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回門 (21)
作者:葵小七      更新:2020-06-27 16:28      字數:11442
  如今看清了他們的真麵目,這就受不了了,覺得委屈了?!”

  葉果眼淚泛濫,卻找不到任何反駁的話語。

  這一切,的確都是她咎由自取。

  當時,是她一意孤行要嫁給盧燊,甚至不惜與全家人作對,害得爹娘傷心,險些害得長姐動了胎氣,想想就很混賬至極!

  所以,這一切都是她該承受的。

  趙氏罵了她一頓,又開始罵盧家不是東西,直罵得口幹舌燥,這才坐下來喘口氣。

  “娘,事情已經發生了,罵也沒用。咱還是好好兒想想,接下來該怎麽辦吧。”葉歡有了插話的機會,於是上前勸道。

  “還能怎麽辦?!自然是和離了!”趙氏想都沒想,就把心裏話說了出來。這個念頭在她的心裏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自打葉果出了門子,她就日夜的憂心,所以這個時候說出來並非一時的衝動。

  “和離?”葉果聽到這兩個字,不由得驚呆了。

  趙氏見葉果那副呆滯的模樣就來氣。“怎麽,你還想待在盧家不成?”

  “我......我這才嫁過去沒多久就......別人要怎麽說我......”葉果跟盧燊鬧了一場,倒也沒想過這檔子事兒。不過是氣憤而已,方才哭了一場,訴了一回苦,心裏的氣已經消了不少。她不過是氣盧燊不尊重她,寧可待在花樓也不願意多在家裏陪她罷了。後來,盧燊也追過來解釋了,說是同窗硬拉他去的,他隻是陪著應酬,並沒有亂來。知道他沒有跟那些樓裏的姐兒攪和到一起,葉果的怨念又去了一半。如今,聽到趙氏讓她和離,自然是不肯的。

  趙氏見她還那麽死腦筋,氣得伸手戳她的腦門兒。“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不爭氣的東西!盧家到底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讓你這麽糟踐自個兒!”

  趙氏越說越氣,捂著胸口直捶。

  “娘,您當心身子。”葉歡見趙氏這般模樣,嚇了一跳,忙過去扶她。又給葉果使了個眼色,讓她機靈著點兒,別再惹趙氏生氣。

  葉果緊抿著嘴唇,喏喏的說道:“娘,都是我不好,您別氣壞了身子。”

  趙氏哼了一聲,幹脆撇過頭去,氣得不想說話了。

  葉歡在一旁周旋了好久,才讓趙氏心氣順了一些。然後,又對葉果說教道:“他都那麽對你了,你當真能原諒他?他們這家人,有一就有二,你可要想好。”

  “我......”葉果我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對盧燊的感情是真的,當初起了心思便一頭紮進去了。好不容易嫁給了他,自然想守著他過一輩子的。盧燊的冷淡,她其實早就察覺到了,可那又有什麽辦法。她都已經是他的人了,這輩子注定隻能跟著他。雖說北明民風開放,並不妨礙和離再嫁,可哪家漢子願意娶個嫁過人的女人?更何況,她才嫁到盧家沒多久就和離了,不知情的指不定在背後怎麽宣排她呢。

  葉歡見她猶猶豫豫的樣子,心裏便有了數。

  這丫頭,對盧燊怕是還沒有死心!這個時候,她若是勸她和離她肯定是不會同意的。不過,該說的話她還是要說:“我知道你怎麽想的,無非是怕人說閑話。可盧家人的心都是黑的,但從慫恿你賣掉嫁妝一事就能看出,他們不是省油的燈。你想要跟盧燊過日子,也要他把你當成盧家人才行。我說這些,不是故意抹黑他們。你好好兒想想,是不是願意一輩子都這樣憋屈的過日子!”

  葉果沉默了,她明白葉歡是為了她好。她的心情真的很複雜,說不清是什麽感覺,心裏患得患失,想要逃脫那個枷鎖,又有些戀戀不舍。

  趙氏見她無法決斷,也懶得說了。“她腦子就一根筋,你說再多也是白費。讓她自己作去,等哪一天被那家人欺負得連骨頭都不剩,看她會不會有些許的悔意。”

  “娘,我......”葉果被說的羞愧不已,站起身來就往外走。“我先回去了.......”

  趙氏也不挽留,逗著兩個外孫,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葉歡歎了口氣,心裏將盧家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大過年的,葉家不太平,遠在千裏之外的京城亦是雲譎波詭。

  文景帝病了一陣子,脾氣越來越暴躁,動不動就大發雷霆,弄得整個朝堂上都沒什麽人敢進言。年前,各地諸王又都告病遲遲不進京訴職,氣得文景帝又發作了一場,連帶的好些官員都跟著遭了秧。

  靖王站在文武百官的最前頭,眉目低垂,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不過,即便他如此低調,還是被文景帝找了茬兒。

  “靖王,這裏是金鑾殿,讓你站在這兒可不是讓你來打瞌睡的。”

  被點名的靖王懵了一下,滿是錯愕的抬起頭來,然後認命的跪下去請罪。“皇上恕罪,臣身子偶感不適,又不敢驚擾了皇上,故而,故而有些走神......”

  文景帝冷冷的看著他,似乎想從他的臉上尋出一絲端倪。然而,靖王身子羸弱是不爭的事實,臉色蒼白,額頭冒著細密的汗珠,他即便要罰他,也不能在這個時候。

  好一會兒之後,文景帝總算是將目光從他的身上移開。“你身子不好就在府上歇著,不必勉強。”

  “臣謝皇上體恤。”靖王伏地叩拜,虔誠不已,任誰都挑不出毛病來。

  文景帝擺了擺手,示意他退到一邊。

  靖王從善如流的朝後退了退,衣袖下的拳頭卻一點一點的捏緊。

  “諸位愛卿可有什麽想說的?”文景帝為了藩王的事情傷透了腦筋,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便將問題拋給了底下的若幹文武大臣。

  能站在金鑾殿上的文武大臣,豈是泛泛之輩?那可都是人精!事關江山社稷,他們可不敢隨意開口。故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願意做這個出頭之人。

  文景帝見他們一個個恨不得將頭低到褲襠裏的姿態,臉色不由得更沉了。“怎麽,全都當朕的話是耳旁風?!”

  這麽一句威嚴的話甩出去,底下人的於是全都跪成了一片。

  202靖王妃

  “皇上息怒!”

  “你們一個個裝聾作啞,要朕如何息怒!”文景帝脾氣一上來,頓時破口大罵。罵了一句之後,他還是不得不冷靜下來。削藩是他早就有的打算,隻是有些話,不方便他親口說出來,所以隻能借著這些大臣們的嘴說出來。

  努力的將怒火壓下去之後,文景帝便將視線挪到了自己的心腹大臣,剛上任的吏部尚書宋乾的身上。“宋愛卿,你怎麽說?”

  宋乾被點到名字,不得不硬著頭皮站了出來。“微臣愚見,既然諸王皆病種,那皇上不如派幾位醫術高明的禦醫前往各封地。一來,能夠彰顯皇上的仁慈,二來,治好了諸王的病,也好讓他們盡早進京訴職。”

  不得不說,宋乾的這個主意很不錯。一石二鳥,既拍了文景帝的馬屁,又堵住了悠悠眾口。若諸王真的病入膏肓,這對文景帝自然有利。若諸王是裝病,那便是欺君之罪,意圖不軌。到時候,帝王一怒,發兵去鎮壓,便是名正言順。

  他說完,整個金鑾殿都陷入了沉默。

  宋乾跪在地上,弓著身子,背都開始犯疼了,也不見皇帝叫他起身。他反複的將方才說的話斟酌了一遍,並無任何的破綻。就在他努力的猜測著帝王的心思時,文景帝突然發話了。“宋愛卿所言甚是。諸王與朕乃是同宗的兄弟,他們病著,朕的確是憂心不已。”

  “太醫院院使可在?”

  被叫到名兒的張太醫向旁邊跨了一步,恭敬地走上前。“微臣在。”

  “你挑幾個得力的禦醫,分別前往諸王封地。一定要盡力的醫治,讓諸王早日康複。”文景帝煞有介事的說道,仿佛在談論的並非是什麽謀逆大事,而是家長裏短的小事。

  張太醫領命,心裏卻忍不住暗暗叫苦。

  太醫院的人手本就不足,一下子要抽調這麽些人手出去,實在是為難。再加上,這可不是什麽好的差事,有多少人願意主動請纓?到時候,少不得有人要求到他這裏來,以各種理由推掉這差事。也是啊,誰願意去冒這個險。明知道諸王有了反意,還巴巴兒的湊過去,這不是找死麽!

  散朝的時候,不少的人都圍在宋尚書的跟前,巴結奉承。宋乾依舊和以前一樣,不驕不躁,沒有顯露出任何的得意。

  盡管他方才靈機一動,替帝王分了憂。可方才那些話若是傳到封地去,怕是不少人會恨透了他。而且,方才皇帝還將靖王召進了勤政殿,怕是把主意一並打到了這位王爺的身上。靖王是他最不願意得罪的主兒,若他遷怒到他這裏,他以後的日子怕是難過了。想到這裏,他的眉頭就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匆匆的與那些朝臣們道別之後,他便開始努力的動起了腦筋,想著該如何化解與靖王之間的嫌隙。

  靖王從宮裏出來的時候,已經過了正午。坐在回府的馬車裏,他的表情陰晴不定,渾身泛著煞冷的氣息,叫人望而生畏。

  “王爺,可要回後院用膳?”宋霖跟在靖王的身後進了府,想起他中午還不曾用膳,於是壯著膽子問了一句。

  靖王腳下的步子頓了頓,語氣平靜的說道:“王妃派人來問的?”

  宋霖眼觀鼻鼻觀心的答道:“不曾。”

  “哦?”靖王狐疑的掃了他一眼。“那你為何要冒這個險開這個口?”

  “屬下怕王爺的身子吃不消。”即便他不知道宮裏發生了什麽事,但宋霖卻眼尖的發現靖王走路的姿勢有些不大對勁,顯然是長時間跪著所致。

  文景帝心胸狹窄,連同胞弟弟都防備著,處處刁難,最愛用罰跪這種磋磨人的法子,好顯得他如何的高高在上。所以,今兒個在宮裏,靖王肯定跪了好些時辰。跪著,自然不會有功夫用膳。所以,他才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你倒是心細。”靖王盯著他好一會兒,才抬腳繼續往裏走。“派人去跟王妃說一聲,就人把膳食送到外書房,晚上再去她院子裏用膳。”

  宋霖聽了他的話,鬆了口氣。“是。”

  靖王妃得了信兒,立馬讓廚房做了幾道精致的菜肴,並親手送去了外書房。不過,她卻沒有讓人通稟,將東西交給宋霖之後便回了後院。

  靖王妃做事,素來十分有分寸。也正因為她的識趣,才能穩坐王妃的寶座。

  靖王聽了宋霖的稟報,嗯了一聲。“去年底下孝敬的白狐皮還剩下幾張,你挑一張好的給王妃送去。”

  這,便是他對她的嘉獎。

  宋霖應了,轉身退了出去。

  這種事情,本不該他這個貼身侍衛來做。不過,靖王最近沒什麽用得著他的地方,又不想讓他閑著,便拿這些芝麻綠豆的小事來差遣他。

  宋霖倒是沒有任何的怨言,也不敢有怨言。找到管家拿了鑰匙,開了府庫,選了一張還算順眼的白狐皮,讓人送進了後院。

  靖王妃得了白狐皮,嘴角不由得彎彎勾起。“可見方才做對了。”

  “王妃素來聰敏,王爺自然愛重。”服侍的丫鬟說道。

  靖王妃笑而不語,心裏卻有些悲涼。這些物件兒雖然稀罕,可對她來說,卻也隻是個玩意兒罷了,遠不如他的一句溫言軟語來得熨帖。

  好在她已經習慣了這種相處的模式。她早已不是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了,何必太在意感情這回事兒呢?在其位謀其政,她隻要做好了分內的事便足夠了。

  至於日後,她沒有想過,也不想去想。

  又過了兩日,文景帝的旨意便下到了府裏,讓靖王領了欽差的名頭,和那些禦醫們一起前去諸王封地。這消息一出,整個京城都嘩然了。

  誰不知道靖王的身子虛弱,如此的奔波勞累,真的合適嗎?

  對此,文景帝有他的說法。說是江南一代出了個神醫,號稱華佗在世。靖王此次南下,一來是為了探病,二來也是尋醫問藥。文景帝為了堵住眾人的嘴,還特地借出了自個兒的鑾駕。再則,靖王也主動地跳出來澄清,說是主動請纓的。如此一來,倒是沒人再敢說閑話。

  不過,靖王究竟是不是出自真心就難說了。

  203流民

  京城裏頭鬧了這麽一出,清平縣這邊也頗不安寧。

  近來不知何時來了一批難民,他們無以維持生計,隻能到處乞討。葉歡見他們可憐,便時常拿些吃剩的飯菜給他們。可誰知道,這些人竟然食髓知味,天天往一品香跑,堵在門口,都妨礙到做生意了。而且,這些難民可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上百個。想必是聽說了一品香的東家十分慷慨,便都聚到了這裏。

  葉歡原本一片好心,想做做善事,結果最後卻演變成了強行索取。

  看著外頭的乞丐越來越多,葉歡的眉頭都要打結了。

  “東家,這可如何是好啊?要不,咱報官吧。”小二眼看著那些人想要闖進來,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他也隻是在這裏討口飯吃,可不想跟這些人對上。

  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這些乞丐一窮二白,真要發起狠來,他們怕是攔不住。不但攔不住,還可能會被他們群毆。想到這裏,小二的臉色又白了幾分。

  葉歡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卻仍舊下不了決心。報官是解決問題的一條途徑沒錯,可想到與縣太爺之間的恩怨,葉歡就有些舉棋不定。更何況,即便是縣太爺肯管這事兒,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縣衙就那麽幾個官差,全都調集過來也沒用啊!

  葉歡在屋子裏走來走去,腦袋瓜子飛快的轉動著。

  好一會兒之後,葉歡停住了腳步。“這些人肯定有個帶頭的,你去把他叫過來。”

  小二聽了一愣,好半天才應了一聲。“哎,我這就去。”

  過了許久,小二總算擠過人山人海,走了回來。跟在他身後一起進來的,還有一個四十歲上下的漢子。那漢子看起來是個粗人,但神情卻十分的泰然,見到葉歡的時候甚至還抱拳作了個揖,禮節十分的到位。

  葉歡見到此人,心裏斟酌了一番,將他請到了廳堂裏邊兒坐下。“這位壯士,不知怎麽稱呼?”

  “不敢當,不敢當,東家叫我尤大便可。”看著挺粗獷的一個男人,說起話來倒是文縐縐的。令他意外的是,葉歡在見到他時,並未表現的畏畏縮縮。

  他默默地打量著眼前這個衣著樸素的小婦人,猜想她年紀應該不大。小小年紀就做起了老板,肯定有什麽過人之處。

  他打量著葉歡的同時,葉歡也在偷偷地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待與他說過一兩句話之後,葉歡不由得微微頷首,暗道此人果然有些本事。否則,又怎麽會成為這一群人的頭目呢。

  “那我便稱你尤大了。”定了定心神之後,葉歡開口說道。“還未請教你們究竟從何而來?瞧你們也不像是壞人,可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葉歡這話可謂是說的十分的直率。

  尤大讀過幾年書,又常年在外頭跑,見多識廣,這才做了這群人的頭頭。見葉歡如此的耿直,也就沒再瞞著,說道:“說起來實在是慚愧,我和鄉親們是逃難出來的。”

  葉歡哦了一聲,沒有接話,而是等著他的下文。

  果然,就見尤大唉聲歎氣起來。“咱是淮安人,那裏是趙王的封地。近來趙王也不知處於什麽目的,四處拉壯丁,搜刮民脂民膏,鬧得民不聊生。但凡稍微反抗,輕的便是一頓毒打,重則丟了性命。我等也是逼不得已,才偷偷地逃了出來。奈何四處顛沛流離,找不到安生之地,便一路乞討來到貴寶地。”

  葉歡聽完他的話,不由得愕然。“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事,那朝廷也不管嗎?”

  “鞭長莫及啊。”尤大感慨道。“這些藩王與當今聖上是一家的,哪兒能給咱做主!”

  葉歡點了點頭,想想也是。

  “之前聽人說起東家是熱心腸,咱聚集到這裏,也不是想鬧事,隻是想問問東家,可否有合適的差事給咱們。他們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戶,不會說話,險些釀成大禍,還望東家原諒則個。”尤大前麵做了鋪墊之後,便再次起身給葉歡作揖賠罪,一舉一動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叫人心裏十分熨帖。

  葉歡沒想到他竟是討差事的,不禁有些愕然。“承蒙你高看,可我這隻是小本生意,即便是要人手,也沒法子將他們全都安排了......”

  “這個我也知道。”尤大說道。“我原也沒想過將他們都安排在同一個地兒。東家看著麵善,所以才鬥膽過來一試。能留下一兩個給口飯吃就行,其他人我再想辦法。”

  這事兒,算得上是趕鴨子上架了。本是件極為無禮的事兒,可葉歡卻能體會他們的難處。她也是過過苦日子的人,知道餓肚子的滋味兒。

  心裏稍稍平靜了一些,葉歡才開口道:“我這裏收留一兩個倒不成問題。隻是,你若再用這法子卻安排其他人,怕是有些不妥。”

  葉歡這麽說,也是出自一番好意。盡管他們的遭遇很令人同情,可行事到底有失厚道。遇到好說話的倒也還好,頂多也就是埋怨幾句。可若真的碰到了有背景的,就沒那麽容易罷休了。

  “東家說的是。”尤大有些羞愧的低下頭去。“隻是,咱也是被逼無奈才出此下策。”

  “我認識好些鋪子的掌櫃,可以幫你問問他們那兒差不差人。”葉歡頓了頓,斟酌著開口道。“隻是,在有消息之前,你得約束好你的人,別讓他們亂來。”

  尤大沒想到葉歡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不由得感激萬分。“東家大義,請受在下一禮。”

  說著,再次躬身揖了下去。

  葉歡哪兒能當真受他這般大禮,忙朝著旁邊避讓。“先生不必如此。”

  跟這種文縐縐的人談事情,葉歡還是有些不自在。他們太重禮,而她是土生土長的農家女,知道的規矩有限,偶爾能蹦出一兩句體麵話,卻總覺得不大適應。

  尤大行完禮,重新落座。

  葉歡想了想,問道:“你們總共有多少人?”

  “總共一百四十七人。其中,男丁四十三人,婦孺一百零三人。男丁大多身體強健,有些娃兒也能幫著做活兒。”尤大答得飛快,顯然這個頭目做的十分稱職。

  204滋潤

  葉歡點了點頭。“可有手藝傍身?”

  尤大摸了摸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都是泥腿子出身,會手藝活兒的是少數。不過,都能吃苦耐勞,絕對不會吃白飯的。”

  他的話,葉歡不會全信。思索了一番之後,葉歡才接著說道:“你們如今在哪裏歇腳,要怎麽找你們?”

  “乞討為生,哪兒有什麽歇腳的地方。”尤大苦笑不已。“能有個躲雨的橋洞就不錯了。”

  葉歡聽得直皺眉,好半晌才說道:“男人身子結實倒還好,那些婦孺能受得了這罪?”

  她也是吃過苦的人,可好歹還有個遮風避雨的破屋子。跟他們一比,她之前吃的那些苦頭還真算不得什麽。

  “受不受得了又能如何,能不餓死就不錯了。”尤大歎著氣說道。

  葉歡沉默良久,開口道:“鎮子往西走,有一間廟宇。那裏時常有大戶人家在那邊施粥,廟裏的和尚也會替人瞧病,你可以先安排一部分人過去。”

  尤大初來乍到,自然是還沒尋到這樣的地兒,聽葉歡這麽一說,頓時大喜過望。

  “你先回去將他們安頓好,三天之後你再過來。”葉歡在心裏盤算了一下,三天時間夠她周旋幾家了。

  尤大千恩萬謝了一番,這才起身告辭。

  尤大一出去,門口的那群人就都圍了過去打探消息。尤大安撫了他們幾句,很快就帶著人離開了。堵著的門口瞬間空了下來,看熱鬧的左鄰右舍不禁對葉歡豎起了大拇指。

  “不虧是宋探花的嫂子,這魄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三言兩語就把這些叫花子全都打發了,佩服佩服!”

  “一介女流能有這份膽識,難怪能夠把生意做得這麽有聲有色。”

  當然,也有好些人潑冷水的。

  “不過暫時把他們哄住了,誰知道後頭會發生什麽呢。手裏銀子多了,沒處花了,學什麽大善人,瞧吧,惹麻煩了不是?這不是沒事找事麽!”

  “一個婦道人家在外頭拋頭露麵就算了,還跟一個男人共處一室,傳出去也不怕人說閑話!”

  各種議論聲此起彼伏,葉歡卻顧不上了,跟夥計交待了一身就出了門。第一個要去的,自然是葉記。她曾聽葉父提過一嘴,說是要去鄰縣進料子,年前好幾個人辭了工,怕是還缺人手。葉歡也不是爛好人,什麽人都往葉江那裏帶。人選上,她肯定會仔細斟酌一番的。

  葉歡去的時候,葉江剛好就在鋪子裏,正為了招工的事兒發愁呢。

  “你怎麽過來了?”葉江看到葉歡進來,顯得有些驚訝。就算都住在鎮子上,可葉歡回娘家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

  葉歡跨進門檻,笑盈盈的說道:“爹,幹嘛愁眉苦臉的?”

  葉江歎了一聲,道:“還不是為了招工的事兒。李老大她婆娘不小心摔了一下,走不開。江老幺又剛定了親,近段日子怕是沒空上工。眼看著家裏的料子就要用完了,再找不到人,怕是沒法子按時交貨了。”

  葉江正在給寺廟裏趕製一批佛珠,料子快要不夠了,而鄉下後山裏頭的料子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他聽說鄰縣有得賣,這才急著要出門。

  “原來是這事兒,好辦。”葉歡也沒拐彎抹角,將來意簡單的說明了。“爹,您瞧,我這是不是就是書裏頭說的及時雨?”

  葉江沒料到葉歡竟真的能幫上忙,欣喜的同時不免存了疑問。“外地來的流民,能靠得住嗎?”

  “先試試吧,反正都是些力氣活兒,上手快。若真的不成,就把人退回去。”葉歡倒是想的挺開的,心裏早已盤算好了。

  葉江開鋪子也不是一兩天了,多少長了些看人的本事。沉吟片刻後,便讓葉歡把人帶過來瞧瞧。

  “成啊,我這就給爹叫人去。”尤大離開之前,說了幾個大致的活動範圍,找到他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辦成了這件事,葉歡便離開去了下一家。回到鋪子裏,已經快中午了。叫來小二,葉歡讓他去把尤大找了來。尤大的效率果然很高,不到半個時辰就把人都找齊了。除了去葉記的粗漢子,帶過來的還有兩個二十出頭的媳婦子。

  葉歡將二人留下,其他人讓小二帶去了葉記。

  葉歡安頓好了廚房裏的事兒,便將兩人叫到了後堂。先是簡單的問了名字,又問起會不會做飯。兩人一開始還有些拘謹,後來見葉歡為人親和,這才放開了膽子。

  這二人,一個姓鄧,一個姓淘,是表姐妹。葉歡見她們身段跟自己差不多,於是拿了兩套半舊的衣裳讓她們換上,然後帶去了廚房。

  楊嫂子一聽說來了打下手的,頓時心生警惕。“東家,廚房人手夠了,怎的還招人?”

  葉歡哪裏會不清楚她的心思。無非是怕來了人,分擔了她的差事少了她的工錢罷了。“隔壁分店馬上要開業了,先讓她們熟悉熟悉,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的。”

  聽葉歡這麽一說,楊嫂子的一顆心總算放回了肚子裏,臉上也多了絲笑容。“要開分店了啊,那還差人手不,我娘家嫂子也想出來做事......”

  葉歡安頓好鄧淘二人,這才回話道:“到時候再說。”

  楊嫂子見葉歡沒有多說,悻悻的閉了嘴,繼續揮舞著鍋鏟子。

  經過兩天的觀察,鄧淘二人做事倒是十分利索,平時話也不多,看起來老實本分。葉歡心下稍安,便將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新店的準備當中。

  去年一年的經營,一品香已經有了大批的回頭客。加上來往的客商越來越多,店麵裏頭已經人滿為患。葉歡把去年賺的銀子撥了一部分出來買下了隔壁的鋪子,花了些錢重新修整。前前後後折騰了兩個月,才有了如今的模樣。如今萬事俱備,隻差選個良辰吉日開張了。

  三月初六這一天,一品香分店開張,自然又熱鬧了一番。葉歡站在二樓的窗口,捂著耳朵看見樓下點鞭炮,嘴角帶著抑製不住的笑意。世事還真是難料啊!誰能想到兩年前,她還吃著粗茶淡飯天天去後山挖野菌子的平凡日子呢?

  如今,她坐擁兩家店鋪,又有一雙可愛的兒女,日子過得可謂十分滋潤。

  205宋堯回鄉

  忙了一天,葉歡早早地就回家歇著了。兩個小家夥剛過完周歲,一天比一天懂事。辭哥兒是個沉默寡言的,看不出啥變化,薇姐兒卻已經能說一些簡單的詞匯了。

  “涼~”看到葉歡進門,薇姐兒立馬放下手裏的布偶,朝著葉歡跑了過去。

  葉歡怕她摔著,忙加快腳步上前。“你慢些,小心摔著!”

  薇姐兒咯咯的笑著,撲進葉歡的懷裏。“涼涼~糖。”

  這是要吃糖!

  葉歡親了親寶貝閨女的臉蛋,說道:“正長牙呢,不能吃糖。”

  “不,要。”薇姐兒撅著小嘴兒,不依不饒。

  沒有哪個娃子不喜歡吃糖的,薇姐兒也一樣。自打上回葉歡買了麥芽糖回來讓她舔過一口,這丫頭就記住了那甜膩的味道,時不時地要提一提。

  葉歡疼兩個娃兒卻不會過分的溺愛,於是拿了塊糖放進碗裏,又朝裏頭倒了些溫水,將糖化開,這才拿起筷子蘸了蘸喂進小丫頭的嘴裏。

  薇姐兒砸吧砸吧嘴,滿足的眯起了眼睛。

  如此反複幾次,葉歡便放下了筷子,任憑薇姐兒鬧都不會再給。薇姐兒似乎早就領教過娘親的手段,鬧了一陣兒便又沉浸到自己的世界裏,玩的不亦樂乎。

  葉歡逗著辭哥兒說了會子話,便去廚房生火做飯去了。本來家裏請了楚娘子幫著做事,做飯的事兒葉歡也可以不做的。但她平日裏大多在食肆,隻有晚上才能跟家人一道用膳,所以晚飯都是她親力親為,從未斷過。

  宋孟氏心疼兒媳婦辛苦,不讓她做,葉歡卻笑著說怕手藝生疏了。宋孟氏嘴上不說,心裏對這個兒媳婦卻是越發的滿意。

  又過了幾日,宋堯的書信總算是到了。時隔幾個月,他的信比起之前要厚了許多。以前總是寥寥幾句,報喜不報憂,這回除了報平安還多了一些別的內容。比如,京城發生的一些大事,還提到了劉家的事情。劉尚書榮休前,不知道得罪了誰,突然被禦史參了一本,列出了貪墨受賄瀆職等七大罪狀。文景帝本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可跟已故的太子沾上邊兒那就沒得任何情麵講了,直接下了大獄。

  這劉尚書,便是宋尚書的嶽父,宋劉氏的父親。

  劉尚書一倒台,劉縣令這頭自然就不再成為威脅。而且,因為太子墜馬一案,劉縣令本就被罷了官,是不能再入朝為官的。所以,劉縣令這知縣怕是也做到頭了。

  葉歡將信仔仔細細的看了好幾遍,總算放下心來。不過,令她疑惑不解的是,宋堯為何連諸王叛亂的事兒都隻是輕輕的一筆帶過,卻要詳細的列舉劉尚書的事兒呢?

  宋孟氏看著葉歡滿是不解,也沒多做解釋。“阿堯說你上回醃的肉幹還不錯,趁著這幾日天氣好,再做一些讓人捎過去吧?”

  婆母有吩咐,葉歡不敢不應,忙答應了下來。

  果然,半個月後,劉縣令就被突然而至的欽差給帶回了京城。縣令的位子一下子空了出來,因為新任縣令還未上任,便直接任命縣丞暫代縣令之職。

  劉縣令這一走,整個清平縣的百姓大大的鬆了口氣。

  “殺千刀的貪官,總算是走了!”

  “這種貪官汙吏,早該被治治了!”

  葉歡聽著夥計們聚在一起議論,順便聽了一耳朵。不過,這些話她聽聽也就罷了,可沒閑工夫去打聽。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夥計滿頭大汗的跑了過來。“東家,有人帶信兒過來,讓您趕緊回家一趟呢。”

  葉歡心裏咯噔一下,莫不是家裏出了什麽事?想到這裏,葉歡也顧不上其他了,放下手裏的菜刀就匆匆的從後門出去往家裏趕。

  從食肆到宋家,她幾乎是一路小跑。旁人投來詫異的目光,她也懶得理會,一邊跑一邊默默地在心裏祈禱,千萬別出事!

  喘著粗氣走進院子時,葉歡便聽到了屋子裏的歡聲笑語。

  葉歡腳下的步子一頓,蹦躂的心稍許緩和了一些。

  “大嫂。”似乎是察覺到了外頭的動靜,背對著她而坐的清雋男子緩緩地站起身來,衝著葉歡就是一揖。

  一身月白色袍子,眉目如畫的男子,正是離家一年多的宋堯。

  葉歡愣了一下,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是,是小叔回來了......”

  宋孟氏見她滿頭大汗,不由得恍然。“瞧我,沒讓人把話說清楚。跑累了吧?快些坐下來歇歇。”

  說著,還順手給她倒了杯茶水。

  葉歡忙不迭接過來,安靜的在一旁坐了。

  如今的宋堯已經褪去了往日的青澀,個頭也高了一截,葉歡看著他還得仰著頭。入朝為官不久,他周身的氣質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麵兒上看著仍舊謙恭有禮,但對上那雙如深潭的眸子卻無形中給人壓迫感,不敢與他對視太久。

  宋孟氏一個勁兒的詢問他在京城的生活起居,又提起同僚上封可好相處。宋堯一一答了,臉上始終帶著淺淺的笑意,可見這一趟回來心情很是不錯。

  葉歡聽著他們說話,卻不敢輕易插話,直到宋堯問到她這裏,才搭上一兩句,大多時候是在聆聽。

  宋堯說話文縐縐的,但卻沒有刻意顯擺的意思,聽著莫名的舒服。葉歡饒有興致的聽著他說著京城裏的趣聞,嘴角不自覺的向上揚起。

  看著他,她就好像看到了宋霖一樣。兩兄弟雖然個性截然不同,但麵容卻有七八分相似。葉歡也就隻能透過他去追憶自己的夫君了。

  宋堯見葉歡失神的看著自己,逗弄著薇姐兒的手頓了頓。“這一年來,家裏全靠大嫂一個人支撐著,辛苦你了。”

  “都是一家人,說這些做什麽。這不都是我該做的麽?!”葉歡回過神來,說道。

  宋堯卻是真誠的道謝。“大嫂不必自謙。若不是大嫂你會持家,宋家也不會有如今的麵貌。”

  葉歡不好意思的擺了擺手,轉移話題道:“小叔怎的有空回來?”

  還不到休沐的日子啊。更何況,京城距離清平縣千裏之遙,即便是休沐的日子一個來回也遠遠不夠啊。

  206識相

  宋堯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問,笑著解惑道:“這次回來辦差,順道回家裏看看。”

  “辦差?”葉歡仍舊沒反應過來。

  宋孟氏聽得著急,在一旁提醒道:“劉縣令的事兒。”

  葉歡哦了一聲,總算是明白怎麽回事了。“這麽說,他們提到的欽差大臣就是你?”

  宋堯抿著嘴唇笑了笑,算是默認了。

  葉歡得知了他的身份,不由瞪大了眼睛。

  天哪,那種隻在畫本子裏出現的欽差大臣居然在身邊出現了,簡直太不可思議了!更何況,這欽差還是熟人!

  葉歡微張著嘴,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就跟做夢一樣。

  宋孟氏清咳兩聲,插話道:“阿堯你先坐著,我去生火做飯。”

  葉歡被她這麽一打斷,總算是回過神來了。“娘,我去幫您。”

  宋孟氏沒有反對。畢竟,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傳出去到底不大好聽。雖然是一家人,可男女有別該避嫌的還是得避嫌。

  葉歡和宋孟氏在廚房裏忙活,宋堯則在堂屋裏逗著兩個侄兒玩。這還是他頭一回見兩個小家夥,看著粉嫩嫩的兩團,他的眉眼不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