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結果對紀子明來說是噩耗。

  可對方采薇來說，卻是好消息。

  身體就爬進一隻蟲子，就能夠去換一個人醒來，開始方采薇還覺得不可思議，覺得那個醫生是不是在戲弄她。

  甚至還想，這蟲子是不是就像農村的螞蟥一樣，隻是鑽進人的皮膚吸血。

  根本不會像那個王醫生說得那麽神乎其神。

  可現在，她可以確定了。

  那個醫生說得是真的。

  她的體檢結果這麽奇妙而不可思議，就是因為體內那條盅蟲的緣故！

  而用現代的科學儀器，卻根本照不到。

  那個醫生，果然是有鬼才！

  方采薇的眼睛亮了。

  她可以篤定，鬱邵霆可以蘇醒了。

  就好像是身體裏憋了一口氣，憋到近乎窒息了，而現在突然打開了一個口氣，那口氣終於能出去了。

  方采薇忽然就笑了。

  在美國陪伴鬱邵霆的那段時間，她看不出什麽異樣。

  每天都是跟鬱邵霆說話，沒有表現過半分難過的樣子。

  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麽的絕望。

  看到那麽多權威醫生都拿鬱邵霆沒有辦法，她整個人就被黑暗籠罩了！

  在那無邊的黑暗裏，艱難前行。

  而現在，光明出現了。

  看到方采薇笑，紀子明忽然怒了。

  他喊道：“方采薇，你現在竟然還笑得出來！那個人給你下得盅是真的！你會死！你會沒命！”

  方采薇說道：“他會醒了。”

  “他會醒來就夠了。”方采薇眼眸閃過了一道柔意：“鬱邵霆那麽年輕，他還有很長的人生，何況他那麽厲害，以後一定有無限的作為，所以他怎麽能成為一個植物人呢。”

  “他年輕！”紀子明瞪著方采薇，眼睛紅了：“方采薇，你呢，你比他更年輕，你也有大好的未來！難道你要全部給毀了嗎？”

  方采薇輕笑了一聲。

  她低著頭，纖長濃密的睫毛輕輕顫著：“子明，我有什麽大好的未來，其實很久以前，我就是一具行屍走肉了，活著對我而言根本沒有什麽意思，如今能夠解脫，再好不過。”

  紀子明沒了轍，眼中的淚光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等了片刻，他忽然掰住了她的臉，將她的臉強硬抬起。

  方采薇眼睛很清澈。

  就像是一汪白水銀裏養了一汪黑水銀。

  紀子明喉頭劇烈動著，就好像有一生的遺言梗在裏麵，半響，卻隻說了一句：

  “采薇，你聽著，我希望你活著，好好活著！”

  方采薇靜靜凝著紀子明，眼底沒有太多波瀾：“紀子明，你是個好人，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意，但我這一輩子心裏隻進過一個男人，永遠不會改變，直至死。”

  紀子明沒再說話，黑眸盯著她，一瞬不眨，像是要將她看進骨子裏一般。

  ……

  當晚慕雅靜回到了美國。

  她並沒有看到方采薇。

  當問鬱少謙的時候，男人眼底閃過了一道濃濃的諷刺：“你以為她能夠熬多久？”

  慕雅靜呼吸凝了一下。

  她知道照顧植物人是有多麽的枯燥無味，又有多麽的煎熬，可沒有想到方采薇那麽快就走了。

  心底，下意識閃過了一道失望。

  那是對方采薇的失望。

  可後快又忽然覺得有些可笑。

  她憑什麽對方采薇去失望呢。

  “走就走吧……”片刻後慕雅靜說道：“反正醫院那麽多醫生和護士，也不需要她。”

  鬱少謙聽了沒有說話。

  沉默良久後，他忽然望向慕雅靜，語氣裏竟然是帶著幾分不確定：“雅靜，你說我大哥一年之內會醒來嗎？”

  慕雅靜心頭微動。

  很難。

  特別是這麽久了，鬱邵霆都還是沒有動靜，讓慕雅靜越發懷疑，他是不是真得一輩子都醒不過來了。

  “也許有可能吧。”良久，慕雅靜吐出了這句。

  她總要讓鬱少謙看到些希望的。

  “嗯。”鬱少謙低沉道：“我給他們一年的時間。”

  慕雅靜有些疑惑：“什麽一年的時間。”

  鬱少謙沒回答慕雅靜，怕她多想。

  鬱邵霆變成如今這樣，和有些人密不可分的關係。

  如果一年後鬱邵霆還沒有醒來，那麽他親自動手。

  ……

  方采薇回了一趟家。

  她的人生隻剩下半個月了。

  十五天，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她必須對這最後的日子做好安排。

  方采薇打算，花十天的時間陪父母還有小薰。

  還有五天的時間，她去美國，陪鬱邵霆。

  方父和方母以及小薰沒有想到方采薇能夠那麽快回來，異樣的欣喜。

  而看到他們的欣喜，方采薇很難過。

  因為她明白，此時的歡喜是未來而悲痛。

  關於她的死亡，方采薇不打算告訴父母和小薰。

  她會說，她去遠行了。

  歸期未定。

  因為有什麽比絕望更難過的事情呢。

  他們不知道自己的死，總還有一份期待，期待自己能夠何時歸來。

  可若知道了，讓父母承受白發人送黑發人之痛，讓小薰沒有了唯一的依靠，她擔心他們受不了。

  方采薇知道自己這麽做對不起父母和小薰。

  可她沒有辦法。

  她能做得隻有在這最後的十天之內，好好陪著父母還有小薰。

  ……

  紀子明並不在方采薇身邊。

  那天說了那麽一句話後，紀子明盯著她看了很久。

  久到她的腿都幾乎麻了。

  終於紀子明開了口。

  他沒有說多餘的話，隻有一句：“我送你回家。”

  真得是送她回家。

  她回到家以後，紀子明就走了。

  她叫紀子明的名字。

  她知道這一別可能就是永別，至少留紀子明在家中吃一頓飯，可任她怎麽喊，紀子明都置若罔聞。

  到了最後，方采薇停住了口。

  她笑了了一下。

  卻是帶著幾分寂寥。

  或許，這樣也挺好。

  不用太正式的告別，以免雙方都難受。

  ……

  從小鎮上離開後，紀子明回到了家中。

  在家中的沙發上，他整整枯坐了一夜，當翌日的陽光透著落地窗照射進來的時候，紀子明終於站了起來。

  他看向了窗外，迎著陽光。

  陽光刺眼到了極點。

  紀子明卻硬生生這麽迎著陽光看了整整十分鍾，等收回目光的時候眼睛有些近乎失明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