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哥兒的，麒麟燈是泓哥兒的......”還沒有回後院，趙氏就開始念叨起來了。當然，也少不了給壽哥兒遲哥兒還有媛姐兒的。“荷花燈是媛姐兒的，船燈是遲哥兒的，熊瞎子燈是壽哥兒的......”

  葉江聽著她嘮叨，不由催促道：“行了，明兒個再拿出來分吧，天兒這麽晚了，娃兒們早就歇下了。”

  趙氏被他打斷，有些不悅。“我就念叨幾句，礙著你什麽事了。”

  兩口子過日子，難免會有打嘴仗的時候。不過，葉江素來老實，趙氏也不是那種無理取鬧之人，兩個人也就是發發牢騷，倒不會為了這些小事紅臉。

  龐術似早就習慣了丈人丈母娘的相處模式，並沒有勸架的意思。果然，進了二門之後，兩人就心照不宣的同時閉了嘴。

  鬧歸鬧，但麵子還是要的，總不能讓外人看了笑話。

  515周家人

  葉江所料不差，幾個孩子玩累了便早早地洗了睡了，葉果懷著身孕，容易疲累，也早早地回了福安堂歇息。宋霖兄弟兩個卻十分有興致的在院子裏玩起了蹴鞠，葉歡和齊氏則在一旁觀戰，偶爾呐喊助威什麽的。

  宋霖許久沒有這麽暢快淋漓的玩鬧過，身上的衣衫都汗濕了。宋堯體力本就不如宋霖，硬是撐到這會兒，也是不容易。

  見兩人搭著肩膀過來，葉歡和齊氏幾乎同時上前，各自取了帕子給他們擦起額頭上的汗來。

  這樣的舉動，宋霖早就習以為常，任由葉歡服侍著，神態如常。宋堯就要顯得拘謹多了，私下裏與齊氏親密一些無妨，可他是讀過聖賢書的，一舉一動都是一板一眼，這種在大庭廣眾之下的親昵舉動對他來說著實有違禮教。故而齊氏靠過來的時候，他的身子就不由自主的緊繃起來。

  齊氏見他將脊背挺得直直的，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一笑，倒是讓氣氛活躍了不少。

  “你笑什麽？”宋堯麵色微微泛著紅。好在有夜色做掩護，否則還真是有些丟臉。

  齊氏嬌嗔的睨了他一眼，道：“我是老虎麽，還能吃了你不成？”

  宋堯朝著她擠了擠眉眼，似乎是在懇求她給自己留幾分顏麵。

  宋霖知道弟弟是個麵皮薄的，倒是沒有打趣他。不過，難得看到他這幅促狹的樣子，他還真有些舍不得走開，想要繼續看好戲。

  葉歡卻是拿胳膊肘頂了頂他，小聲道：“我已經命人備好了熱水，侯爺方才流了一身汗，還是回去先梳洗一番換身幹淨衣裳吧。”

  葉歡都發話了，宋霖自然是要給幾分薄麵的。

  侯爺夫妻兩個離開了，宋堯臉上的溫度才降了稍許。“大庭廣眾之下做出這般舉動，簡直是胡鬧！”

  “大嫂不也這樣伺候大伯的？”齊氏眨了眨眼，臉上寫滿了無辜。

  宋堯被她懟了一句，竟是說不出到反駁的話來。

  第二天一大早，趙氏便將買回來的東西送去了各院。幾個小家夥得了燈籠，高興的咧著嘴，不知道有多歡喜。尤其是薇姐兒，對那兔子燈愛不釋手，就連晚上睡覺也要掛在床前。

  所謂禮輕情意重，雖是一盞值不得了多少錢的燈籠，卻也看出了趙氏的用心。為此，齊氏特地回了遲哥兒壽哥兒一人一個金葫蘆。葫蘆雖然不大，隻有小孩兒拇指大小，卻是實心的，價值不菲，換成銀子也夠普通農戶好幾年的花銷了。

  “這，這太貴重了。”趙氏看到兩個娃兒手裏捏著的東西，忙推辭著不肯收。

  “遲哥兒壽哥兒我看著就喜歡，又難得來京城一回，就當我這個長輩給的見麵禮了。”齊氏陪嫁豐厚，倒不在乎這些個金銀玩意兒，出手很是大方。

  趙氏卻堅持不肯收下，說道：“這如何使得！見麵禮不是給過了麽？那燈籠不值幾個錢，無論如何都不能收。遲哥兒，壽哥兒，把葫蘆還給嬸嬸。”

  遲哥兒壽哥兒雖然很喜歡那個金葫蘆，但趙氏發了話，他們便懂事的將東西遞了回去。

  齊氏卻是沒伸手去接，嗔道：“莫非是嫌棄這金葫蘆太小？”

  “哪兒能，實在是無功不受祿......”趙氏忙解釋道。

  “既然不嫌棄，那就收著。給出去的東西再收回來，那我多沒麵子啊！”齊氏嬌笑著說道。

  葉歡知道齊氏是個大方的，便也勸著趙氏收下。“我這弟妹啊，最是慷慨不過的。娘還是替哥兒們收下吧，不然她夜裏定會睡不著覺！”

  齊氏咯咯的掩著嘴笑。“大嫂說的是呢，我可不就是那散財童女？！”

  話都說到了這份兒上，趙氏也隻得一再的道謝，將那兩個金葫蘆收下。

  齊氏在福安堂坐了一會兒，便回了東廂。齊氏離開之後，趙氏就忍不住感慨道：“果真是大戶人家出身，出手就是大方！跟她一比，咱們家真是太寒酸了！”

  “既然是弟妹的一點兒心意，您就安心的收下。”葉歡笑著說道。

  “也就是你心大，什麽都不願意多想。”趙氏嗔了她一眼，臉上寫滿了擔心。“年把不見，她變化竟如此之大。之前見了人都不怎麽開口，如今卻是顯得落落大方起來。我看呐，假以時日，都要比你能幹了！”

  “娘，您想哪兒去了。這侯府，總歸是侯爺的，齊氏再能幹，難道還能越過侯爺去？齊氏變得能幹那是好事，她之前是什麽樣兒您也是知道的，一筆寫不出兩個宋字，她走出去被人指指點點我臉上難道能有光？二房以後總歸是要分出去的，沒什麽利益衝突，何必猜忌來猜忌去的，也不嫌累！”

  趙氏張了張嘴，最終歎了口氣沒再開口。

  中秋佳節過後，葉家人也該回去了。葉歡依依不舍，卻也無可奈何，隻得親自送了他們到城門口，看著馬車漸漸遠去。

  宋霖見葉歡情緒低落，握了握她的手，給予她無聲的安撫。

  葉家人走了之後，侯府再次變得冷清起來。而就在這個時候，周家人也來了京城，說是要接芸姐兒回江州去。芸姐兒不肯，非要堅持守完七七四十九日後才肯離開。

  “芸姐兒，你這又是何苦。”周父長歎一聲，說道。“孟氏早已下堂，算不得周家人了，她是死是活，都跟咱們無關！”

  芸姐兒低垂著眉眼，平靜的說道：“就算她被休棄，卻也改變不了她是我生母的事實，父親也不想我做那不孝之人吧。”

  周父抿了抿嘴角，竟無言以對。

  無奈之下，他隻得在京城暫待幾日，等孟氏的七七過後再返回江州。算算日子，五七已過，再多等幾日也無妨。

  如此一來，周父便帶著幾個家奴在京城的雲來客棧住下了。

  在此期間，周父還備了厚禮去鎮北侯府和忠義侯府拜見，答謝兩家對芸姐兒的照顧。至於小孟氏，他提都沒提一個字。

  宋霖對於他的識相很滿意，破例見了周稚。周稚見到這位北明朝最為年輕的侯爺，自然是欣喜不已。他一邊適時的說著恭維話，一邊暗暗慶幸自己賭對了。聽侯爺的口氣，對小孟氏這個姨媽似乎並不看重，當初舍棄小孟氏果然是再正確不過的事情！

  516安國公

  小孟氏七七過後，芸姐兒特地來侯府拜別。葉歡態度依舊跟之前一樣，不算冷淡但也沒有熱情。不過，看著芸姐兒瘦的都要脫形，葉歡也很是替她感到可悲。

  若非小孟氏一再的作死，也不會連累她這個女兒跟著受罪。

  可同情歸同情，葉歡卻沒有想要彌補的意思，留她說了些話，又送了些平日裏不怎麽戴的首飾，說是給她的添箱禮。畢竟，芸姐兒也不年輕了，回到江州之後，周家怕是就要開始籌備她的婚事。

  芸姐兒也沒有推辭，將東西收下了。

  馬車漸漸地駛離京城，芸姐兒再一次落下清淚。她沒想到，這一趟京城之行，竟成了她跟小孟氏的死別。早知如此，她就該攔著她一些，不讓她到京城來了。可世上哪有後悔藥，芸姐兒心裏再悔恨也無法挽回小孟氏的命，一切早已成了定局。

  周父見芸姐兒不時得抹著淚，忍不住勸道：“你娘的事，我也有所耳聞。她會有今日，那都是她咎由自取，你不必過分的自責。”

  芸姐兒沒有做聲，緩緩地點了點頭。

  周父見她點頭，不由得鬆了口氣。這個女兒雖然知書達理，性子卻有些執拗。若是不多開導開導，怕是會鑽了死胡同。“為父已經替你相看了一門親事，是江州本地的一個大戶，姓嚴，與咱們周家也算是門當戶對。那嚴家二郎素有才名，年方十七已經中了舉人，日後定是個有出息的。將你許給他，也不算辱沒了你。”

  芸姐兒輕咬著下唇，許久才抬起頭來說道：“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做主就是了。”

  周父見她如此懂事，欣慰的笑了笑。“你能這麽想，為父很是高興。你是爹的嫡長女，將來爹一定給你備下一份豐厚的嫁妝，讓你風風光光的出門。”

  “女兒謝過爹爹。”芸姐兒平靜的道謝。

  此次京城之行，也不是全然沒有收獲的。雖然受了不少氣，卻讓她徹底的認清了現實，也擺正了自己的位子。她就算小有才名又如何？周家經商是事實。商戶，在北明的三六九等裏頭屬於最末，真要輪起身份來，她還不如京城普通百姓家的姑娘。

  之前，小孟氏一直給她灌輸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思想，又有些恃才傲物，覺得自己與江州城那些姑娘們是不同的。可來了京城之後她才發現，她與那些真正的高門千金的差距是如此之大，簡直有著天壤之別。她最引以為傲的東西，在她們眼裏是再普通不過的東西。便是那忠義侯府庶出的姑娘，言談舉止都要比她這個嬌養著長大的還要端莊得體。

  來京城所發生的一切，就像做夢一樣。如今，夢已醒，她也該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過屬於她的日子了。

  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又過了月餘。各地的災情紛紛傳入京城，好些地方遭受旱災顆粒無收，不少百姓活活餓死渴死。建武帝在避暑山莊聽聞此事，震怒不已，馬不停蹄的趕回京城，並連夜急召文武百官上殿商議對策。

  有災情，自然就要派人去賑災。這賑災的人選是一個問題，再有就是賑災的物資和銀子。建武帝登基之後，接手的本就是個爛攤子。國庫被文景帝揮霍一空，接連幾次叛亂又耗費了不少人力物力，如今這北明王朝，除了皇帝的私庫，基本上就成了個空殼。

  說起銀子，戶部尚書就是一張苦瓜臉。“連年災害，各地賦稅一減再減，國庫本就不充裕。加上諸王叛亂，百廢待興，用銀子的地方實在是太多。如今，哪裏還拿得出銀子來賑災！”

  “你照實說，國庫還剩下多少銀子。”建武帝坐在龍椅上，臉色陰沉沉的。

  戶部尚書報了個數目，在場的人聽了之後，皆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這，這怎麽可能！”

  “隻有四萬餘兩，怕是連購買災民所需的糧食都不夠啊！”

  “這可如何是好！”

  文武百官小聲的議論著，大殿之上忽然變得鬧哄哄的。

  建武帝聽了這個數目，眉頭亦是高高的皺起。可國庫空虛這是不爭的事實，他就算再生氣，也不可能憑空變出銀子來。“眾位愛卿都聽見了？你們都說說自己的想法。”

  皇帝一開口，方才還亂哄哄的朝堂瞬間就變得安靜下來。

  諸位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願意做這出頭鳥。

  建武帝早就料到了他們的反應，眼神越發的冷冽。“方才討論的不是挺熱烈的麽，怎麽都不吭聲？”

  既然誰都不願意冒頭，建武帝便開始點名了。“安國公，你來說說看。”

  安國公不是別個，正是馮皇後的娘家大伯。馮皇後父親早逝，這一房隻有一個守寡的母親，她封後之後，建武帝自然要給她娘家體麵，便賜了個安國公的爵位，由馮家長房老爺承了爵。建武帝又封了馮皇後的母親為一品誥命夫人，賜號貞字。如此隆寵，可見帝王對馮皇後的重視。

  安國公也知道這個爵位是靠著馮皇後才得來的，故而一改之前的態度，唯馮皇後馬首是瞻，連帶的對貞夫人也客氣了許多。平日裏行事低調，對馮家子弟嚴格約束，倒是比之前的徐家要聰明多了。

  帝王唱了他的名字，便站了出來，恭恭敬敬的答道：“微臣不才，想不出任何的對策。”

  他這番話一出口，頓時引起了不少人的輕視。

  安國公聽著周圍的竊竊私語，感受著眾人的白眼，卻仍舊麵不改色，接著說道：“不過，微臣願捐出一萬兩白銀，替皇上分憂。”

  安國公這話一開口，周圍的聲音瞬間就消失了個幹淨。周圍那些輕蔑的眼神，轉眼就變成了憤恨的目光。

  這個安國公，嫌家裏的銀子太多沒地兒使了是吧！這不是坑他們這些同僚麽？！

  果不其然，高高在上的建武帝聽了他的諫言，頓時露出了激賞的笑容。“安國公不虧是皇後的娘家人，對北明王朝忠心耿耿！”

  這麽一句讚賞，不可謂不用心。

  517淑妃

  願意捐錢給朝廷的安國公是朝廷的忠臣，那麽不捐的人呢，自然就會變成不忠的人。這些當官兒的，誰不在乎自己的官聲，誰想做那不忠不義之人？可這好的名聲，卻要用真金白銀來換去，換做是誰都舍不得！更何況，安國公一開就是一萬兩，那些低品級的官員還好說，俸祿就那麽多，拿不出來也是情有可原。可就苦了那些勳貴和世家了。若他們捐的少了，皇帝肯定不同意。可一下子要捐出那麽一大筆，可是生生的割他們的肉啊！

  “安國公，你這個老匹夫，可是把我們害慘了！”

  “你能耐，一開口就是一萬兩，也不想想後果！”

  安國公笑眯眯的退回隊伍當中，對周圍的謾罵聲全都充耳不聞。

  有了安國公開這個頭，其他人自然不能落後，爭先恐後的站了出來，紛紛效仿，生怕遲了就會惹得建武帝不快。

  於是，這個一萬兩，那個五千兩，朝堂上大大小小的官員數百人，七七八八加起來也有十餘萬兩之多。建武帝也裝模作樣的動用私庫，捐了兩萬兩。後宮的嬪妃見皇帝都捐了，縱然不甘心，也都紛紛慷慨解囊。如此下來，很快就湊夠了買糧食的錢。

  戶部的官員，一邊飛快的記錄著各位大人捐贈的數目，一邊安排人手去各位大人的府上收銀子。有了銀子，自然就好辦事了。不到三天，戶部就將賑災的糧食給籌齊了。

  商家手裏囤積了不少的糧食，原本打算趁著天災狠狠地大賺一筆的。奈何朝廷有令，不許他們隨意漲價，囤積的糧食高價賣不出去，隻得便宜的賣給了朝廷。當然，朝廷也是敲一棍子給顆紅棗，並沒有刻意的壓價，甚至多給了一成的銀子，還封了幾個大商戶為皇商。如此一來，那些心存怨懟的商戶也不好鬧得太過，雷聲大雨點小的就收了場，並未引起任何的動亂。

  糧食有了，剩下的便是挑選合適的人選去往災區賑災了。不少的大臣都毛遂自薦，但建武帝卻一直留中不發。直到有人提起，該讓大皇子和二皇子出去曆練一番，建武帝才有所鬆動。不過，究竟是讓大皇子去還是二皇子去，朝堂上又是一陣唇槍舌戰。

  “微臣覺得，還是大皇子更合適。大皇子做事沉穩，素有賢名，又十分體恤百姓疾苦，必定能夠代替皇上安撫災民，安定人心。至於二皇子，素來身子羸弱，怕是受不了顛簸勞累之苦。”

  “臣附議。”

  “臣也附議。”

  支持二皇子的則不滿的跳出來，極力的擁護二皇子。

  “二皇子殿下亦是皇上的龍子，這兩年身子已經大好，怎麽就不能替皇上分憂了？”

  一時之間，兩派吵得不可開交。

  建武帝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嗬斥了幾句，才讓他們安靜下來。“行了，都別爭了。此次賑災非同小可，聽說不少地方已經出現了暴民。二皇子身子羸弱，的確不適合長途奔波，便由大皇子前往。另外，宣武將軍一道同去，保護大皇子的安危。”

  建武帝在朝堂上向來說一不二，金口玉言，不容許任何人反駁。事情既已定，臣子們還能說些什麽呢？隻得乖乖的退下。

  勤政殿

  “還是你想的法子有用！”解決了賑災物資之後，建武帝開懷不已，特地將宋霖宣進宮來說話。

  宋霖麵色如舊，繃著一張臉如實的答道：“這法子也不是微臣想的。”

  “哦？”建武帝對此感到很是詫異。

  宋霖也沒有瞞著，便將葉歡說的那番話重複了一遍。“是臣的內子無意中說了一句，微臣才想到讓文武百官捐銀子的主意。可這銀子卻又不能強製征收，得自個兒拿出來才行。於是內子便讓微臣起個頭，咱侯府帶個頭。微臣自知沒那個分量，卻沒想到安國公竟願做那出頭鳥，倒是省了微臣不少的事。”

  建武帝聽完，不由得爽朗大笑。“不愧是侯夫人，這腦子就是比一般人管用。”

  “皇上過譽了，她不過是有著一顆善心，想替災區的百姓做點兒事罷了。”宋霖謙虛的說道。

  “她有這份心，已經是難能可貴了。”建武帝顯然心情不錯，話也漸漸地多了起來。“對了，你又是怎麽想到讓大皇子去賑災的呢？”

  “微臣早年也在鄉下過過苦日子，每每遇到災年，都隻能靠吃野物為生。朝廷每年撥下來的銀子和米糧，微臣卻是半點兒都沒見過，所以......”宋霖回憶起往事，忍不住唏噓。

  建武帝沒料到一個小小的縣令也敢橫征暴斂，不把朝廷的法紀放在眼裏，臉色不由得一沉。“下邊兒的官員竟是如此行事的？”

  “水至清則無魚，端看貪汙多少。”宋霖說道。“這些糧食經過一級一級的發放下去，到百姓手裏，都所剩無幾。除非，讓欽差親自押送糧食到各州府和鄉縣，將糧食送到百姓的手中，方能讓百姓真正的感受到朝廷的恩惠，對皇上感激涕零。所以，臣才會說讓大皇子前往災區再合適不過。朝中各大勢力盤根錯節，官員們大多沾親帶故，自然知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若是隨便派個官員下去，怕是很難放得開手腳。”

  朝中幾次變故，損兵折將的，根本就沒多少人可以用。除了大皇子，朝中實在是找不出合適的人選，故而宋霖才給建武帝出了主意，讓人將大皇子拱了出來。

  建武帝沉默了許久，才歎著氣說道：“大皇子已經十五了，的確是該學著經曆一些事了。”

  建武帝雖然寵愛三皇子，可三皇子畢竟年幼，如今能夠幫他分憂也就隻有大皇子了。至於二皇子，根本就是個扶不起的阿鬥，不提也罷。

  “皇上英明。”宋霖抱拳道。

  建武帝擺了擺手，沒再提起這個話題。

  大皇子得了差事，讓不少人都開始猜測起皇帝的心思來。莫非，這是皇上釋放出來的信號？是想培養大皇子做接班人？有這種猜測的，不在少數。畢竟，大皇子占了個長字，被立為太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不僅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這樣猜想，就連宮裏的嬪妃們也有意無意的向淑妃娘娘示好。

  淑妃乍然聽到這個消息，可是被嚇了一跳。她知道建武帝並不看重大皇子，生怕日後的皇帝會虧待了她們母子，故而她私下與齊王結盟，答應做她的內應，等將來齊王登基，她兒子至少還能封個親王，而她也可以隨兒子去往封地。那個時候，王府裏隻有她最大，再無人壓在她頭上，想想就美滋滋的。可如今，皇帝突然重視起大皇子來，甚至有可能立大皇子為太子，這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期，也讓她心亂如麻。

  518兒大不由人

  若說她對太後那個位子沒有野心，那是不可能的。誰願意一輩子被人騎在頭上，永無出頭之日呢？如今的馮皇後雖不如徐皇後那般處處忌憚著她們這些妃子，卻也不是個善茬兒。如今，她搬到壽安宮，一舉一動更是在馮皇後的監視之下，行事更加不便。若她的兒子當真能做太子，那她將來便是母後皇太後，與馮氏可以平起平坐，甚至更加有權勢。這麽一想，她如何能不激動？！

  可她也是有理智的，最初的激動之後，剩下的便隻有冷靜。

  建武帝對馮皇後有多寵愛，舉國皆知。他為了馮皇後，甚至可以虛置後宮，再不臨幸任何一個妃嬪。這樣的獨寵，怕是都要載入史冊。建武帝甚至愛屋及烏，對馮皇後所出的三皇子格外的寵愛。三皇子年紀雖小，卻聰慧異常，才兩歲就能背誦千字文。而且，他還占了個嫡字，可比她生的大皇子要金貴多了。況且，建武帝正值壯年，完全可以等到三皇子長大成人再傳位給他。如今將大皇子捧起來，說不定隻是個幌子，想拿他來做三皇子的擋箭牌。

  這麽一思慮，淑妃的臉色就變得格外難看。

  “娘娘，皇上重用大皇子這是好事，您怎麽反而不高興了？”淑妃的心腹宮女見她這副表情，很是不解的問道。

  淑妃苦笑了笑，說道：“本宮如何能高興的起來！你以為皇上封了大皇子做欽差就是對他的看重？”

  “難道不是？”那宮女問道。

  淑妃輕咬著下唇，沒有吭聲。

  有些話，縱然是對心腹之人，也是不能說的。這壽安宮裏到處都是別人的眼線，她謹小慎微了一輩子，可不想在這個時候犯糊塗。

  宮女見她不願意說，便乖巧的沒有追問。

  淑妃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說道：“大皇子出門在即，也不知道行李是否打理妥當，你陪我去皇子所瞧瞧。”

  宮女應了一聲，上前扶起淑妃。

  淑妃要去皇子所，自然沒人會攔著。但她這邊剛出了壽安宮，紫宸宮那邊兒的馮皇後便得了消息。

  “哦？”馮皇後正拿著帕子給七公主擦嘴，聽了公認的稟報，手裏的動作微微一頓，繼而緩緩地直起腰來。“看來，淑妃是坐不住了。”

  “娘娘的意思是，她的目的不僅僅是去探望大皇子？”

  “自然。”馮皇後嘴角揚起自信的笑容。

  淑妃的壽安宮到處都是她的眼線，她有什麽風吹草動，都會傳到她的耳中，做起事來的確很不方便。因此，遷入壽安宮這一個月來，她一直深居簡出，老實安分的很。這一晃一個月過去了，她若是再不弄出點兒動靜來，外邊兒那位怕是要等急了。

  是的，馮皇後已經從建武帝口中得知了宮裏的嬪妃與齊王勾結欲行謀逆之事，而淑妃是最為可疑的一個。若真是如此，一個月不能互通消息，齊王定會心急如焚。為了安齊王的心，淑妃必定會想方設法送信出宮，而大皇子這邊便是很好的一條捷徑。

  “莫非，大皇子也參與其中？”宮女猜測道。

  馮皇後似笑非笑的說道：“那可不一定。”

  “為何？”

  “你覺得，淑妃與齊王聯手，究竟是為何？那個位子的誘惑力如此大，他們有誰甘心替別人做嫁衣？！”馮皇後滿是嘲諷的說道。

  “娘娘的意思是，這是淑妃一人所為？”

  “她向來是個自以為是的，會做出這樣的事來也不稀奇。”馮皇後端起桌子上的燕窩嚐了一口。

  “如此說來，大皇子當真要受這無妄之災了。”宮女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滿是幸災樂禍。自古以來都是母憑子貴或是子憑母貴，淑妃若真的與齊王合謀篡位，即便是大皇子不知情，也會因為淑妃的愚蠢而被牽連。他本占了一個長子，若是籌謀得當，或許還能爭一爭，可一旦跟謀逆扯上關係，那就永遠失去了繼位的可能。如此一想，她還真要感謝淑妃的任性妄為了。

  除去了大皇子這個心腹大患，剩下那個病秧子二皇子根本不足為慮。待三皇子殿下長大成人，這皇位妥妥的就是三皇子的，再沒人可以取代！

  不過，馮皇後可不敢掉以輕心。淑妃能夠平步青雲的坐上如今這個位子，必然有她的過人之處。“派人跟上去，莫要打草驚蛇。除了她之外，她的心腹宮女也不能放鬆，與什麽人接觸過，說過什麽話，都要一一回稟。”

  “娘娘放心，奴婢醒得。”

  且說那淑妃帶著宮女太監來到皇子所，卻被告知大皇子被建武帝叫去勤政殿說話。淑妃無奈，隻得在屋子裏坐下來等。這一等，就是小半個時辰。好不容易見著了人，淑妃卻發現，這個兒子似乎變了許多，這個變化不僅僅是他的個頭和麵容，而是他對她這個母妃的態度，似乎莫名的疏遠了起來。

  “母妃怎麽來了？”大皇子行過禮之後，淡淡的問了一句。

  淑妃嘴角扯出一抹笑容，說道：“母妃聽說你父皇派你去賑災，所以便過來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

  “是兒臣讓母妃費心了。兒臣宮裏有宮女太監服侍，並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母妃身子剛好一些，還是別累著了。”大皇子嘴上說著慣壞體貼的話語，臉上的表情卻依舊如初，不鹹不淡的，沒多大的改變。

  淑妃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卻又給咽了回去。兒大不由人！這話真是半點兒不假！大皇子常年養在皇子所，平日裏不怎麽見麵，感情竟生疏到如此地步！如今，她在他的心裏，怕是連奶大她的奶嬤嬤都不如吧！想到這裏，淑妃不由得一陣心酸。

  “既是如此，那母妃便回宮去了。你，你路上小心。”淑妃說完，轉過身失魂落魄的往外走去。

  大皇子看著她腳下的步子踉蹌了兩下，被衣袖掩蓋的雙手不自覺的握緊。他何嚐願意表現得如此冷淡，可那麽多雙眼睛盯著，他不得不做出這副姿態來。淑妃私下出宮的事，別人不知道，他卻是一清二楚。那一日，他臨時起意決定去探病，卻被宮女阻攔不得進入寢室，他便察覺出了一絲異常。而後，他特地讓心腹之人盯著淑妃宮裏的動靜，果然發現入夜之後，一個可疑的身影偷偷的進去了而後沒再出來。從那個時候起，他就知道淑妃有事瞞著他，而且還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519狡兔三窟

  如今，父皇已經對母妃起了疑心，他若是與淑妃來往過密，怕是也要一並被懷疑。所以，他不能冒這個險！他好不容易被父皇委以重任，建功立業指日可待，他可不想被淑妃莫名奇妙的牽連進去！

  可淑妃到底是他的生母，在王府的時候，她替他擋下了無數的災難。入宮之後，亦是將他這個兒子照顧的無微不至。這份生養恩，他無論如何都無法舍棄。隻是，他也知道，要想做大事，注定要有所得失。權衡利弊之下，他隻好選擇暫時疏遠。等有朝一日，他坐上那個位子，他會加倍的補償她。如此一來，也不算虧欠了她。

  大皇子定了定心神，很快就將注意力放到了別的地方。

  淑妃被宮女扶著回了壽安宮，之後便宮門緊閉對外稱舊疾複發。而真實情況如何，便知道她自個兒知道了。屏退了宮人之後，淑妃的臉色便沉了下來。“事情辦的如何了？”

  貼身服侍的宮女點點頭，小聲的說道：“奴婢已經將字條交給了大皇子身邊的小泉子，等出了宮門，他便會想辦法將字條遞到那人的手裏。”

  “你做這事的時候，沒人瞧見吧？”淑妃又問。

  宮女搖了搖頭，仔細斟酌了一番，說道：“奴婢很是謹慎，是假裝幫小泉子整理行李的時候偷偷塞給他的。當時，並未有人注意。”

  淑妃聽她這麽一說，這才放下心來。隻是想到大皇子的冷淡，她不禁又心情沉重。“也不知道皇帝對大皇子說了些什麽，竟離間得我們母子生分至此！”

  “娘娘別多想。大皇子殿下畢竟長大了，知道了男女之別，這才對娘娘恭敬了起來。”宮女見她皺著眉頭，忙開口安撫道。

  淑妃卻是笑著搖頭。一個人對別人是否發自內心的尊敬，她如何會感覺不到？大皇子那番舉動，分明是要跟她劃清界限啊！

  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麽？淑妃忍不住猜測。

  她當初決定跟齊王聯手，就一直瞞著他，是為了以防萬一。大皇子對那個位子的渴望，她這個做母妃的自然一清二楚。可如今，馮皇後獨寵後宮，皇帝愛屋及烏對三皇子格外愛重，三皇子又占了個嫡字，那位子多半會是他的。可她不甘心啊！她的兒子如此優秀，謙遜有禮，文武雙全，不止一次的被太傅表揚過，憑什麽就不如那個幾歲大的奶娃子！

  她與齊王的合作，不過是想借著他的手將三皇子除掉。待時機成熟，她再讓大皇子站出來來個大義滅親，到時候那位子不就是她兒子的了？

  一切都想的很美好，齊王甚至沒懷疑她的用心，還一心以為她心甘情願的被他利用。可誰知道，卻在大皇子這裏出了差錯。

  淑妃又是傷心又是難過，精神萎靡至極。可她到底不是三歲大的孩子了，心誌不堅定也不會活到現在，還坐上了四妃的位子。很快，她就冷靜了下來，自我安慰道：“這樣也好，免得叫他一並被人懷疑......等事成，他就不會怪本宮自作主張了......”

  時間如梭，轉眼就到了深秋。

  大皇子以欽差的身份前往災區賑災，一走就是兩個月。在此期間，不斷有消息傳回來，說是大皇子一路上都十分體恤民情，與百姓同吃同住，十分的愛民如子。為此，災民的情緒很快就被安撫下來。那些鬧暴動的百姓亦是受到感召，放棄了抵抗，哭著跪求原諒。如此一來，賑災進行的無比順利，連帶的大皇子的名聲也一日高過一日。

  建武帝收到捷報的時候，對他的表現十分的滿意。

  朝臣們見大皇子的聲望越來越高，那些支持二皇子的人便開始動搖，慢慢的倒向大皇子這一邊。沒有了兩派人馬之間的唇槍舌劍，建武帝的耳根子瞬間清靜了不少。

  進入臘月之後，災情已經得到了基本的控製。朝廷撥下去的糧食全都落到了實處，百姓得到了實惠，對朝廷感恩不盡。

  “據說大皇子離開的時候，好對百姓都自發相送，還做了萬民傘......”黑衣手下將這個消息稟報給齊王的時候，一直戰戰兢兢的，生怕遭了池魚之殃。

  齊王近來的脾氣可是越來越暴躁了。整整三個月了，他沒有再收到宮裏任何的消息。那個女人，莫不是在耍他？借著他的手，替她除掉了不少支持二皇子的朝臣，大皇子被皇帝重用之後，她便擅自結束了同盟關係，拿他當槍使了！

  齊王微微閉著雙目，可握著欄杆的手卻捏得泛白。

  他好不容易籌謀的一切，竟是給他人做了嫁衣！

  想想就不甘心呐！

  “該死的淑妃，竟然敢戲弄本王！”齊王突然一個發狠，手中的木欄杆便應聲而碎。

  “殿下息怒。”身後的黑衣人全都嚇得一個哆嗦，麻溜兒的跪了下去。

  齊王沉著臉轉過身來，對著這些手下就是一頓發泄。等胸口那股悶氣消散得差不多了，這些黑衣人也大都要斷氣了。

  齊王抬了抬手，便有人上前將這些人拖了下去。

  齊王跌坐在椅子裏，好一會兒才捏著拳頭說道：“她敢戲耍本王，就要有付出代價的覺悟。想辦法，啟用宮裏的棋子，將那個女人帶來見本王！”

  齊王這邊隱藏的夠隱蔽，可他行事越來越囂張，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不可能不被人察覺。尤其是一下子死了好幾個人，屍體總歸是要處理的，很難不被人順藤摸瓜的找到他的行蹤。

  宋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