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回把唐希帶了回去，肖城十分不放心。肖媽歎了口氣說：“別操心了，這件事必須得他們自己處理好。等到唐希爸爸心情平複了一些，我再去找他做做思想工作。出櫃本來就難，何況是這種毫無準備毫無鋪墊的被迫出櫃，唐希爸爸心裏生氣是很正常的。”

  肖城說：“媽，你當初知道我是同性戀是怎麽接受的？”

  肖媽說：“不斷地自我催眠，不斷地進行心理暗示，然後和你爸互相交談。誰讓你是我親生兒子呢，我作為媽媽的都不理解你，還能指望誰能理解你？”

  肖城說：“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肖媽誇張的搓搓手臂，說：“你突然這麽肉麻我還真不習慣。”

  肖城望著通往唐希家的樓梯道，駐足不前。肖媽拍拍自己兒子的手背，說：“希希怕是要吃些苦頭的，心疼也隻能忍著，你現在去找他無異於火上澆油，這兩天就待在家裏哪裏都別去了。”

  肖城沉默的點頭。

  唐回點燃一支煙，屋子裏的空氣似乎都一已經凝結成塊了。一支煙下去腦神經還是脹痛不已，唐希低頭站在玄關口。他掐滅手上已經燃燼了的煙頭，惡聲惡氣地說：“站在那裏幹什麽！還不換鞋進來嗎？是嫌丟人丟得還不夠嗎！”

  唐希躬身換鞋走進來，他爸說：“去你媽前麵跪著吧，直到你認錯為止。”

  他媽媽死後，遺像一直放在她和他爸一起睡得主臥裏。唐希看著他媽瑰麗臉上如花的笑容，酸澀的心想：如果您還在會不會不一樣呢？

  一上午的時間是在學校折騰完的，回家的時候已經是到了中午飯飯點的，但是沒有人有心情吃得下去。屋子裏光線很好，飯桌前煙霧繚繞，一下午煙沒有斷過。日暮西沉，光線漸漸的暗了。唐希直挺挺的跪在臥室裏，唐回坐在桌前煙霧繚繞，上演著一幕無聲的啞劇。

  唐希心裏數著數字熬過這漫長的時間，膝蓋已經沒有感覺了，脊背也疼，但是他仍然堅持著挺著脊背，就是不想讓他爸以為以他妥協了。數字從頭開始數，數著數著就要想肖城現在怎麽樣了，他媽媽已經知道他的事了，應該沒什麽問題的。想著想著就數亂了，又從頭來過。

  他抑製不住的想要去想肖城，他仿佛成了他堅持下去的唯一信念。

  唐回悄聲無息的走進來，唐希嗅到了一股濃重的煙味，抬起頭看見一個模糊的輪廓。房間裏燈沒開，隻有外麵的路燈折射進來有些光亮，他慶幸著他爸沒開燈，不用看見彼此之間的尷尬與難堪。

  唐回抽了一下午的煙，嗓子粗啞，道：“想明白自己錯在哪了嗎？”

  唐希無聲的抿緊嘴，一言不發。

  唐回冷笑一聲：“那你就繼續跪著吧。”

  說完轉身就走，連個背影都看不真切。

  唐希聽見外麵有些動靜，漸漸的有沒有了，他猜想應該是他爸在做晚飯吃。他已經餓得沒有知覺了，肚子裏空蕩蕩的，腦袋也開始痛起來。他眼睜睜的看著外麵路燈變暗的那一瞬間，原來已經是大半夜了。

  唐回沒過多久又再次進來了，手上還端著個東西。唐希舔舔幹澀的嘴唇，父子倆在黑暗裏進行著無聲的對峙。

  唐回開口問：“我再問你一遍，想明白自己錯在哪了嗎？”

  唐希的嘴像是塗上了膠水，雷打也不張嘴。

  唐回徹底怒了，一下午的隱忍瞬間爆發，瓷碗和地板相撞的清脆聲響在黑夜裏尤為的刺耳，有些湯水濺到了唐希的手上，是溫熱的。想來應該是他爸在做飯的時候留了他的，一直都放在鍋裏保著溫。

  唐回把房間裏的燈打開，燈光很亮，唐希不由得閉了閉眼。唐回翻箱倒櫃的長出了一根木棍，一下揮在他的脊背上。唐希悶哼一聲，死咬著下唇不讓自己發出聲。

  唐回一遍揍一邊說：“今天我就要把你打到認錯為止！讓你搞男人，讓你丟我的臉，讓你在你媽麵前也不知悔改！”

  屋子裏變得隻有木棍在空中揮舞的悶響，唐希好似沒了知覺，痛也不知道了。隻有麵色的慘敗和不斷滴落的汗水暴露出他的忍耐。唐希眼前的景色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不知道是汗水把他的眼睫給遮住了，還是因為腦子開始混沌不清而看不清楚的。他被迫用手撐在地上支撐整個身體的平衡，腦海裏像是人死前會回光返照一樣，十分清晰的蹦出了肖城的麵容。他笑得溫柔，潔白整齊的牙齒讓他看上去陽光俊俏。眼睛很有神，利落的頭發彰顯得他更為英俊。他溫柔又低沉地說：“我愛你，唐希。堅持住。”

  唐希扯著嘴角，眯著眼睛無聲的笑了出來，心裏說：我也愛你。

  唐回像是打累了一般，把木棍扔在他的身邊，說：“給我繼續跪著！”

  燈又重新滅了下去，唐希把自己撐起來，嘴裏抽著氣，身體虛晃了兩下，腦袋輕輕的靠在桌子的側麵才得以讓自己不往旁邊摔倒。他疲倦的閉上雙眼，額頭上的汗還不斷在冒，冷汗幾乎把他整個身子都浸透了。冰冷又疼痛的感覺幾乎把他逼瘋了，但是他已經沒有力氣去想這些。所有的氣力和精力都用來支撐自己的意誌力。

  天剛剛破曉之時，唐希以跪坐的姿勢腦袋靠在桌子側麵昏睡過去了，他被唐回開門的聲音吵醒了，想要立刻跪端正來，卻因為動作幅度大扯到了傷處，疼得差點昏過去。

  唐回麵容也憔悴的很，很顯然一夜都沒睡，麵色烏青發白。他聲音沙啞的問：“再問你最後一遍，你想明白了自己錯哪了嗎？”

  唐希低聲笑了兩聲，終於開口了：“爸，我不認為我做錯了，我有自己的思想，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唐回氣笑了：“好，很好。”

  唐希臉色蒼白的看著他，眼神卻格外的亮，他認真的問他爸：“爸，您當初愛上我媽，爺爺奶奶也是打死都不同意，我媽也沒來得及給你留下有你血脈的親生兒子親生女兒。你會認為自己當年愛上我媽是錯的嗎？今天您就在我媽麵前說個明白吧，我媽泉下有知也不會怪您什麽。”

  唐回說：“當然不會。”

  唐希慘然一笑，說：“是啊，爸，我就像您一樣，不管有多少的阻撓，也會擁有你當年毅然決然把我媽娶回家的決心一樣強大的信念，堅持到底，至死不渝。”

  唐回啞然。

  唐希眯著眼睛看見他爸走出去，剛剛那番話宛若用掉了他全部的力氣，他終於支撐不住的倒在了地上。昏迷前的最後一刻，腦海裏又浮現了肖城那溫暖而幹淨的笑容。唐希笑著在心裏說：我堅持下去了，要誇我嗎。

  唐回坐在沙發上，腦海裏有一瞬間的茫然，難道是我錯了嗎？他摸出自己的錢夾，裏麵的熟悉麵龐被永久的定格在相片之中，他撫摸著她帶笑的眼睛，唐希的眼睛像極了她。他以前對唐希的心情是複雜的，他是自己深愛人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脈，但是卻不是和自己愛的結晶，這或許會永遠成為一個遺憾。

  唐回大歎一聲，把照片重新塞回錢夾裏。

  他疲倦的站起身，一個晚上的時間就好像老了好多歲，倦怠充滿了他的雙眼，毫無神采。他走到門邊，猶豫把手放在門把手上，他知道自己現在進去意味著些什麽。在這場父與子的較量之中，他還是輸給了對他妻子的愛意。

  門打開了，唐希昏迷不醒的樣子終於讓他慌了神，快步跑過去把人抱起來往外衝。他毫無人氣的樣子簡直像是一根子悶棍打在他身上，心裏終於開始後悔莫及。

  肖城也是徹夜難眠，早上起來昏昏沉沉的。昨天下午站在飯廳的窗前盯著唐希的房間一下午，直到深夜都沒見他回房。他和肖媽最擔心的情況還是出現了。他一晚上可能隻睡了兩個小時不到，腦袋脹痛異常。眼睛也極其的腫脹。他聽見他媽在外麵大喊他的名字的時候還以為是出現了幻覺，直到他媽媽闖進他的房間，一臉焦急的說：“肖城，你快去看看，那是不是唐希的爸爸！”

  肖城眼皮一跳，鞋都沒來得及穿就往外奔去，抓著窗沿定睛一看，果然是唐希的爸爸！懷裏還抱著一動不動的唐希，肖城心窒了窒，險些撐不住栽倒在地上。肖媽冷靜的扶住他，對他說：“這個時候更需要你的冷靜，別慌，我們陪你唐叔叔一起帶唐希去醫院。”

  肖城眼裏看不出任何情緒，沉聲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