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裏不少風沙，一起就可以持續半天。秦歡愛幹淨，看了看外麵的揚塵，拉著嶽昊轉身就進了屋裏。嶽昊看著秦歡拉著他的手，有些走神。

  但是嶽昊不知道的是，按理來說這破破舊舊的小酒館是決計擋不住沙塵暴的，然而神奇的是，那漫天揚起的塵沙仿佛是通了靈性一般，自動繞過了酒館。這是一個神奇的酒館。

  秦歡深吸一口氣，為自己倒了杯茶握在手中，低著頭不太敢看嶽昊的神色，“我思量許久，自覺無可饒恕，所欠孽債也難以還清。”接下來的話對秦歡來說實在難以啟齒，他忍不住抬頭看了看嶽昊，才發現這人竟然一直在走神。“嶽師兄？！”

  “？？？”嶽昊頓時有些回神，發生了啥？他在哪？

  “嶽師兄……不怨我嗎？”

  “怨！”嶽昊回答的很幹脆，反正他現在就像是到了秦歡的大本營一樣，人人都向著秦歡，嗯，雖然他也向著。“我怨你，為何所有苦衷都不肯同我說；我怨你，為何所有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我怨你……不肯真誠待我……”

  如果，如果秦歡不一直瞞著他，他們又何苦以這種方式糾纏不休。可是一切都沒有如果，秦歡若是換了個性子，也就不是他喜歡的“韓弟”了。說來，都是他們倆作繭自縛。

  秦歡沒想到等來的會是嶽昊這樣一番話，想一想又覺得，這樣有些稚氣又有些衝的話，也隻有嶽師兄才會說了。

  嶽昊覺得自己被騙了這麽久，這麽慘，總該收回點什麽。“所以……”他看著秦歡很是認真，“你這輩子都是我蒼穹的客卿長老了。因為你欠我的太多了，所以，沒有工資！”想了想又有些心虛的補了一句，“雖然沒有工資，不過包吃包住。你也不用一直待在蒼穹。記得回來就好。”

  密密麻麻的暖，又仿佛是綿密的針，細細碎碎的紮在心底，說不清是疼還是癢。秦歡啞然失笑，其實他一開始就想錯了，總想著把性命賠給嶽昊，卻忘了嶽昊心軟，決計不肯收的。太好了，秦歡單手掩麵，表情仿佛是笑著又好像是哭了。太好了，他的嶽師兄，沒變。

  “好。”秦歡低低的笑了出來，一口答應了嶽昊，也算賠上了一生。

  嶽昊是個軟心腸的，他看著秦歡，臉上的笑意怎麽也壓不住。兩人相視而笑，嶽昊心裏卻想著，歡弟果然是該多笑笑的，笑起來時人就更鮮活些了。

  這廂兩人終於和解，那廂白元芳可就有些淒慘了，狄仁傑可不是好糊弄的人。狄仁傑摸了摸煙鬥又放回腰間，打開一壇酒的封泥，頓時酒香溢滿了屋子。然而白元芳的臉色卻變了，‘醉生夢死’的酒香，他再熟悉不過。

  狄仁傑不看白元芳的眼，為自己倒了一杯，舉杯欲飲，卻被白元芳伸手製止了。他看著白元芳欲言又止的臉，忽然就笑了，“你終於不裝了。”

  白元芳很是驚訝，又覺得理所當然，他怎麽瞞得過狄仁傑，怎麽瞞得過。他似是恢複本性，又似是裝了太久原來的自己，輕佻的看了一眼狄仁傑，“你是什麽時候看出來的？”

  “你以為自己裝的很好？”狄仁傑看著這樣的他，頗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自己都沒發覺語氣還是往常的寵溺。

  “也是，天底下有誰能騙過你呢。”白元芳眉眼都得意的笑著，“你早知道，怎麽不揭穿我？”

  狄仁傑也說不清楚為什麽，他最初，是真的以為‘醉生夢死’生效了的，畢竟以歐陽白的身份，沒必要騙他。後來，後來他覺得，不如等白元芳自己承認，等白元芳自己跨過心裏的坎。他長歎一聲，得意而又滿足的看著白元芳道:“你啊……我這輩子也就栽在你手裏了……”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秦歡想起師父的時候，才發現師父已經走了。狄仁傑隻說歐陽白去見故人，卻不說歸期，問急了才道:“你們要走隻管走，他總不會丟了不是？反正他說了看完故人要去文明鎮，你們還可以守株待兔啊。”

  額，被大家掛念著的師父大人，此刻身處大漠深處的一座荒城之中。這座城荒涼無比，可要說時間，也不過荒了十幾個年頭。城牆上還有些黑色的痕跡十幾年也沒被風沙磨滅。歐陽白想，當年的大戰當真慘烈，整整一城的血啊。他閉上眼，仿佛喊殺聲再次響起，戰場又重現了，可他已經不是當年的白衣劍客了，大漠裏的仙人從此真的成了傳說，古城也從此變成了廢墟。

  也許不太對，畢竟這座城裏還有一個人住著，畢竟這座城後的綠洲還在。可就算他們當初種下的桃林還在，他們之間的情誼終究還是毀了。歐陽白走在城裏，這裏的每條街巷，他都在夢裏走過千百回，可是十幾年裏，他都沒有回來哪怕看上一眼。

  一個白衣人，衣服鬆鬆垮垮的披在身上，時不時笑幾聲，放蕩形骸說的大概就是此人。他在低頭用簪花小楷寫書，這本書他寫了十幾年，總也不滿意，寫完又燒掉重寫，就這麽寫了一本又一本。字寫久了也就難免有些乏累，他看了眼窗外準備休息休息，卻在看到歐陽白的那一刻呆愣在原地。熱血衝上心頭，他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歐陽白抬腳邁進院落，輕飄飄的看了這人一眼，嗤笑一聲。

  這人看著歐陽白，連嘴唇都忍不住顫抖，他以為他們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了。

  “你是不是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你？”見這人酸澀的點了點頭，歐陽白臉上神情頗有些嘲諷，“我也是這麽以為的。”

  “我以為……”這人聲音幹澀，眼裏仿佛是染上陰翳，大漠裏晴空萬裏，他的眼裏卻烏雲密布。

  歐陽白坐在院裏的樹下，離著這人不遠不近，“我想，總該回來看看。你說是不是天道輪回，兩代人重蹈覆轍？”

  歐陽白雖不願見他，他卻是一直關注著歐陽白的，他想，莫不是歐陽白甚是疼愛的小徒兒出了事。

  “你這書，寫了這麽多年都沒寫成，別寫了。”歐陽白隻看著他，臉上也沒什麽表情，“這城荒了，你也不必守在這兒，拚命尋藥，你敢送來，怎麽不敢見我？”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歐陽白這是，原諒自己了？他激動的幾乎說不好話，“我……你原諒我了……”

  “嗬……別忘了，你欠我一條命。”

  他笑的仿佛是得了絕世珍寶，哪怕是命又如何，歐陽白想要什麽他給不得？

  歐陽白起身拍了拍塵土，漫不經心的回頭望了一眼，“不走？”

  “走！走走走！”

  作者有話要說：

  緣更吧，反正也沒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