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作者:跳舞的蘿卜      更新:2020-06-27 16:45      字數:3880
  自打施先生來了後,薛蟠深覺自己是過上了水深火熱的生活。這施先生不同別人,並不會因他是薛父的獨子而對自己有些許的鬆懈,反而比以往的先生都要嚴厲些。

  每當這時,薛蟠便格外想念被自己氣跑了的陳先生。

  施先生最重規矩,每日薛蟠隻有上午兩個時辰的課,卻是絕不容許有遲到早退亦或是缺席的情況發生的。施先生的戒尺可不是擺著好看的,薛蟠開始也想用對付其他先生的方法對付施先生,結果不過試探著遲到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結果便是薛母一邊給他的屁股上藥,一邊摟著他“心肝肉”的掉眼淚,結果第二日他仍得忍著疼痛去上學,否則就得喝加了黃連的苦藥。因著薛蟠最怕喝苦藥,連個裝病的借口都不敢有,隻得乖乖去了。

  再有就是施先生的課業。說句實誠話,施先生的課上的卻是很有滋味的,但畢竟是四書五經,語言再風,也抵擋不住內容的枯燥啊。且他布置的作業也並不算多,每日隻背一篇書,默一篇字。有了之前打板子的基礎在,薛蟠便是想偷懶,也得好生掂量掂量了。

  尤其某一日薛蟠沒板住自個兒,忍不住偷了個小懶,不過就是默字的時候少了那麽幾分仔細罷了,結果被施先生那麽輕飄飄的看了一眼,至今想起來都覺著屁股陣陣發疼。

  待黑子大好了,薛蟠便帶著他去給薛父瞧了一眼,薛父實在太忙,久未留意薛蟠院子裏的事,薛蟠又說得含糊,他便以為這名叫黑子的少年隻是薛蟠不知在哪裏買的小廝,也未細究,不過打量了一眼,吩咐他好生聽話,仔細伺候主子便罷了。絲毫不知,自己這一時的疏忽,竟將一直費盡心思尋找的人,就這麽輕飄飄地放了過去。

  自此,薛蟠身邊便多了個美人小廝,與他同臥同坐,同榻同眠。有薛蟠的回護,他院子裏的下人便也默認了黑子地位的特殊,待他有如半個主子,黑子仍少言寡語,卻也坦然受之了。別說金錠兒銀錠兒小哥倆,便是元寶這樣素來老成持重的,竟也覺著訝異,暗自揣測,這黑子該是有些出身的。

  有了黑子後,薛蟠再去施先生那裏,便叫黑子一起跟著了。黑子雖不通墨,腦袋瓜兒卻是極為聰明的。薛蟠比他年紀小,卻比他多學了許多時候,不過月餘,竟叫黑子給後來居上了。

  不說薛蟠瞠目結舌,便是施先生,說起來都是歎為觀止。待與薛父提了,薛父便讓施先生正式收了黑子,與薛蟠一道讀書。別的不說,自打有了黑子,薛蟠倒是少了許多胡鬧,讀書都多了兩分認真。薛父自是不在意多養這麽一個的。

  二皇子景以彣本就是借著公事前來,不便久留,如今借著薛家之查出了些許消息,卻又因主事的死了,再難有寸進,隻得失望而歸。

  薛父送走了二皇子,雖未有功,卻也不算有過,總算能鬆了口氣。他隱隱猜到二皇子想要尋找之人的身份,到底二皇子並未明說,且事涉皇家密辛,知道得多了也未見得就是好事。如今能無功無過地將人送走,也算得上是大善了。

  待送走了景以彣,薛父閑了下來,才又想起了自家兒子。

  薛父過去時,施先生正在授課,因著黑子跟著一道讀書,薛蟠倒是也能坐得住了,不再似往日那般,跟坐在針板上似的,坐不了一會兒便左扭右晃的。

  薛父在窗外偷偷瞧了瞧自己的兒子,雖偶有些小動作,卻也還算得上認真,便滿意地點了點頭。轉而又看見坐在一旁陪讀抓耳撓腮的銅錢兒,又不禁輕笑著搖了搖頭,指與身後的謝管事瞧了,兩人俱是開懷。

  再瞧屋內唯一認真聽講的黑子,因著這份認真仔細,薛父算是第一次細細打量了這孩子。隻是這麽一細瞧,薛父便產生了一瞬的愣怔,悄悄與謝管事耳語了兩句,謝管事便矮身退下了。

  待得下課,薛父與施先生細細打聽了黑子,知曉這人行為舉止頗有幾分規矩,想是哪個大戶人家子弟,遭了難,這才流落此處。薛父心下不禁又是一動,特特又見了黑子一次,問了他幾句,瞧著他絲毫不記得先事,許多事情也便無從問起了。剛剛黑子一側身的功夫,他瞧著竟有幾分肖似二皇子,可如今這一瞧正臉,卻又不像了,雖心下疑慮,卻也到底無法細探。

  薛父派了謝管事暗暗打探了黑子的來曆,黑子卻仿似憑空出現的一般,無從查起。薛父雖覺有些蹊蹺,卻也沒有辦法,因著薛蟠,又不好將人打發了,隻得先就如此了。又怕日後起什麽摞爛,便將探查的痕跡全都抹平了,日後,黑子便隻是薛家的一個家奴罷了。

  到底他又有幾分不放心,便想著,不若將消息傳給二皇子,看二皇子怎麽說。隻是這時京卻突傳消息,陳後病逝,京大喪。再之後幾年間,京風雲變幻,二皇子先是被打壓,後又複位,大皇子事敗,二皇子登基,帝榮養。黑子之事,到底耽擱了下來。

  且不說京日後的風雲變幻,隻說薛家。

  薛家不過一商賈之家,雖祖上曾為□□起事傾盡萬貫家財,不過卻也隻得了一個紫薇舍人的虛名罷了。便是這一虛名稱號卻也不是世襲罔替的,並未曾落在薛父身上。薛家說來,如今也不過是一介皇商罷了。□□給了錢財,卻並未賜予權勢,讓薛家不得不一直依賴於皇權。富貴富貴,既富且貴,薛家隻占了一個富,卻未沾貴字。

  便是薛王兩家聯姻,亦是先帝在時,與薛王兩家家主的一句玩笑罷了。要不然,王家如何能允許自己的嫡次女,嫁入一商賈之家。

  隻是現在,這些話,薛父卻是不便說與薛蟠的。他做為薛家家主,如今能做的,便是謹守本分,做好皇室眼線,保住薛家安寧。

  這些,薛蟠卻是不知的。他如今便隻是一心做好自己的紈絝本分,外加,新開發出來的,纏黑子的九十九種方法。

  “小黑,這個字怎麽讀?”

  “黑子,這個字畫好多喲,我不想寫了。”

  “小黑,你給我背書吧。”

  “小黑,咱們今天出去玩兒吧。”

  “小黑,你瞧瞧這個,我爹從別處得來的,說是海外之物。”

  “小黑……”

  “小黑……”

  “小黑……”見黑子在寫大字,薛蟠立刻噤聲。黑子卻在聽見薛蟠聲音的刹那,停了,笑盈盈地抬頭看他。卻見薛蟠指揮著銅錢兒把剛用冰湃好的瓜放在一邊,插了一塊兒塞進銅錢兒嘴巴裏,刻意放低了聲音讓他出去找他元寶兒哥要,銅錢兒滿臉歡喜地出去了。他又插了一塊兒去逗搖著尾巴的小霸王,都得小狗一蹦一蹦地跳起來去咬,薛蟠張著嘴前仰後合無聲大笑。

  喂了小霸王幾塊兒,摸摸它肚子,薛蟠無聲搖了搖頭,不再給它了。小霸王又搖著尾巴圍著他轉了兩圈兒,才嗚咽兩聲乖乖趴伏在薛蟠腳邊。薛蟠摸摸它的狗腦袋,用一旁的帕子淨了,才又在托盤挑了幾塊兒賣相異常好的單獨盛放在小碟子裏,獻寶一般地端過來給黑子吃。黑子見薛蟠過來,忙低下頭假裝一直在認真練字。

  薛蟠守在黑子身邊,瞧著黑子又寫好了一個字,停的空檔,才用銀叉子插了一塊兒精挑細選的甜瓜遞到黑子唇邊。黑子歪頭叼住薛蟠插在銀叉子上的瓜,細嚼慢咽,仿佛品嚐什麽珍饈一般,臉上跟著掛起一盞笑容,“很甜。”

  薛蟠接連喂了黑子幾塊兒,黑子方道:“蟠兒,你也吃。”

  他這話的意思就是不再吃了,薛蟠與他相處日久,自是知道他的,便將已經貼到黑子唇畔的瓜掉轉了方向,塞到自己嘴巴裏。

  薛蟠吃完了瓜,便將小霸王抱到桌上,一起趴著看黑子寫他今日的第五篇字。黑子餘光瞄到這一人一狗表情動作都神同步的一幕,嘴邊的笑意越發愉悅。

  按照課業,施先生每日隻布置一篇大字,要求一定要認真書寫,否則……後果薛蟠都不願意去想。

  薛蟠可是嚴格按照先生的要求來完成的,比如說認真寫,又比如說一篇字,額外他是一個字都不願意去寫的。

  黑子卻是個極為自律的人,因他先時受的傷,腕上便有些失力,字形上難免不規整。不過他並未傷及筋骨,施先生的意思是,他先時該是有些基礎的,隻是現在需要重新練起了。因而黑子傷勢完全好了之後,便將每日的一篇字提至篇,後又五篇,直到現在增加到了十篇。

  待十篇大字都寫好了,薛蟠已經又跑出去和小霸王玩兒了。黑子出去時,看見薛蟠正逗弄著繞著他跑來跳去的小霸王,一人一狗玩兒的很是開懷。黑子無奈地搖搖頭,叮囑他,“下次莫要貪吃這麽多冰涼的東西,仔細腸胃。”雖然薛蟠身體一直很好,但黑子總是難免要多念上兩句。

  薛蟠不錯眼珠地瞅著黑子收拾好了桌麵上的東西,走過來摸了摸小霸王的頭,對這條救命恩狗,黑子難得多了兩分耐心。薛蟠瞧著這樣的黑子,不禁搖頭大為感歎,“實在是個美人啊!”

  小霸王歡快地搖著尾巴汪汪地跟著叫了兩聲,仿佛是在應和薛蟠的話,也仿佛是為了彌補一下之前一直噤聲的痛苦。

  “蟠兒……”黑子無奈地點了點薛蟠的額頭,這樣一副小色相出現在薛蟠這張圓潤可愛的臉上,並不顯淫邪,反而讓人覺著可笑。

  薛蟠趁抓住黑子的,摸了摸心及虎口處的微微有些硬的繭子,頗是心疼,“今日還要去校場麽?”

  黑子無奈地摸摸薛蟠的頭,揉亂了一頭柔軟的青絲,又不得不抽出幫他重新整理了一下,配合薛蟠的每日一問,答道:“自然,蟠兒也是要去的。”

  薛蟠狀似惆悵地歎了口氣,蹲下身拍了拍小霸王的狗頭,“你家柔弱可憐沒人疼的小主子我,又要去經受崔老頭的摧殘了。”

  黑子哭笑不得,難得對外人展露笑顏的臉上,在麵對薛蟠時,幾乎時刻都是充滿笑意的。

  “好了好了,”黑子哄他,“隻有半個時辰,就當陪我了,可好?”

  薛蟠便勉為其難地接受了,雖然這些都是每日必有的一回了。

  “我可是為了陪你才去忍受崔老頭的摧殘的,你要補償我的。”薛蟠趁提出無數要求,黑子好脾氣的一一應了,自然也包括讓黑子求之不得的夜間□□等要求。兩人這才換了衣裳去了薛父特意新辟的校場。

  這校場乃是謝管事瞧著黑子筋骨不錯,報了薛父。薛父原就對黑子的身份是存著幾分疑慮的,這時候便也順勢請了位武先生,教他二人些防身的武藝。薛蟠與黑子二人形影不離的,黑子學些武藝,也是保護薛蟠的意思,且連帶著薛蟠也能跟著強身健體。若是單叫薛蟠學這些,他必是不幹的。薛父如今也算是把準了自家兒子的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