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也是相熟的。

  葉江見她已經打定了主意，隻得隨她走一趟。隻不過，想到好不容易有了些積蓄，一下子就要全都砸下去，著實有些肉疼。

  買下鋪子是小，萬一將來做生意虧了，豈不是白忙活一場？

  心裏忐忑歸忐忑，最終這鋪子還真到了葉江的手裏。看著協議上蓋的印章，還有那白紙黑字的地契，葉江好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爹，咱也是有鋪子的人了，您該高興才是！”葉歡激動地臉頰微微泛紅，見葉江還在發愣，忍不住拿胳膊頂了他一下。

  葉江緩緩地抬頭，總有種生在夢裏的感覺。

  這些事兒，放在一年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葉歡知道他樂傻了，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來。若是沒有重新活過一回，她怕還是那個目光短淺心思單純的井底之蛙，根本就不會往這方麵想。以前的她，總想著窮有窮得過法，從來就沒想過要發家致富，讓全家人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渾渾噩噩是一輩子，得過且過罷了。

  她該慶幸，老天爺又給了她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讓她可以換一種活法，努力地經營讓一家子過得順遂，不受人欺淩。

  回去的路上，葉江就開始數錢袋子裏的銀子了。“隻剩下二兩多了......”

  “以後總會賺回來的！”葉歡鼓裏道。

  葉江點了點頭，將錢袋子係緊，放回了衣兜裏。

  趙氏站在門口張望了好一會兒，總算看到葉江父女倆的身影。“咋這會兒才回來，飯菜都要涼了！”

  “有些事兒耽擱了。”葉江簡單的解釋了一句。

  待父女倆跳下牛車，趕車的人便拉著牛走了。

  趙氏見他們倆空著回來，忍不住好奇的問了一句。“不是說去置辦年貨的，怎麽沒見你們拎東西？”

  父女倆對視一眼，葉江不得不硬著頭皮把買鋪子的事情交代了。

  趙氏一聽花了一千兩買了間鋪子，手裏剩下不到三兩銀子時，臉色就僵了下來。“這麽大的事兒，怎麽也不商量一下。”

  眼看著馬上就要過年了，家裏還有一堆的東西要買，三兩銀子哪裏夠啊！而且，家裏還有齊師傅在，總不能沒幾個像樣的菜吧？更別說逢年過節的，禮尚往來，開銷可不小。而且，全村人都知道他們家好過了，送的禮輕了怕是會被人說的嘴皮子翻過來。

  看見趙氏一臉的為難，葉江隻好在一旁勸著。“錢沒了再賺就是了，大不了再賣一根香楠。”

  “那哪兒成！那些料子貴著呢，打成東西賣出去能多賣幾倍的價錢。”趙氏在葉歡的耳濡目染之下，也漸漸地知道了那些木料的價值，心裏亮堂著呢。

  74偷樹

  “娘，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正好碰上了，若是等到明年去找，可就不是這個價了。”葉歡見葉江憋紅了一張臉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得親自出馬。

  趙氏何嚐不知道這個道理，可還得過日子啊。

  “娘，家裏不是還有醃肉、幹菜嘛，先湊合著吃吧。等爹把那張紅酸枝的拔步床打好，咱就有銀子使了。”葉歡拉著趙氏進屋，順便幫著將飯菜端上桌。

  齊老漢孤家寡人一個，在葉江和趙氏的一再勸說中留在了葉家過年。

  臘月十八這天，葉江趕在年前完成了最後一道打磨工序。看著眼前那炫亮多彩的雕花拔步床，葉江和齊老漢皆是一臉的驚豔，都有些舍不得賣掉了。

  “爹，這床也太漂亮了吧！”之前還未拚裝起來的時候，葉果隻看到其中的一部分，根本就沒太注意。如今整個的安裝好，擺在那裏，她都恨不得脫了鞋子上去滾兩圈，將它占為己有。

  趙氏活了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床，眼睛裏頭滿是羨慕。

  葉歡亦是震撼不已，一雙眼睛黏在上頭，都有些移不開了。“真的好漂亮！”

  那紅的發黑的動人紋理，那栩栩如生的花鳥蝴蝶，那光溜溜的摸著都愛不釋手的觸感，無不讓人感到稀罕。

  葉江做過無數的木工活兒，還是頭一回做出這麽好看的東西出來。不過，他也知道，這裏頭少不了那名貴木頭的功勞。

  “木料好，果然是事半功倍啊！”齊老漢也忍不住感慨。

  他跟木頭打了一輩子的交道，最懂木料的價值。

  眾人繞著拔步床繞了好幾圈，都有些不舍。

  “爹，把這床留下來給我當嫁妝吧！”葉果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趙氏反應過來，忍不住伸手敲了她額頭一下。“小丫頭片子，這種話也是你能說的？也不知道害臊！”

  葉果摸了摸鼻子，小聲抗議道：“總有一天會長大的嘛......”

  “那也得先緊著你姐！”趙氏橫了她一眼。

  這丫頭，是越來越沒個正形了。

  葉果瞥了葉歡一眼，說道：“我姐的，叫爹再打一個唄！”

  “說得輕巧！你以為那木頭跟地裏的草一樣，隨時都能長出來的啊！”趙氏被葉果給氣笑了，戳著她的額頭說道。

  “不是還有別的木料嘛，反正我就喜歡這個！”

  “那也不成！這床若是不賣，咱家就等著喝西北風了！”

  葉果一聽這話，忍不住睜大了眼睛。“怎麽可能？！之前不是賣了好些東西，少說也得四五百兩吧！”

  說起這個，趙氏就又忍不住歎氣。“你爹拿那筆錢在鎮上買了鋪子，還欠了六百多兩的債！”

  葉果聽到這裏，不由得傻眼了。

  她看了看那漂亮的不像話的拔步床，又想了想看上的那對銀首飾，頓時陷入了兩難。賣床吧，舍不得，不賣吧，就又要縮衣節食的過日子，還真是難以取舍。

  葉歡見她哭著一張臉，忍不住笑了。“那銀項圈還想不想要了？”

  “當然想！”葉果嘟起嘴說道。“可是這床我也喜歡的緊啊......”

  “床以後還會有，放心吧。不過那銀項圈據說是獨一無二的，若是去的晚了，怕是就沒了。”葉歡故意拖長了尾音，逼著葉果下決定。

  葉果猶豫來猶豫去，最終還是選擇了銀項圈。

  因為之前定了交貨的日期，掌櫃的便親自帶人過來了。當看到屋子裏那美輪美奐的雕花床，他不由得眼前一亮，眼裏滿滿的都是不敢置信的目光。

  “掌櫃的，您瞧著可還滿意？”葉江見掌櫃的湊近那拔步床，一聲不吭的，不免心生忐忑。

  盡管已經合作過多次，但這麽大的物件兒買賣還是第一次。

  掌櫃的繞著床轉了好幾圈，總算是停下了腳步。“滿意，再滿意不過了！葉老二，你手藝又進步了啊！”

  “不敢當，不敢當，這位齊師傅幫了我不少的忙。”葉江不敢居功，忙笑著擺手道。

  掌櫃的一雙眼睛始終都沒有離開過那張精致的不可思議的雕花大床，並未注意到一旁那個幹扁瘦弱的齊老漢。貨已經驗了，他也甚為滿意，於是便將剩下的錢補給葉江了。

  葉江拿著銀票數了數，微微放心。

  本想留掌櫃的吃頓飯的，奈何掌櫃的急著將東西送到縣太爺的府上，不敢耽擱，便委婉的拒絕了。

  因為床太大，不好整個的抬走，於是葉江和齊老漢又動手將它拆成一塊塊的板子，這才順利的搬上了牛車。待一行人走遠，圍著看熱鬧的人群才漸漸地散開。

  “嘖嘖嘖，瞧見沒，那床可真夠氣派的，聽說是上好的紅酸枝打的呢！”

  “葉老二還真是走運，總能找到別人都找不到的寶貝！咱在山裏走動的還少嗎，怎麽就沒碰見過！果然是同人不同命啊！”

  “你說，他家後山那片林子是不是真的是個寶地？”

  “你啊，就別瞎想了。人家都把那片山頭買下來了，就算是有那也是他葉老二家的！”

  “明著自然是不敢，但暗地裏嘛，嘿嘿......”

  一時之間，村裏風言風語，夾雜著各種羨慕嫉妒恨。

  眼看著葉老二家的日子更上一層樓，村裏那些剛安分下來的人又開始蠢蠢欲動。有好些人大半夜的不睡覺，偷偷地進了山。

  葉江隔幾日才會進山一趟，這日一大早，他吃過早飯，打算去砍幾根輔料回來。結果剛爬上屋後的小山坡，就見同村的幾個男人扛著樹從山上下來。

  那些人見到葉江，不由得一怔。心虛的打了個招呼之後，就匆匆的開溜了。

  葉江原本也沒多想，也就由著他們去了。可等到了自家的山頭一看，他不由得傻眼了。那些他專門留的幾根粗壯的杉樹竟然全都被人砍了！

  葉江想起剛才碰到的那幾人，不由得一陣氣惱。

  雖然那些樹不怎麽值錢，可這山頭可是他花了大價錢買下的。他們就這麽把自家地界上的樹砍了，連個招呼都不打，也忒不講道理了！

  葉江氣呼呼的下山，徑直去了村長家。

  75主意

  村長可是個人精，表麵上表示憤慨不已，很是替葉江不平，可說來說去就是那麽幾句話，並無實質的應下什麽。盡管葉江給了他不少好處，可他也知道，同在一個村子裏，不好把關係鬧得太僵。他這個村長是大夥兒選出來的，若是做的太過，失了民心，日後怕是再難選上。一旦不當這個村長了，以後誰還買他的賬，拿東西來孝敬他？所以，葉江雖然值得同情，但他也會在嘴上安慰兩句。

  “捉賊捉贓，無憑無據的，怕是不能讓人信服。而且，都是一個村子裏的，難免有些人愛占小便宜，不過及根樹而已，鬧得太過麵子上也不好看。鄉裏鄉親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總不好撕破臉。”

  葉江見村長說出這樣一番話出來，心有些冷。

  自打家裏日子好過起來，他可沒少給村長好處。如今被人欺負到頭上來了，他卻隻想著明哲保身，著實叫人暗惱。

  “葉老二，你也別怪我沒站在你這一邊。你家突然暴富，其他人可還都連飯都吃不飽呢。今年又是災年，地裏的收成減了大半，他們這麽做也是逼不得已。”村長見葉江悶著不說話，索性便將話挑明了。“你看那些富戶，哪次家裏添了喜事不是拿錢出來做好事的？可你呢，又給村子裏做過什麽貢獻？”

  葉江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感情他過上了好日子，還得養著全村的人？不給他們好處，就上門來搶了，這是什麽道理！

  可葉江總歸是個老實人，沒當著村長的麵把這些話說出來，聽著村長嘮叨了一大堆之後，默默地回了家。

  趙氏見他臉色不好，問了一句。“不是進山砍樹了嘛，怎麽去隔壁了？”

  葉江歎了口氣，將事情的始末簡單的跟趙氏說了一遍。趙氏聽完之後，肺都要氣炸了。“這是什麽道理？！咱家的錢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憑什麽要便宜了別人？！”

  “你小聲些！”葉江怕鬧得聲音太大，叫隔壁的人聽了去。

  “我說錯什麽了！明明咱才是受害者，怎的倒成了要忍氣吞聲的一方！”葉江每日有多辛苦，趙氏可是看在眼裏的。雖說銀子是掙了不少，可葉江卻足足的瘦了一大圈。趙氏如何能不心疼！

  葉江也很無奈。“村長的話是有些難聽，可也是事實。都在一個村子裏生活，總不能鬧得太僵。”

  趙氏恨恨的捏著拳頭，說道：“那咱就活該別人欺負？！”

  葉歡葉果聽到他們的爭執，從房間裏出來。在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之後，葉歡的臉色不由得沉了下來。葉過更是氣憤難平，張口就道：“他們也忒不要臉了！這片山頭咱可是出了幾百兩銀子買下的，他們憑什麽私自進去砍樹？！”

  “葉果！”趙氏低喝一句，隱隱有些動怒。

  受到不公平待遇是一回事，閨女的教養則是另外一回事。縱然葉果說的沒錯，但一個姑娘家家的，張口閉口的粗鄙話，實在是有負她的教導。

  葉果緊緊地抿著唇，哼了一聲，撇過頭去。

  這年頭，說句真話都要被責罵，她可要冤死了！

  葉歡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別說話。

  “唉......”葉江長歎一聲，在門口的凳子上坐了下來。“有了第一回，肯定還會有第二回第三回，任由他們胡鬧下去，咱那幾百兩銀子豈不是白出了？！”

  葉歡想了想，幫著出主意道：“爹，要不請幾個人幫著看林子？如今地裏也沒什麽活兒幹了，請幾個人幫忙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請人？”葉江聽了葉歡的話，不由得蹙了蹙眉頭。

  那又得花上一筆呐！

  葉歡如何不知道他心裏是作何想的，耐心的解釋道：“那些人敢明目張膽的偷樹，想必也是日子艱難，爹若是雇他們做事，有了工錢他們日子好過了，也就不會眼紅，說不定就老實了。反正也花不了幾個錢，就當是做善事，您覺得呢？”

  葉江一琢磨，好像還真有幾分道理。

  因為是葉家的家事，齊老漢一直插不上嘴。聽完葉歡的話，他不得不對這個丫頭刮目相看。“歡丫頭說得對。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隻有打消了他們心裏的念頭，才能一勞永逸。”

  葉歡點點頭，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就是這個理兒。”

  葉江沉默了片刻，最終同意了葉歡的提議。“成！那我這就去村裏找人！”

  “爹，您先等等。”葉歡話還未說完了，於是將葉江拽了回來。

  “還是啥事兒？”葉江不解的看著她。

  “是關於請人的事。”葉歡將他按回椅子裏坐下才接著往下說。“幫人看林子這種活兒，不能找太老實的。都是一個村兒的，都沾親帶故的，搞不好就會鬧矛盾，反而得不償失。所以，請的人最好是在村裏說得上話的，為人處世圓滑一些的。另外，請的這些人裏頭，最好是安排一個昨兒個進山偷樹的。”

  前麵的那些話，葉江倒是能理解。可聽到最後，葉江就不明白了。“怎麽的還要請偷樹的？這不是給他提供了方便？不行不行......”

  “爹，你聽我說完嘛。”葉歡見葉江急了，忙笑著安撫。“村裏對咱家有意見的不在少數，想要將這些人壓製下去，就得從他們內部分化，不能讓他們站在同一條船上。”

  這些道理，葉江不太懂，趙氏卻是聽出了一些門道兒。“歡丫頭說得對！這叫反間計，懂不懂？！他們不是都一條心麽，那就拉攏一部分人，讓他們窩裏鬥去！到時候，收益的自然是咱們！”

  葉歡朝著趙氏豎了豎大拇指。

  不虧是讀過幾本書的，講起道理來就要簡單多了。

  “就是這個意思。”

  葉江想了想，呐呐的問道：“那究竟請哪些人合適？”

  趙氏將整個村子裏的青壯年過了一遍，最終敲定了幾個人。“劉老大在村子裏人緣不錯，長得人高馬大的，往那兒一站，倒是能有幾分威懾作用。還有杜三兒，雖說遊手好閑了一些，但不同與李大一流，很是夠義氣，可以算他一個。對了，去山裏偷樹的有哪些？”

  葉江想都沒想，答道：“還能有誰，盧大友、崔老幺幾個唄！”

  76偏心

  “盧大友就算了，那是個纏不起的，沒準兒以後還得賴上咱們，崔老幺倒是可以試著拉攏一下。”趙氏幫著分析道。

  葉江想了想，讚同的點了點頭。“行，那就請這幾個。”

  “工錢方麵，先不要說的太高。”臨走前，葉歡突然想起來提醒道。

  “工錢給的少，怕是沒人肯來。”葉江有些猶豫。

  “幫忙看林子本就不是什麽體力活兒，能有多高的工價？而且，若是喊得高了，恐怕有人會起了貪念。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若將他們的胃口養刁了，日後再請人做事怕是不好找。您可以換個說法兒，試用幾天，做事盡心盡力的，加工錢也無妨。”

  葉江覺得這法子不錯，於是就將葉歡的話放在了心上。

  葉江去村子裏轉了一圈回來，已經近中午了。按照葉歡的叮囑那麽一說，還真說動了那幾個人。敲定了這事兒，葉江的一顆心也落回了肚子裏。

  開始的兩天，仍舊有人進山偷樹，但發現有人看林子後，漸漸地就歇了心思。沒人注意，偷幾根樹倒也沒什麽。可被人盯著，還去偷砍的話，就有些說不過去了。畢竟是一個村子的，這些人到底還是要臉皮的。故而，慢慢的，偷樹的人便少了。

  盧大友本就不是什麽勤快人，偷了幾根料子賣了之後，見沒了同夥，也就縮在屋子裏不出門了。拿著賣木料換來的銀子打了幾斤酒，一日三餐的醉生夢死，不知道多快活。

  他是快活了，但盧方氏卻不痛快了。看著桌子上東倒西歪的酒壇子，她就來氣。“喝喝喝，一天到晚就知道喝！”

  盧大友早就被罵習慣了，都懶得生氣，反而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難得高興，喝兩口酒怎麽了！你整日給這家送東西，那家做棉鞋的，怎麽不把我伺候得好一些？你看看，連個下酒菜都沒有！”

  盧方氏沒想到他不但沒收斂，反而怪罪到了她身上，不由氣不打一處來。“家裏的銀子都被你敗光了，你還有臉跟我要下酒菜？！”

  “怎麽叫我敗光的？若不是你死要麵子，非得供燊哥兒讀什麽書，家裏會是這般模樣嗎？”盧大友嗤了一聲，繼續往碗裏添酒。

  盧方氏氣的麵紅耳赤，伸手就去奪了他手裏的酒碗。“我若不供燊哥兒讀書，難道還能指望你能幫他掙一份家業娶媳婦兒過日子？！”

  “有錢是過活兒，沒錢也是過活兒，像我一樣有什麽不好？！”盧大友是家裏的獨子，從小嬌生慣養，盧家老兩口根本就舍不得他說一句重話，這才養成了這般好吃懶做的性子。

  盧方氏見他還有理了，氣的將桌子上的酒壇子全都掀到了地上。

  伴隨著一陣罐子摔破的聲響，盧大友的火氣也被勾了上來。“方氏，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吧，竟然敢摔我的酒！”

  “我就摔了，你想咋地？！”盧方氏真是受夠他了，難得與他硬碰硬一回。

  “我想咋地，我想揍人！”盧大友平生最大的喜好就是喝酒，跟酒比起來，盧燊這個兒子都要靠後排。見盧方氏摔了他的酒壇子，心裏那個火啊，從炕上溜下來就朝著盧方氏揮起了拳頭。

  盧春花聽到屋子裏的動靜，跑過來一看，就瞧見盧大友和方氏扭打在一處。

  盧春花嚇了一跳，卻沒想要上前去拉開兩人。

  這種情形，她幾乎是從小看到大。每回打完架，兩人就像沒事人一樣，依舊笑嘻嘻的對著外頭的那些人有說有笑，她都已經見怪不怪了。

  “盧大友，我跟你拚了！”盧方氏被盧大友扯了頭發，忍不住一陣尖叫。

  她也不是那麽好惹的，用她那尖尖的指甲狠狠得撓了盧大友幾下，瞬間就在盧大友的脖子上留下了幾個血印子。

  “方氏，你反了天了啊！”盧大友感受到脖子上火辣辣的痛意，眼神一冷，將盧方氏往炕上一推，壓上去就開打。

  盧春花懶得攪和進去，悄悄地退了出去，眼不見為淨。

  盧燊從縣學趕回來的時候，盧大友和盧方氏已經安靜了下來。盧大友的酒勁兒上來了，躺在炕上就睡了過去。盧方氏則頂著亂糟糟的頭發將屋子裏收拾幹淨，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娘，您的臉怎麽了？”盧燊放下書袋，這才得了空打量起盧方氏身上的傷來。

  盧方氏抿了抿嘴唇，說道：“沒事。吃過飯了沒有？”

  “在縣學裏吃過了。”盧燊眼神閃爍了一下，支支吾吾的答道。

  近幾個月來，他一直都在應酬，根本就沒空去縣學。不是跟同窗廝混在一起胡吃海喝，就是被那些財主們請到家裏做客，算起來已有好些時候沒碰書本了。不過，這些事情，他是絕對不會跟盧方氏說的。畢竟，盧方氏對他期望甚高，是想著他考個進士回來光宗耀祖的。

  盧方氏素來對這個兒子百般疼愛，自然不會有所懷疑。“走路回來的？”

  盧燊點了點頭。

  “走了幾個時辰，想必是累了，快些回屋子裏歇著去。一會子晚飯好了，我再叫你。”不得不說，盧方氏是真的很疼這個兒子，舍不得他吃半點兒苦。

  盧燊喝了些酒，的確有些暈乎乎的，於是便順了盧方氏的意思，回床上躺著去了。

  盧方氏想了想院子裏的柴還沒劈，於是衝著盧春花的屋子喊了一聲。“春花，出來幫娘把柴火劈了。”

  盧春花聽了盧方氏的呼喚，忍不住又是一陣埋怨。劈柴這種粗活兒，明明就是男人的事，憑什麽讓她來做？！這幾日天天劈柴，她的手都磨出繭子出來了。所以，盧方氏在外頭喚了好幾聲，她權當沒聽見，就是賴在屋子裏不出去。

  盧方氏喊了幾聲，不見盧春花出去，頓時就惱了。

  衝到盧春花的房間，將她給拽了起來。“叫你幾遍都不吭聲，聾了嗎？！”

  盧春花甩掉她的手，不耐煩的說道：“我都劈了三天柴了，手都起泡了，你還要我劈！”

  “不劈柴，拿什麽燒飯吃！”盧方氏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氣，再被盧春花這麽一鬧，臉色就更差了。自從上回吵了一次之後，盧春花就越來越難管教，還動不動就往外跑，盧方氏也是為此傷透了腦筋。

  77離家出走

  “為什麽是我去劈柴，家裏的人都死光了嗎？”盧春花跟著盧方氏別的沒學會，罵人的話倒是學了不少，說的那叫一個遛。

  盧方氏氣的胸口上下起伏，想都沒想，就一巴掌甩了過去。“你說的什麽胡話！”

  盧春花不是頭一回挨打，但臉頰上傳來的痛意讓她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盧方氏打了之後就後悔了！

  怎麽說都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怎麽可能不心疼。隻是，她想要上前抱住盧春花的時候，卻被盧春花一把推開。

  “你又打我！有什麽不順心的，你倒是衝著別人去啊，憑什麽來作踐我，我就是你的出氣筒嗎？！”盧春花惡狠狠地說道。

  盧方氏嘴皮子動了動，想替自己辯解兩句，卻發現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最近諸事不順，她的確是心裏不痛快。可為了盧燊的前途，她都得忍下去。但她高估了自個兒的承受能力，再一次次的不順之後，她也需要人來替她分擔。偏偏盧春花又不是個體貼之人，反倒過來惹她不高興，她的情緒便不受控製。

  “我打你怎麽了？誰叫你嘴巴賤！”

  “我嘴巴賤，那還不是跟你學的！”

  “你再說一遍試試？”盧方氏作勢又抬起了手。

  盧春花倔強的昂著下巴，將臉湊到她跟前。“你打啊！打死了也好，省得整天被你罵賠錢貨！”

  母女二人就這麽懟了起來。

  盧燊剛躺下不久，自然聽到了隔壁屋子裏的動靜。但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酒，還是早已習慣了這些爭執，他並未起身去勸，而是翻了個身，拉起被子包住了頭。

  天色漸漸暗下來的時候，家家戶戶都點起了燈，盧家的院子裏卻是一片漆黑。

  盧方氏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心裏不由得一陣發慌。

  每次吵完架，盧春花就愛往外邊兒跑。可不管怎麽生氣，天黑之前她都會回來，然後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該吃吃該喝喝。所以，盧春花跑出去的時候，她並沒有攔著。可眼看著天都黑了，仍舊不見盧春花的聲音，她不免有些心焦。

  “這孩子，怎麽這般不懂事！”盧方氏恨恨的咬牙，朝著門口打探。

  又過了一會兒，天色完全黑了下來，伸手不見五指，盧春花仍舊沒有回來。盧方氏這才著急起來，將盧燊喊了起來。

  盧燊睡得久了些，有些迷迷糊糊的。“娘，啥事兒啊？”

  “你妹跑出去了，到這會子都還沒回來，你跟娘一起出去找找。這死丫頭，都到了要出嫁的年紀了，還這麽讓人不省心！”盧方氏心裏惦記，嘴巴上卻仍舊罵罵咧咧的。

  盧燊倒是沒有拒絕，嗯了一聲，下床加了件衣裳就跟著盧方氏出了門。

  “春花，春花......”

  “劉嫂子，瞧見我家春花了沒？”

  “沒有，這是咋了？”

  “爭了兩句，鬧脾氣呢！”

  “那可得趕緊找回來！這天兒多冷啊，指不定要下雪了，凍著了可不好！”

  “哎~那我去別的地方找找。”

  盧方氏一邊強打起精神四處打探，一邊詢問周圍的幾戶人家，可得到的回答卻都是沒看見。

  盧燊站在一旁，依舊和往常一樣不愛說話。等問過一圈之後，他才忍不住開口道：“她會不會去了表姑家？”

  盧燊所說的表姑，是盧家一個出了五服的遠房親戚。

  盧方氏搖了搖頭。“她的性子我清楚，就算是山上的廟裏躲著也不會去你表姑家裏的。”

  “那，要不要去土地廟找找？”盧燊又道。

  “隻能這樣了。”盧方氏遍尋不著盧春花的身影，隻得跟在盧燊的身後上了山。

  土地廟差不多在半山腰，爬上去得一炷香的時辰。母子二人氣喘籲籲地來到土地廟，別說是人呢，就連個鬼影兒都沒有。

  “這孩子，氣性怎麽就這麽大呢！”盧方氏找不到人，才有了一絲悔意。

  盧燊見盧方氏麵色不虞，耐著性子勸了兩句。“興許是走岔了，說不定已經回去了......天色很晚了，山裏時常有野獸出沒，還是早些回去吧......”

  盧方氏長歎一聲，隻得下山回了家。

  回到家裏，屋子裏仍舊一片黑暗。盧方氏將油燈點上，又滿屋子找了一遍，仍舊沒瞧見盧春花的身影。這還是盧春花頭一次鬧得這麽厲害，盧方氏不由得急的紅了眼。“這可怎麽好喲......”

  盧燊被盧方氏哭的有些心煩意亂，滿村子轉了一圈，不知道被多少人看了笑話，臉色漸漸地顯出不耐煩來。“娘，是她自個兒不聽話跑了出去，您哭又有什麽用！”

  盧方氏怔怔的看了盧燊一眼，忽然覺得這個兒子看起來有些陌生。不管怎麽樣，盧春花也是他妹妹，他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出來！

  盧燊被盧方氏打量的有些心虛，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咱在這兒著急也沒用！或許她改變了主意，就自個兒回來了。”

  盧方氏抬起手背抹了抹眼角，深吸一口氣。“你別看你妹妹大大咧咧的，膽子可小了，萬一在山裏迷了路碰上了野豬什麽的，指不定多害怕呢！”

  “可咱不是找過了嘛，都說沒看見她，外頭烏漆嘛黑的，怎麽找？！”盧燊從小被捧在手心裏長大，哪裏會顧及別人的感受。外頭又黑又冷，他才不要去受這個罪！

  盧方氏心中雖有怨言，可到底是她最重視的兒子，故而不忍心說出什麽難聽的話出來。“你在家歇著，我去隔壁找人幫忙進山找。”

  盧燊嘴唇翕動了兩下，臉上有些羞燥。“您要去就去，我在家看家。”

  盧方氏也沒多說什麽，坐了一會兒就去周圍喊人幫忙找人了。

  吃過晚飯，葉歡就聽人說了盧春花負氣離家出走的事兒。看著外頭延綿的火把，她不由得撇了撇嘴。這盧春花終於露出本性了啊！

  “姐，看啥呢？”葉果見葉歡站在門口張望，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沒什麽......”葉歡轉過身來，不想提起盧家人。

  78年豆腐

  隻是，她不提並不代表他們會自個兒湊上前來。這不，碗筷還沒收拾完呢，就見盧方氏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歡丫頭，你可看見我家春花了？”盧方氏急切的問道。

  葉歡將臉上的笑意斂了斂，換了一副擔憂的神色。“沒有看到。春花出了什麽事嗎？”

  盧方氏幹巴巴的扯了扯嘴角，道：“沒什麽大事，她說待在家裏悶，說要出去走走，結果天黑了也不見回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迷路了。”

  葉歡哦了一聲，心底卻暗暗鄙夷。方才隔壁李大娘去地裏砍埂子路過盧家門口，可是聽見母女二人的爭吵了的。李大娘又是個心裏藏不住事兒的，跟趙氏閑聊的時候便說了出來。如今整個村子裏怕都知道她們母女二人起了口角，她卻還跟個沒事兒人一樣打著遮掩，她當她是三歲小孩兒呢？！

  “你當真沒看見？”盧方氏見葉歡不說話，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葉歡愛莫能助的搖了搖頭，道：“春花平時都不愛往這頭來......”

  她說的是事實，盧方氏隻好作罷。

  趙氏聽見外頭有人說話，出來的時候盧方氏已經拿著火把離開了。“方才誰在外頭？”

  葉歡於是就將盧春花不見了的事跟她提了提。

  “這孩子，賭什麽氣啊！這大冷的天兒，在外頭待著多難受啊！”趙氏身為三個孩子的母親，自然是有著一份慈悲之心。雖不怎麽待見盧家人，可好歹也是看著長大的小輩，不免感歎了一句。

  葉果聽了趙氏的念叨，輕哼道：“娘，人家的家事，咱就別摻和了吧。”

  趙氏睨了葉果一眼，道：“都是鄉裏鄉親的，問幾句也不為過吧。你小小年紀，怎學得這般小肚雞腸！”

  不就是將她愛吃的橘子給了盧春花兩個嘛，至於記恨到如今？

  葉果翻了個白眼，說道：“她自個兒做得出，還怕人說啊！頂撞長輩，本就是失德，虧她家還出了個舉人呢，家教竟如此差勁！”

  “葉果！”趙氏不讚同的喝了她一句。

  盡管葉果說的有些道理，可背後道人是非也是十分失禮的事情。

  “娘您怎麽老是向著外人啊！她盧春華背地裏可是沒少對咱們冷嘲熱諷，我說她幾句怎麽了？！”葉果的脾氣越養越大，都發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葉歡見趙氏臉色越來越沉，忙扯了葉果一把。“你就少說兩句吧！”

  葉果卻不領情，仍舊自顧自的說道：“一輩子就那麽長，若都按照那些條條框框活著，多累啊！我又沒當著外人的麵說什麽，怎麽就......”

  不等她把話說完，葉歡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葉果，你給我收斂點兒！”

  葉果掙紮了幾下，掙脫出來，推了葉歡一把。“姐，連你也要教訓我？我到底哪裏做錯了！”

  “你是沒有做錯！”趙氏忽然覺得有些心冷。她自問對葉歡葉果兩個閨女都是一樣的教導，葉歡一直都很聽話，她說什麽她就跟著照做，從來不問半個不字。葉果這丫頭倒好，她說什麽她都當做是耳旁風，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說她兩句還堵上氣了！

  葉果見趙氏沉默著轉身進了屋，心裏不由得咯噔一下。

  比起挨巴掌，葉果更怕趙氏這樣冷著她。

  可是，讓她認錯，那是不可能的！

  因為，在她看來，她並沒有做錯什麽！

  葉歡看著趙氏進了房間，這才拉著葉果說道：“娘對咱們嚴加管教也是為了咱們好！你知不知道，習慣一旦成自然就很難改掉。你是沒有當著外人的麵說三道四，可難保會有說漏嘴的時候。到時候，你叫旁人怎麽看咱們？你還小，她們隻當你是有口無心，不會說你什麽，可她們會說是爹娘沒有教好咱們，爹娘若是知道，該有多傷心......”

  “我......”葉果輕咬著下唇，半天說不出句反駁的話來。

  這些問題，她根本就沒有想過。

  葉歡見她麵有愧疚之意，這才接著往下說道：“書上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咱雖身為女子，也不能讓人瞧扁了。葉果，姐姐希望你可以靜下心來仔細的想想。不說咱要多出色，但至少能夠堂堂正正的做人！”

  葉果緊抿著嘴角，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葉歡知道有些事情急不來，便點到為止。催促著她回房間洗了澡，兩姐妹便鑽進被窩躺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隔壁的李大娘就過來串門兒了。

  “盧家丫頭可算是找到了！”李大娘一邊熟練地打著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