤若寒蟬。薛蟠冷冷一瞥,豆大的汗珠自薛琪額角留下,顯見他,他並不知曉薛家裏竟然還握著這樣一份契約。

  謝管事繼續念道:“薛家房薛瞵,本金五百兩白銀。房太爺已歿,卻並未分家,薛琪大爺,房既然已經由您做主,便來領走房的本金罷。”

  “不,我並未同意撤股。你們不能……”

  薛蟠冷然道:“不能什麽?你是不是以為領著一幫人跑來我們家我就得怕你了?告訴你,老子這輩子就沒怕過!”薛蟠突然爆發出這般無賴嘴臉,別說薛琪了,便是薛母都被嚇了一個哆嗦。

  薛琪自詡偏偏公子,他們之間說話,素來講究個含沙射影,哪個有如薛蟠這般直白蠻橫。薛琪氣得直哆嗦,指著薛蟠一個勁兒的“你……你……你……”卻是再多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謝管事輕咳兩聲,“琪大爺,這銀子您先領著,我這裏還要發四房的銀子。都結算清楚了,咱們這邊還有許多我家老爺的後事要安置,莫要耽擱了,大家都不好看。”

  不待薛琪答話,薛蟠一旁指著薛琪,道:“別怪我沒提醒你,我舅舅王子騰王大人與我姨父榮國府賈存周賈大人馬上就要來了,你最好趁著我心情還沒那麽壞,趕緊拿了銀子滾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薛蟠這般仗勢欺人的架勢一抬出來,薛家其他幾房卻仿似剛剛醒悟一般,意識到了薛蟠的不好惹。倒也不是他們之前沒意識到,實在是財帛動人心,薛琪給他們畫的大餅實在是太美了,他們很難不動心。再有薛父這座大山早便壓在他們頭上,如今一朝坍塌,他們便如那被壓在五行山下的孫猴子,還不上躥下跳個歡,也對不住唐僧辛辛苦苦爬上山把那層鎮符給撕下來啊!

  薛琪也是臉上慘白一片,他發動全族前來薛家,意圖在薛家忙亂一片的時候,逼迫他們將掌家之權抓到,卻不想這般容易便被薛蟠破了。這樣的簡單粗暴,這樣的容易,那他這般又算什麽?

  薛蟠嘴角翹起一抹嘲弄的淺笑,“小黑,派人將銀子與琪堂兄一同送回家,一路也吆喝吆喝,讓大家都知道,我們可是將人平平安安送回去了,可別半路出了事,旁人再以為我們薛家怎麽著他了呢!”

  薛蟠說完這話,再不管堂內諸人如何了,帶著薛蝌寶釵寶琴,扶著薛母,一路浩浩蕩蕩地回了內宅,身後還跟著隻昂首挺胸雄壯威武的大黑犬。

  薛父的喪禮結束,薛家亦是分割完畢,雖不至於傷筋動骨,到底還是多了幾分震蕩。尤其王子騰聽說薛家分族的消息,頗為不讚同,寫信斥責薛蟠瞎胡鬧。到底是薛家家事,賈史王薛雖同氣連枝,不過薛家早已不複從前,王子騰也不好深說,隻囑咐薛蟠行事謹慎些,莫叫人抓了把柄。

  薛蟠哪裏會把王子騰的斥責看在眼,接了信不過一看,隨便扔進了燒紙盆裏,看著它一點一點燃燒殆盡。

  薛家與王家乃是姻親,薛父過身,王家不說家主親自前來吊唁,怎麽也該派個族像樣兒的小輩來,卻不想王家這般糊塗,隻來了個管事便罷了。便是借口王仁年歲小些,難道還不能跟著他姐夫賈璉一同前來了?不過是齊夫人百般瞧不上薛家,連個表麵功夫都不樂意做罷了。

  王子騰的書信倒是同賈璉王家管事一同到的,薛蟠燒了信,睨了眼王家前來的管事,瞧著竟連個大管事都不是,王子騰素日精明幹練,竟也內帷不定。薛蟠不樂意與王家的人虛與委蛇,兩句話便打發了那管事出去。

  倒是賈家,賈璉確是逢事必出的。

  賈璉此時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倒比個薛蟠更似薛父的親生兒子。不過這也是古人吊唁的慣例的,甭管真心假意,麵上確實是能多麽悲痛便多麽悲痛的。薛蟠由著賈璉痛哭,待賈璉自己覺著無甚意,漸漸止了哭聲,方擠出幾滴眼淚來,與賈璉道:“表姐夫一路舟車勞頓,且先去後麵歇著,待後日出殯,還要多勞累姐夫。”

  賈璉又說了幾句寬慰之語,便隨著下人去裏頭休息,自然休息之前,還要先去拜見薛母。

  黑子陪在薛蟠身邊,見人都走了,方緊緊握住薛蟠的,薛蟠看向他,二人無聲對視,柔情湧動。

  兩日後薛父出殯,薛蟠作為薛父的嫡長子,且是唯一的兒子,自然事事需親力親為。待得一應事務完畢,薛蟠已經累癱在床上。第二日一睡至日上竿,黑子擔心他睡多了不好,便來喚他,這時才發現薛蟠已是發起了熱。

  黑子暗暗生氣自己不細心,忙忙叫人去請大夫,又喚小廝去知會薛母一聲。薛蟠迷迷糊糊,身上一陣熱一陣冷,難受得緊。待黑子靠近他,便將人一把摟住,不許他離開自己身邊。

  寶釵寶琴姐妹扶著薛母進來,黑子被薛蟠纏著,隻點頭與薛母示意。薛母早習慣了自家兒子待黑子的看重,並不覺奇怪。覷著空隙摸了摸自家兒子的頭,轉身詢問是否請了大夫,聽說已是去請了的,才略略放下些心來。

  黑子溫言道:“太太莫要太過憂心,蟠兒許是昨日累著了,已是請了大夫的。太太近日也是憂思過慮,還當保重自身。”

  薛母眼帶出幾分慈靄,“你是個好孩子,蟠兒一向信重你,你可要好生伺候他。”

  黑子自是點頭應了。不一時大夫來了,薛母便領著兩位姑娘避了出去。薛蟠一向身子強健,不過是傷心過度外加這幾日又是守夜又是送殯的折騰,才導致一朝纏綿病榻,很是用了段時間的藥才徹底好起來。

  “雖然我不愛紮針,可是更不愛喝這等勞什子的苦藥汁子啊,何況是藥分毒,如今我已經全好了,怎麽還得喝這個?”薛蟠倚在床邊,皺著眉頭,原本圓圓潤潤的粉嫩臉頰如今有些消減,略帶出幾許蒼白來。

  黑子心疼不已,卻也還是溫言哄勸,“哪裏是什麽苦藥汁子,這是廚下特意燉的補身藥膳。你這幾日藥喝的多了,嘴巴裏沒有味道,待過些時日便好了。”

  薛蟠便鬧著要吃糖或者糖漬梅子,總之是越甜的東西越好。黑子雖然心疼,可也謹遵醫囑,不敢給他這些,隻一味地逗他說話,轉移他的注意力。

  薛蟠癟著嘴哼哼了一會兒,便也不再要吃的,又道:“我躺的身上都黴了,咱們出去逛逛唄!”

  薛蟠的熱症已是消了的,隻是病去如抽絲,到底有幾分虛弱罷了。他又素來是個閑不下來的,早躺不住了。隻是說是出去逛逛,其實也不過是在園子裏遛遛狗,畢竟薛蟠如今是需要守孝之人。

  重孝在身哪!薛蟠看著園子裏撒歡兒的小霸王,略顯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