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台上瞬間沸騰起來，大家比自己拿了冠軍還高興，抱成一團，又跳又笑。

  超負荷的後果是在觸壁的那一瞬間，所有的關節就像被鎖住一樣，動彈不得。餘東貼著池壁休息了好一會兒，視線才漸漸清晰起來。轉動著脖子看向四周，確認自己是第一個觸壁的之後，眉梢間的驚訝藏都藏不住。

  他隻想著超過趙岩，但第一這個名次，做夢都沒有想過。

  心裏的那口氣此時化為了禮花，竄上空中“砰”地炸開來，興奮之情無處發泄，他便大叫了一聲，瘋狂地攪動著眼前的水，卷起陣陣雪白的大浪，直到意識到這種行為有點傻，才不好意思地停了下來。

  趙岩過來擁抱了一下他：“恭喜你啊。”

  聲音裏沒有嫉妒，沒有不滿，隻有真誠，仿佛餘東是他多年的兄弟。

  “你也很棒，進入省體校之後，我們接著比。”

  “好，我等著。”兩人伸出手，在空中擊了個掌。

  頒獎儀式上，餘東本想著緊抿嘴巴，裝出成熟穩重的樣子，誰知嘴笑得根本就合不攏，他幹脆放棄，大大方方地綻開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

  報到他的名字的時候，他雙腳一用力，跳上了領獎台，迫不及待地伸出脖子，等著有人給他掛上那塊金燦燦的獎牌。

  接觸到金牌的那一刻，他下意識地用手掂了掂，發現根本就沒那麽沉，拿起來咬了一口，嘴巴裏留下了一股難聞的金屬味。

  雖然理想離現實總有差距，但這點小插曲絲毫不能取代餘東的喜悅，頒完獎後，他幾乎是一路跑著回了看台。

  靜水看到他，朝他飛奔過去，他穩穩地把她抱起，轉了一個圈，直到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們身上，才戀戀不舍地放了下來。

  所有人都握著他的手，拍著他的肩膀向他祝賀，餘東感覺自己攀上了一個新的高峰，正以王者的姿態俯瞰山下的美景。

  他高興昏頭了，忘記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能進省體校而過於放鬆的緣故，姚啟軒的200仰隻拿了第五，賽後餘東忍不住意味深長地說道：“還說我是五阿哥，現在變成你了。”

  姚啟軒靜靜地聽著他的調侃，笑笑不說話。

  趙岩盡了地主之誼，比完賽後帶領他們逛了H市最有名的小吃街，一開始大家還很給麵子地聽他介紹，到最後紛紛搜羅好吃的去了，隻剩下趙岩和餘東姚啟軒三個人尷尬地站在原地。

  回去的路上，每個人都大包小包提了滿手，大巴上差點塞不下。

  在學校補了幾天課之後，省體校下達了通知，讓餘東姚啟軒收拾東西盡快去報道，轉學手續也已經辦妥，同行的還有體校的其他幾個男孩女孩。

  省體校在X市，這就意味著餘東將要和靜水告別很長一段時間，隻有教練開恩給他們放假的時候才能見上一麵。

  當然，也很可能是永別，因為有許多人卡在了市體校進省體校的路上，最終隻能遺憾放棄。

  一想到這裏，餘東心裏就一陣酸澀，以後遇到了什麽困難，他都不能站在小丫頭身邊保護她，隻能讓她自己用瘦弱的肩膀承擔風雨。

  臨走的前一天，他決定把靜水約出來好好談談。

  地點選在附近的兒童公園。說是公園，其實不如說是遊樂場，裏麵有供小孩子玩的各種遊樂設施，每天晚上，這裏都擠滿了鍛煉的老人和嬉戲的孩子。

  他們爬上了一個小坡，在草叢上躺下，今晚的星星鋪滿了整個夜空，像點綴在衣服上的小水鑽。

  “哥哥要走了，去一個很遠的地方。”餘東猶豫了好久，才說出這句話。

  “我知道。”出人意料的是，靜水沒有哭鬧，像聽到了一個已經知道的消息那樣平靜。

  “哥哥不在的這段時間裏，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別闖禍了知道嗎？”

  “闖禍的是哥哥你吧？”靜水一語就戳穿了事實。

  “好啊，膽子越來越大了。”餘東起來開始撓靜水癢癢，把靜水撓得滿地打滾，沾了一身草屑後，才放過了她。

  鬧完了以後兩個孩子都累了，重新躺在了草坡上。

  靜水側著身子看向餘東：“哥哥，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去省體校找你的。”

  從她六歲那年開始，哥哥就是她追逐的目標，現在哥哥飛向了更高更遠的地方，她也不能落後。

  “好，期待我們再見麵。”餘東也同樣轉過了身，和她麵對麵。

  兩雙澄澈的眼睛久久對視著，眼底似乎有汩汩的清泉在流動。

  我們一定會再見麵的。

  第二天早上，餘東姚啟軒最後一次和靜水結伴而行，到了體校之後，靜水繼續訓練，餘東和姚啟軒坐上了開往火車站的大巴。

  沒有悲傷，沒有哭泣，靜水隻是揮了揮手，看著兩位哥哥的臉逐漸在她眼前消失遠去。

  別忘了我們的約定，我相信，會有實現的那一天。

  靜水調轉了方向，步伐堅定地朝市體校的大門走去。

  當天早上的訓練完成之後，靜水感覺顏和有點不太對勁，雖然她平時就話少，但至少還會和自己聊聊昨天看過的動畫片，分享好吃的零食，可今天完全是個悶葫蘆，一聲不響。

  “怎麽了？是不是又有人欺負你了？”靜水問道。

  顏和搖搖頭。

  “那你為什麽這麽不開心？”

  顏和的兩隻手指絞在了一起，似乎正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靜水拿出了十足的耐心，等著小姐妹主動開口。

  “我……我覺得我沒有遊泳天賦。”顏和覺得這句話說出來有點丟人，整張臉像個受光不均勻的桃子，一邊紅一邊白。

  “那你覺得我有天賦嗎？”靜水反問她。

  顏和點頭如搗蒜。

  “我人這麽瘦，剛來的時候訓練還因為受不了吐了，學四種泳姿那一會兒經常被舒教練罵，小組對抗賽成績也不突出，這叫有天賦？”靜水的嘴角歪向了一邊，像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可是我訓練任務都在認真完成，很多時候甚至還多練，天賦是重要，但是努力更重要，不是嗎？”

  顏和快要把頭低到胸前：“對不起。”

  “沒事，我有個決定，不知道你讚不讚同。”看小姐妹想開了，靜水決定更進一步，把她的計劃告訴顏和。

  “什麽決定？”

  “我想和舒教練說一下，等我晚上做完作業後去加練。”

  “好！我陪你。”令靜水意外的是，顏和竟然很爽快地同意了她的決定。

  “要加練嗎？我也來。”劉思妤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她們背後。

  靜水與劉思妤並不算很熟，但多一個人撐腰總是好的，下午訓練結束後，她大膽地向舒佳提出了這個要求。

  舒佳的眉毛擠成了一團，顯然是在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過了好久才給出了回複：“遊泳館晚上是開著的，但我晚上要回去，家裏還有女兒，你們隻能自己練了。”

  “沒關係，謝謝舒教練。”長期的訓練讓靜水她們自覺養成了給自己製定計劃的習慣。

  “你有女兒，像我這個單身的人就很閑，我來帶她們吧。”說話的是第一天看到的葉教練。

  “好啊，我求之不得。”舒佳像解決了一樁大事，“那你們晚上就跟著葉教練吧，不過別太晚了，早點回去。”

  靜水回去和李穎說了加訓的事情之後，李穎心疼不已，旁敲側擊地勸她不要這麽難為自己，但靜水執意堅持，絲毫不肯改變主意，李穎隻好敗下陣來，和丈夫商量晚上輪流去把她接回來。

  體校有食堂。三個女孩在食堂吃了晚飯之後，借用休息室火速解決完了作業，隨後就跟著葉教練來到泳池邊。

  先是仰蛙蝶自各遊一百米進行熱身，再是1500米長距離自由泳計時，緊接著是50米、100米、200米、400米的仰蛙蝶自比賽。

  第一場是劉思妤最擅長的100自。

  她有些高傲地看著靜水和顏和：“你們要是能遊過我，我送一盒進口的巧克力給你們。”

  “好啊，這是你說的，不許反悔。”靜水壞笑著，像在醞釀著什麽陰謀。

  葉教練樂嗬嗬地看著這三個小姑娘“內鬥”，他巴不得這樣相互激將，這樣才能把她們的潛力發掘出來，訓練才會有效果。

  “我要第四道。”劉思妤搶先一步，占據了自認為的好位置。

  “沒事，隨便你。”靜水不以為意地站上了第五道。

  顏和從來都不和別人爭搶，默默地站上了第三道。

  “各就各位，預備——嗶——”

  葉教練的哨聲一響起，劉思妤就率先進入了水中，靜水緊隨其後，顏和處於第三。

  劉思妤從一開始就使出了全力，一層層的波浪在她身後漾開來，手臂飛快地在水裏上下起伏，像一顆隨時都要爆炸的重磅□□。

  靜水也毫不留情，死死地咬著劉思妤，與她相差不過半個頭的距離，倒不是為了那盒巧克力，而是劉思妤的主動邀戰讓她燃起了勝負心。

  這就是對手的作用。

  50米過後，劉思妤率先轉身，她前一秒剛離開池壁，後一秒靜水就緊貼了上來。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必須要再加速。劉思妤不顧胸腔已經耗盡的空氣和酸痛的手臂，咬咬牙，雙腿像裝了電池一樣瘋狂地擺動。

  但她沒想到的是，靜水的加速居然比她還快，兩人僅有的差距一點一點被縮小。

  劉思妤抬了抬手臂，感覺手上綁了塊大理石，還沒畫出完整的半圓就已經沉入了水中，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劃水的頻率下降，與靜水的距離一點一點地拉開。

  不！她竟然會輸給一個不是自由泳主項的人，真是奇恥大辱。

  靜水率先觸了壁，看著身後氣喘籲籲的劉思妤，把內心的得意強壓下去。

  “我不服。”劉思妤把呼吸理順了之後，瞪著眼看著她，眼睛血紅得仿佛要竄出火來。

  “那好，我們再比，比蝶泳怎麽樣？不過你那盒巧克力肯定要給我了。”靜水狡猾地笑了。

  “比就比，誰怕誰。”劉思妤一拍水麵，發起了宣戰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