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約翰敢怒不敢言的表情，餘東有一種出了一口惡氣的暢快。

  但當他看到趙岩默默地走回更衣室的時候，所有的喜悅都消失殆盡了。

  餘東追了上去，拍了拍趙岩的肩：“沒事，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他想不出用什麽話安慰趙岩，畢竟自己在他眼前是一個勝利者，說什麽都有點虛無縹緲。

  “不用擔心我，是我自己沒有比好，快點去接受采訪啊。”趙岩催促他。

  餘東隻好撇下趙岩，走到采訪區的那一刻，所有的鏡頭都對準他哢嚓哢嚓地拍攝，讓他幸福得有點眩暈。

  他幾乎是語無倫次地接受完了記者的采訪。離開采訪區之後，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要和靜水分享喜悅，可惜在出征奧運會之前教練就和他明確說過，要好好比賽，他和靜水的關係暫時不要對外界公布。

  餘東一口氣堵在心裏也沒地方出，隻能用手機給靜水發了個短信，讓她比賽結束後在體育館後麵等他。

  終於熬到了比賽結束，人群陸陸續續地開始離場，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餘東才跑了出去，敏捷地繞到了場館後麵，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路燈下有些孤單的靜水。

  他一把衝過去，抱住了她。

  靜水也緊緊摟著他的腰，不需要言語，她知道餘東內心地喜悅和自豪。

  抱了好一會兒，餘東才意識到自己的正事，他小心地取下金牌，掛在了靜水的脖子上：“送給你的。”

  “送我？”靜水有些不敢相信，“你花那麽大力氣得來的金牌，就這麽送我了？”

  “我的就是你的嘛。”餘東嘿嘿一笑，摟住了她的肩膀，“走吧。”

  幸福感慢慢占據了她的全身，可是靜水還是有些不安定，她總覺得在平靜的表麵下肯定會有暗流湧動。

  餘東也看出靜水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高興，關切地問道：“怎麽了？”

  “哥哥，這次比賽之後，你算是徹底進入公眾的視野了，大家對你的關注也會增多，可能還會請你上一些節目，你要麵對的世界也會更加複雜，希望你不要迷失了自己。”

  餘東把靜水摟得更緊了：“說來說去，你就是怕我變心嘛。”

  雖然靜水很不願承認，但她的確是這個意思。

  “放心，看到漂亮小姑娘，我保證離她們遠遠的，絕不看第二眼。”

  “噗。”靜水笑了，把頭靠在了餘東的肩上，“好，我相信你。”

  這次奧運會帶來的影響力超乎了靜水的想象，飛機剛剛在北京降落的時候，就聽說有許多粉絲為了接餘東在門外堵得水泄不通。靜水一開始還隻當是危言聳聽，沒想到推開門的那一刹那，熱情的粉絲如潮水一般湧來，要不是保安攔著，恐怕又會出一起踩踏事故。

  有什麽辦法呢？哥哥這麽優秀，換做任何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都會對他產生那麽點情愫。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變得更優秀。雖然她這次也拿了獎牌，可惜因為拿獎牌的人數不勝數，她已經被遺忘在了角落中。

  好不容易從粉絲的人牆當中突圍，回到了訓練中心，前腳還沒站穩，後腳就有消息傳來要餘東上節目。

  餘東其實一點都不想去，可惜上麵的領導都覺得趁奧運會的熱度還在，參加節目可以讓更多的人認識他，好說歹說把他勸過去了。

  本來參加個節目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可當靜水打開電視的那一刻，眉頭就擰了起來。

  這是一個娛樂節目，其中有一個遊戲是兩個人站在報紙上，報紙不斷對折，兩個人要不斷調整造型站穩，最後報紙疊得小的一方獲勝。

  一個女演員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撒嬌發嗲非要和餘東一組，那甜甜的聲音讓靜水聽了都覺得反胃，旁邊的幾個明星也本著看熱鬧的心態，硬是把他們倆湊到了一組。

  遊戲剛開始兩人還是正常地站著的，隨著報紙的對折，那個女演員充分發揮了臉皮要比城牆厚的精神，讓餘東用各種方法抱她，還像八爪魚一樣粘著他。

  靜水的火氣不知怎麽就上來了，她想不通自己是怎麽了，明明不是哥哥的錯，她為什麽會這麽生氣？

  不看了，不看了。她幹脆地按了關機鍵，倒在了床上。

  “怎麽了？又因為你們家的那位生氣啦？”顏和看出了她的反常。

  “也不是生氣，就是一下子看到有這麽多人喜歡他，還不要臉地倒貼，心裏很不舒服。”

  “放心，正宮娘娘在這裏，誰敢造次。”顏和翻了個身，和靜水麵對麵，“這些事你遲早是要去麵對的，逃避不了，有那麽多人喜歡餘東師兄，證明你沒有喜歡錯人，如果餘東師兄麵對這麽多誘惑還能保持分寸的話，證明他是一個可以長久走下去的人。”

  “謝謝你，顏和，無論出了什麽事，你總站在我這邊，隻是……”靜水頓了一下，“你也要考慮一下你自己，我希望你能幸福。”

  顏和沉默了，翻了個身，重重地歎氣道：“再說吧。”

  如顏和所料，下午的訓練一結束，餘東就急急忙忙地跑過來找她：“那個節目你看了？”

  “看了。”靜水麵不改色地說道。

  “是那個女演員要主動倒貼過來的，我已經拒絕好多次了，可是他們非要追求節目效果，我真不是故意的。”餘東著急得話都說不清楚了。

  靜水被他窘迫地模樣逗笑了：“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別太往心裏去。”

  “真的？”餘東終於能用正常的語速說話了。

  “那還有假。”

  “唉，想想還是有點內疚，要不補償你一下吧，晚上想吃什麽，我請。”放下了心結，餘東抑製不住嘴角的笑意。

  “那我就不客氣了。”靜水順水推舟，給了他一個表現自己的機會。

  可事情遠遠沒有想象得那麽簡單，接下來的時間，餘東是真正體會到了高處不勝寒的真諦，媒體的誇獎，粉絲的追捧，隊員的仰慕，無論他自製力再怎麽好，也有些飄飄然了。

  他還悲哀地發現曾經一些走得很近的隊友現在恍若陌生人，偶爾碰到他們，他們都是停下了正在聊的話題，冷漠地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萬幸的是趙岩沒有和那群人一起“叛變”，這一點讓餘東的心裏有了一絲安慰，朋友不在多，真誠就好。

  可是孤立的事情還是愈演愈烈，直到有一次看見兩個小隊員公然在前麵談論如何如何嫉妒餘東現在的成就，抱怨他把所有的好處都撈走的時候，靜水再也忍不住了，大聲嗬斥道：“說什麽呢？”

  那兩個小隊員一看就是欺軟怕硬的貨色，一回頭立刻嚇傻了：“嫂……嫂子好。”

  “少來這一套，你們剛剛在說些什麽呢？這麽開心？”

  “沒……沒什麽……”

  “別掩飾了，我都聽到了，你說你們一天到晚把心思放在這上麵，訓練還能專心嗎？餘東他沒做過什麽虧心事吧？他有今天的成績，那也是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上來的，與其在這裏眼饞，還不如付諸點實際行動。”

  那兩個小隊員被訓得不敢說話，簡單點了個頭就一溜煙跑了。

  靜水站在原地，心裏卻有點空落落的，曾經大家一起互相幫助、互相扶持的時光，如今一去不複返了。

  禍不單行，這時候趙岩的肩膀又被檢查出了問題。

  他肩膀裏的積液已經非常嚴重了，如果再遊下去很可能肩膀就會廢掉。

  可是過一段時間就是世錦賽，準備了那麽久，就這麽放棄了，他不甘心。

  “能不能打封閉？”他謹慎地試探道。

  醫生掃了一眼他的檢查報告，歎了一口氣：“趙岩，封閉打太多是有副作用的。”

  “最後一次了行不行，比完這屆世錦賽我就退役。”趙岩幾乎是用哀求的語氣說道。

  “你要退役？”餘東感覺被人正麵敲了一棒，眼前發黑，“真的不能繼續遊了嗎？現在隊裏能和我聊得來的隻有你了。”

  “沒辦法，為了身體考慮，否則我估計就是個廢人了。”

  “就尊重一下趙岩的意見吧。”靜水把餘東拉到了一邊。

  餘東沒有再說話，心情沉重地看著趙岩打完了封閉針。

  他為遊泳同樣付出了太多太多，可是為什麽就不能像自己一樣得到回報呢？為什麽這個世界總是那麽的不公平？

  後麵的幾周裏，全隊都沉浸在低氣壓中，賀指導意識到這樣下去不太對，專門找了個時間把大家召集起來，做了一次動員大會。

  大會結束之後大家的情緒有所好轉，隻是靜水發現餘東偶爾訓練會有些懈怠，這也正常，人到高處可能會看不清自己，不知不覺地放鬆對自己的要求，靜水出於責任心，便委婉地給餘東指出了問題。

  誰知餘東的態度卻讓她有點意外，他不以為意，認為自己底子還不錯，這些訓練量也差不多了，兩人為此鬧得很不愉快，靜水看這麽做沒用，也就不再說了。

  在一片混亂之中，新一屆的世錦賽拉開了帷幕。

  重回到賽場上，餘東感覺身份又有新的不同，之前他一直是以小輩的身份仰望那些高手的，現在突然成了前輩，腰板自然挺直了一些。

  在休息室的時候，他還碰上了一個要簽名的選手。那名選手看著麵生，名字也沒聽說過，叫邁克爾，意大利人，年紀也挺小，應該是一名新人。

  餘東給他簽完名之後，就把這個人忘了，戴上耳機開始聽音樂。

  與兩年前不同，這次餘東一出場立刻掀起了一片尖叫聲，大家都期待著餘東再拿一次冠軍。

  餘東自己也信心十足，因此前程還是按照以往不緊不慢地遊著。

  靜水卻坐在岸上狂翻著選手的資料，翻到邁克爾的時候，她的手停了一下。

  這名選手不簡單，可以說是又一個天才，在國內比賽遊出的成績都無限接近餘東的最好成績，從分段上看，這名選手的後程衝刺也非常強，看來這回是大意了。

  前程的領先讓餘東的神經更加放鬆了，他在大約還剩七十五米的時候才起腿。

  一開始效果似乎不錯，誰知轉身的時候餘東往旁邊看了一眼，嚇了一跳，這不是之前那小子嗎？怎麽超上來了？

  危機意識瞬間在他內心爆發，餘東幾乎動用了全身的力氣追趕，一時間兩人不相上下。

  可他忘了對手比他小了好幾歲，精力正旺盛，而他雖然還年輕，但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了。衝到最後，餘東已經有些乏力，邁克爾趁虛而入，以微弱的優勢獲得了冠軍。

  餘東不敢相信比賽就這麽結束了，他竟然被這麽一個毛頭小子打敗了，這是多麽大的恥辱。

  觀眾的失落也溢於言表，辛辛苦苦花錢到國外看比賽，結果白高興一場。

  餘東冷著臉參加完了頒獎儀式，一結束就跑回房間，把自己關起來，誰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