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少了離別的愁緒，葉歡的重點也放到了葉果日後的營生上頭。她知道她性子要強，不想在家裏白吃白喝，於是建議道：“我正愁走了之後一品香沒人打理，你若真的閑的發慌，這幾日便跟在我身邊學習管賬經營，日後做個女掌櫃，如何？”

  葉果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問道：“我能行嗎？”

  女掌櫃，那是葉果想都不敢想的。

  “其實也沒什麽難的。熟能生巧，看得多做得多了，自然而然就會了。”葉歡經過這一年多的摸索，多少已經掌握了一些竅門，大富大貴的格局沒有，但經營好一家食肆，衣食無憂還是有保障的。

  姐妹兩人在屋子裏一待就是個把時辰，直到趙氏喊吃午飯才從房間出來。在娘家用了午飯，葉歡才回家收拾東西。

  去京城要帶的東西其實並不多，但葉歡想在路途遙遠，又有兩個娃兒要照顧，便準備的多了一些。從吃喝拉撒到打發時間用的各種小玩意兒，一應俱全。又考慮到宋孟氏的身體，得雇一個寬敞一些的馬車，裏麵還要鋪上一些厚厚的墊子。

  “衣裳倒是不用多帶，可以去京城了再做。”宋孟氏看著葉歡收拾東西，偶爾提點一兩句。

  葉歡嘴上應著，卻還是將春夏的衫子各帶了三套。在路上小半個月，難免會碰到些突發狀況。若是一直陰雨天，衣裳洗了肯定幹不了，萬一碰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情況，要去哪兒弄身幹淨衣裳穿？

  越是臨近北上的日子，葉歡心裏越是沒有底。京城不同於清平縣，什麽都得依著規矩來。別說是在外頭拋頭露麵了，怕是連門都難得出一回。日後宋堯娶了媳婦，妯娌之間的相處又是一門學問。唉，也不知道宋堯到時候會娶個什麽樣性情的媳婦兒進門。

  宋孟氏逗弄著兩個娃兒，臉色一直很平靜。她如何看不出葉歡心裏的擔憂，嘴巴上不說，卻也下意識的開始教導她一些東西。

  “坐姿要端正，走路的時候步幅別太大。”

  “說話的時候不要太大聲，笑不露齒。”

  “儀容要齊整，頭發再重新梳理一遍。”

  這些還是最簡單的，葉歡照著做也就是了。難得是待人接物方麵，有好些東西她聽都沒聽說過，記好幾遍都記不住。

  宋孟氏倒也不著急，總歸日子還長，可以慢慢學。

  故而，葉歡每日除了去食肆，就是在家跟著宋孟氏學各種修身養性的技藝。逢單日學煮茶，雙日練字。練字倒還好，葉歡已經堅持了兩年，已經習慣了。字跡雖算不得美，但一筆一劃寫起來很是流暢。可煮茶就有些考驗人的耐性了。

  一開始，葉歡還以為煮茶挺簡單的，不就是燒了開水，把茶葉往裏頭扔麽？可是在看過宋孟氏親自示範之後，葉歡就傻眼了。

  一杯茶而已，所需的工序竟然那麽複雜。從茶具的清洗到茶葉的篩選，再到水溫的調控，每一樣都要求得十分細致。

  葉歡頭一回學這麽複雜的東西，故而時常犯錯。不是手忙腳亂的碰倒了茶盞就是倒得太滿，不是清洗得時辰不夠，就是水溫過高過涼，總之，宋孟氏一直在搖頭。

  “性子還是太浮躁了，慢慢來。”

  “手上的姿勢不對。”

  “水柱太高了，將茶壺放低一些。”

  “茶葉放多了，重新來過。”

  一遍遍的訓練，讓葉歡的額頭上都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一連損耗了辦包茶葉之後，葉歡才得意歇口氣。

  “煮茶看似簡單，卻極其需要耐心。每一步都不能做錯的同時，還要將動作練得行雲流水，優雅大方。”宋孟氏喝了一口她煮的茶，不緊不慢的開口。

  葉歡恭敬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叫苦不迭。坐了好幾個時辰，腰酸背也疼，比起幹一天的農活兒還要累人。“娘，我醒得了。”

  宋孟氏嗯了一聲。“起來活動活動身子，改日再練吧。”

  227出遊

  葉歡忙應了一聲，起身去廚房張羅午飯。

  中秋佳節臨近，葉歡變得越發忙碌起來。不但要苦練技藝，還要抽出空來做月餅，真恨不得一個人分成幾個人用。在一品香幫忙的鄧娘子給了她一個新式月餅的方子，葉歡便想著照著做一些出來。那方子據說是鄧娘子娘家糕餅鋪子的秘方，是嶺南一帶的糕餅做法，光是餡兒都有好幾種，有些葉歡甚至聽都沒聽過。

  以往吃的月餅大多是以花生屑冰*糖綠豆一類的東西為餡兒，一個兩個還好，吃多了就發膩。這回做的新品種，則是用蓮子熬成蓮蓉作酥餅的餡料，清香可口。為了讓月餅看起來好看，葉歡還精心的買了不同花紋的模子。

  因為放了足夠的蛋清，麵餅十分的細膩。月餅從模子裏倒出來的時候不但精致美觀還特別的結實，半點兒渣子都沒有。拿著不沾手不說，口感也格外的好。等到餅子出鍋的時候，滿屋子都是香甜的味道。

  葉歡裝了一小盤，端去堂屋給宋孟氏嚐鮮。“娘，您嚐嚐，味道可還好？”

  宋孟氏看著那亮橙橙的月餅，不禁對葉歡高看了幾分。“你在廚房裏搗騰的就是這個？”

  葉歡憨厚的笑了笑，道：“覺著挺新鮮的，就嚐試著自己做了。怎麽樣，可還能入口？”

  宋孟氏本不怎麽愛吃這些甜膩的東西，咬了一口就沒打算再吃了。不過出乎意料的是，這月餅竟半點兒都不膩人，清甜爽口，入口即化，十分的合她胃口。宋孟氏嚐了一口，覺得味道不錯，便將剩下的也喂進了嘴裏。等細細品過之後，才衝著葉歡點了點頭。“味道不錯，比德勝樓裏賣的好吃。”

  得到這樣的誇讚對於葉歡來說實在是難得，故而喜不自勝。“好吃的話，那您多吃兩個。”

  宋孟氏每日用膳都是定時定量，故而再好吃的東西，吃個七八分飽便不再用了。這月餅故而新鮮，她吃了兩個便不再伸手了。“做的有多的，就給隔壁王嬸子送一些過去。這段日子以來，咱沒少受她的恩惠。”

  “這個是自然。”葉歡本就做的有多的，便應承了下來。

  因為宋孟氏的肯定，葉歡做起月餅來，越發的起勁兒了。裏麵的餡兒料也增加了好幾種，除了蓮蓉芝麻餡兒，還有蛋黃的、綠豆的、胡桃餡兒，五花八門，種類繁多，都能開個糕餅鋪子了。

  葉歡做了好幾大鍋，除了自家留了一些，剩下的全都拿出去送人了。娘家拿過去一盒，隔壁王嬸子家一盒，還有常有來往的幾位掌櫃的也各送了一盒。剩下的一些賣相不大好的，便拿去食肆，給店裏的夥計幫工們分了，半點兒都沒有浪費。

  八月十五這一天，葉歡張羅了一桌子的飯菜，又給兩個娃兒換上了新做的衣裳，高高興興的過節。飯後，葉歡又帶著兩個娃兒回了趟娘家，在葉家吃了午飯，並約了晚上一起去江邊賞月。

  每年的中秋節，江邊長長的江堤上就掛滿了燈籠。遠遠望去，宛若一條長龍，甚是壯觀。除此之外，各種販賣東西的也來湊熱鬧，吃的喝的玩的，應有盡有，讓人看的眼花繚亂。為了應節氣，好些攤子都掛出了燈謎對聯一類的東西，並弄了幾樣貴重物品為彩頭，吸引了不少人駐足圍觀。

  晚上風大，葉歡給兩個小家夥添了個小披風，將兩個娃兒裹得嚴嚴實實的。又叮囑了葉果幫著看好娃兒，這才出了門。

  夜幕降下來的時候，江堤上已經人滿為患。

  幾個小家夥都是頭一回在晚上出門，顯得十分興奮，一會兒瞧瞧這個，一會兒望望那個，一雙眼珠子都不知道該放哪裏好。

  “爹，那裏有耍猴兒的。”葉遲已經兩歲多了，已經會說一些簡單的詞語。看到叫好聲，便嚷嚷著要去看。葉江難得有空陪這個幺兒，便一口答應了。

  趙氏不大放心，叮囑了又叮囑。“讓他騎你肩膀上，千萬別鬆手。”

  葉江應了，就帶著葉遲走遠了。

  趙氏見他們父子兩個看得高興，這才收回視線，走回葉歡身邊幫忙。葉果沒帶過娃兒，抱著薇姐兒走了一段路就累得不行了。趙氏怕她摔了薇姐兒，便要去接。“這才走了多久就抱不動了？”

  葉果汗然的笑了笑，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

  跟著葉歡他們一起出來的還有葉江收的那個徒弟，叫龐術的，見葉果抱著吃力，於是上前一步說道：“師娘，我來抱吧，您歇會兒。”

  剛才一路都是趙氏在照顧遲哥兒，好不容易能歇口氣又要照看薇姐兒，的確是有些力不從心。隻不過，龐術到底是個外人，趙氏不敢胡亂做主，便朝著葉歡望去。

  葉歡倒是不介意，能有個人幫把手倒也樂得輕鬆。“那就麻煩龐師傅了。”

  龐術不過是個學徒而已，哪裏當得起師傅這個稱呼，忙謙虛的說道：“使不得使不得，娘子喚我的名諱就行了。”

  葉歡笑了笑，沒有吭聲。

  畢竟，大庭廣眾的，那麽多雙眼睛看著，該避嫌的還是要避嫌的。

  不得不說，男人的體力就是要比女人好。葉果抱了一會兒就腰酸胳膊酸累死累活的，龐術不但手法嫻熟，一連走了小半個時辰都沒換過胳膊。

  葉果讚歎著，不由得多打量了他一眼。

  龐術長得高高大大，身材精瘦，穿著一身青色的粗布衣裳，頭上包著頭巾，作的一副長工的打扮。他相貌平平，皮膚不算白皙，卻勝在性子溫和，又十分的有耐心，逢人就愛笑，笑起來還有個酒窩，看起來挺好相處的，跟盧燊那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清冷完全不同。

  似乎是察覺到了葉果打探的視線，龐術朝著這邊投來一瞥，嚇得葉果趕緊將頭撇向了一旁，耳根子也忍不住泛起了紅。好在有夜色作掩護，才沒人發現。

  龐術偷偷地看了轉過身去的葉果一眼，不動聲色的收回了視線。

  這段小插曲，並沒有人發現。隻不過，兩人到底有些不自在，故而接下來的一路，葉果都刻意的避開了他，不敢落單。

  倒不是說兩個人之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事，而是他們根本就不熟，葉果又是剛和離回娘家的女人，多少都得注意一些，免得被人說閑話。

  228驚

  葉歡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兩個娃兒身上，並沒有發現兩人的異常。逛了一會子，葉歡就累得不行了。她不敢去人多的地方，見不遠處有個賣吃食的攤子，便徑直走了過去。

  葉歡要了兩碗涼糕，和葉果一人抱了個娃兒慢慢喂著，順便歇歇腳。趙氏擔心葉遲父子，沒心思吃東西，順著原路找了回去。龐術則傻愣愣的站在一旁，隔著幾丈遠的距離，好隨時照應。

  葉歡哪裏好意思自個兒吃別人在一旁看著，於是又多叫了一碗。“龐術，吃啊。”

  龐術推辭不過，於是端著碗蹲在旁邊拿著勺子快速的扒了起來。

  “你慢點兒吃，又沒人跟你搶。”葉果看著他那副吃相，忍俊不禁的說道。

  龐術是個愣小子，被葉果這麽一說，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還是葉歡說了句什麽，龐術才戰戰兢兢的再次端起了碗。

  葉歡瞥了他一眼，壓低聲音對葉果說道：“你跟他很熟麽？”

  葉果意識到有些多管閑事了，吐了吐舌頭道：“不熟。”

  “不熟你管人家吃快吃慢？”葉歡哂笑著，打趣道。

  葉果臉紅了紅，故作鎮定的說道：“不就是隨口一說麽，幹嘛揪著不放啊。哎呀，起風了，咱趕緊吃完了回去吧。”

  葉歡抿著嘴笑了笑，也不揭穿她。

  姐妹倆吃的正香，突然就聽見周圍傳來一陣嘈雜的驚呼聲。葉果是個愛熱鬧的，聽到身後的動靜便站起來踮起腳尖望了過去。等看清迎麵駛來的畫舫時，不由震驚的瞪大了眼睛。

  “阿姐，你快瞧，那船好漂亮啊！”葉果驚喜之餘，還不忘拉著葉歡一起。

  葉歡拿著帕子擦了擦辭哥兒的嘴，回頭瞥了一眼。這麽大的船葉歡也是頭一回見，因為在清平縣這種小地方根本就看不到。那船身長約十四五丈，有三層樓高，上頭燈火通明，器樂聲聲，隱約還能從窗戶的倒影上看到眼花繚亂的舞姿，十分的壯觀。

  不少的百姓都看到了這艘畫舫，皆嘖嘖稱奇。

  “這船哪兒來的啊，真好看！”

  “可不是，比起花樓的花船還要好看！”

  “你瞧外頭那些站著的，可是衙門裏頭的衙役？”

  “不是衙役，那衣裳我認識，是官服！”

  “官服？這麽說來，這船上坐著的是官爺？”

  周圍的議論聲此起彼伏，葉歡卻是盯著那畫舫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有些出神。葉果叫了她好幾聲，她都沒答應。

  “阿姐，你說，會不會是宋二哥回來了？”葉果問道。她見過最大的官兒就是宋堯，除了他之外，她想不出還有誰會這麽大的陣仗。

  畢竟，這種畫舫可不是什麽人都能坐的。

  葉歡回過神來，失笑不已。她這是怎麽了？為什麽會有種宋霖衣錦還鄉的錯覺？若他還活著，新帝登基之後，就該有消息回來了，何必等到如今？

  “阿姐，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葉果自言自語了一番才發覺葉歡根本沒有聽進去，忍不住撅起了小嘴兒。

  葉歡自嘲的笑了笑，說道：“不大可能吧。京城距離此地千裏之遙，哪兒能說回來就回來。即便是要回來，怕也不會這般的招搖。”

  宋家人的為人處世甚是低調，這一點從宋孟氏的身上就能看得出來。所以，葉歡才會有此猜測。

  葉果哦了一聲，忽然就沒了看熱鬧的興致。

  葉歡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兩個昏昏欲睡的娃兒，說道：“熱鬧看也看了，回去吧。辭哥兒薇姐兒犯困了，怕是要睡了。”

  葉果看了看懷裏的薇姐兒，果然已經打著嗬欠了，忙不迭的應了。

  葉歡拿了銅板出來結了賬，便帶著幾人往回走。還沒走到鎮上呢，懷裏的娃兒已經睡了過去。一張臉紅彤彤的，纖長的睫毛整齊的排列著，小嘴兒微張的樣子別提多可人了。

  這時候，葉江和趙氏也帶著葉遲尋了過來。一大家子踩著月光，結伴同行。葉家的宅子靠近街上，故而先到。趙氏不放心葉歡一個人帶著兩個娃兒回去，便讓葉江給送了回去。

  自個兒的外孫，葉江自然是心疼的，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葉歡將兩個娃兒放進木推車裏，蓋上了薄被，又將紗帳放下，仔細的檢查了一番，這才提著燈籠上路。一炷香時辰之後，家門在望，葉歡便催促著葉父回去。“爹，到家了，您回去吧。”

  “不急，你們進屋了我再走。”葉江想著閨女馬上就要隨著宋家人進京了，心裏哪裏舍得，能多看一眼就要多看一眼。

  葉歡見他堅持，沒再說什麽，推著木車進了院子。

  看著他們娘兒仨進了院子，葉江歎了口氣，轉身往回走。

  宋孟氏聽到門口的動靜，起身過來開門。“睡著了？”

  葉歡嗯了一聲，先將辭哥兒撈了出來塞進宋孟氏的懷裏，然後再次俯身去抱起薇姐兒。兩個娃兒呼吸綿長，被抱來抱去也沒有醒來的跡象，可見是真的玩累了。

  將兩個娃兒安置之後，葉歡便跟宋孟氏說起了江堤邊上的事兒。葉歡講的繪聲繪色，宋孟氏也聽得津津有味。婆媳兩個閑聊著，都忘了時辰。

  “娘，我去燒水。”直到宋孟氏掩著嘴打了個嗬欠，葉歡才意識到天色不早了，及時的打住了話題。

  宋孟氏的確是有些困了，便起身回屋鋪床。

  廚房的灶台還是熱的，葉歡很快就把火生了起來。正拿著木瓢往鍋裏舀水呢，突然聽見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葉歡手裏的動作頓了頓，一開始還以為是宋孟氏過來了，可仔細聽了聽卻又不是，不由得生起了警惕心。

  “誰？”葉歡心口突突直跳，輕手輕腳的走到灶門口，將火鉗捏在了手裏。

  外頭並沒有人回應，隻是腳步聲卻越來越近，似乎是朝著廚房這邊來了。葉歡慌忙的吹滅了灶台上的油燈，操起手裏的家夥躲到了門口。等到那人跨進廚房的門檻，葉歡便舉起手裏的火鉗砸了過去。

  “歡妹，是我，宋霖。”宋霖在屋子裏的燈突然熄滅之後就知道了屋裏人的打算。故而，火鉗砸過來的時候，他順利的躲避開來的同時出聲喚了葉歡的名字。

  熟悉的稱呼，讓葉歡的身子猛地一僵，好半天反應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