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節
作者:蘇黎Suli      更新:2020-06-27 00:28      字數:3100
  雙手環上他的肩,驚訝地挑眉問道。

  “嗯。”他輕輕點了點頭。“明天中午的機票。”

  “走。”那人皺著眉盯了他一會兒,突然這麽說,拉起他的胳膊就往外麵走。

  “哎哎哎,去哪裏啊哥?”樸泰桓看著那人攥著自己手腕的手,滿腦門霧水。他在被拖著走的過程中還記得隨手把房卡抽出來帶在身上,孫楊已經在前麵一連串地說開了。

  “這是你第一次出國吧?雖然比賽沒辦法進行下去,可總不能剩下的小半天都悶在奧運村裏吧?走走,咱們出去玩。”

  “可是教練……”樸泰桓說到一半,想了想,閉上了嘴。也對,反正比賽沒辦法進行下去了,剩下的時間不如和孫楊哥哥一起出去的話……好像也有點值得期待呢。

  十五歲的男孩子正逢青春期,叛逆的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幾乎無法壓下去。反正比賽已經就那樣了,反正教練接下來的時間來找自己除了批評指責也不會有別的事情了。

  再說,如果就這麽放過了這個總喜歡隱瞞行蹤,一年才能見一次人影的家夥,總覺得太便宜他了。

  外麵天氣正好,地中海氣候的夏季總有著迷人的陽光。奧運村裏來來往往的熱鬧人群不可避免地給心情增加了幾抹亮色。樸泰桓動了動手臂,讓孫楊對自己手腕攥得沒那麽緊,然後,手臂隨著走路的節奏慢慢滑下,那隻寬大的手掌就正好和他的手牽到了一起。

  孫楊扭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裏仿佛有驚喜——他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看錯了,可還沒等他說什麽,迎麵走來了兩個穿著中國隊服的人。

  “琳哥,鵬哥。”孫楊老老實實地低頭跟這兩個人打了招呼,連站姿也變得規矩起來了。

  兩個人似乎和孫楊都十分熟悉,被稱作琳哥的那人還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腹肌,仿佛這個動作做過許多次一樣熟稔。這是對喜歡的後輩才會做的動作啊。

  “幹嗎去啊不好好采訪瞎溜達?呦,”他的視線落到他身邊那個小孩身上,嗬了一聲,“這不是韓國隊那小孩兒嗎?怎麽讓你給拐來了?你丫可真能耐,平時樂意跟小孩兒混一塊兒玩兒也就算了,這回出了趟國還弄一外國人。”

  張琳的嗓音清清冷冷,偏說一口幹脆的京片子,和孫楊滿口軟糯的說話方式極不一樣。

  樸泰桓自然聽不懂張琳這一長串話,他隻看到了對方瞥他一眼笑了一聲,隨即一連串的話蹦了出來,仿佛在和孫楊說和自己有關的事。他發現這人是上午小組賽時和他一組的選手,不免心裏有一點疙瘩。

  上午的經曆可不是能瞬間遺忘的,樸泰桓聽著張琳冒出的那一長串話,本能覺得對方是在跟孫楊說他預賽裏搶跳的事情,心裏閃過一陣不舒服。

  或許,對方和孫楊熟悉到打招呼時親昵地拍腹肌,以及孫楊在對方麵前放鬆下來又帶著自然的尊重的態度,也是讓他有點別扭的原因。

  他一瞬間皺了皺眉,意識到這樣不禮貌之後又變得麵無表情,隻是牽著孫楊的左手微微加了些力。

  “這不是就碰到了嘛。不過琳哥我跟你說,你可千萬別小看他。唉,下午的比賽加油啊!”孫楊一麵繼續著寒暄,卻一心二用地發現了樸泰桓的情緒波動。他用被牽著的那隻手空出的拇指慢慢摩挲著樸泰桓的手背,稍稍用了點力度,是個保護和安撫的姿勢。

  從古奧林匹克體育場到議會大樓,再到雅典衛城,帕特農神廟,盡管奧運會讓這座不大的古希臘文明發源之城快要人滿為患,可是當置身其中時,樸泰桓卻莫名不覺得擁擠。當站在山上背靠神廟俯視雅典時,便更隻覺得心曠神怡。

  頭頂是夕陽西沉、油畫般極富變幻色彩的天空,背後是莊嚴肅穆、又因殘破平添了滄桑神秘的神廟遺址。他們站在城外的山上,俯視著城市中霓虹燈和車燈漸次亮起,置身世外的自由感慢慢從心底發酵,一點點膨脹,盈滿於胸,仿佛能蓋過之前的一切煩惱。

  樸泰桓動了動嘴唇,最終卻沒有說話。

  他之前以為自己足夠了解雅典,這是他第一次參加奧運會的城市嘛,訓練之餘也會帶著點興奮和期待查一查這裏的資料。古希臘文明的發源地啊,奧林匹克的故鄉啊,第一屆現代奧運會的舉辦城市啊……總之,在他的印象裏,這是座絕不缺乏溢美之詞的千年古城。

  可是,當他真正漫步這座城市的街道上,置身於那些經曆千年風雨,雖然破損但依然頑強屹立著的建築中,仿佛才更設身處地地了解那些溢美之詞背後的文化和信仰。

  究竟是怎樣的城市,怎樣的文化信仰,才會誕生出讓全世界都無比關注又參與其中的體育盛事呢?

  當他走過古代奧利匹克體育場,路過議會廣場上無數個體態健美的運動員雕塑,試著想象百年前這裏的奧運會,甚至是千年前的古代奧運會時,因為上午比賽失誤結下的心結仿佛突然變得可以解開了。

  為什麽要練習遊泳呢?

  因為小時候母親身體不好,為了取得能讓她欣慰的好成績?因為那人之常情的追逐感和榮譽感,從江南區的第一名到首爾的第一名,再到大韓民國的第一名,為了打敗更多人讓自己的名字更加響亮?為了讓孫楊哥更注意到自己?為了給大韓民國爭光?

  當暮色四合,他站在千年前曾孕育了燦爛的希臘文明的神廟之上,望著山下城中點點燈火,回想起走過的古奧林匹克體育場那經曆千年風雨仍然無法抹去的開闊莊嚴時,對於這個問題,似乎有了點別的答案。

  他的眼中有什麽微微閃動,轉過頭去,這一刻孫楊沒有說話,可他卻仿佛能毫無障礙地讀懂他的目光——他的眼睛中,有著同樣的波動。

  他也感受得到吧?他也該能理解的吧?

  畢竟是能遊出奧運A標的人,這樣的成績怎麽可能不是從無數次艱苦而孤獨的訓練中磨出來的?

  ——那不論國籍、不論條件、不論環境,都要竭盡全力參與其中的體育精神,和永遠懷有的信心,不怕失敗的堅持,不斷超越對手、克服自身的勇氣。

  這一刻站在空曠肅穆的古希臘建築之外的默契,仿佛不需要語言,也無需宣之於口。

  心裏知道你能懂我,這就夠了。

  “回去吧?晚上起風了。”許久,夜幕已然悄悄降臨,孫楊伸手捏了捏樸泰桓的肩膀,問道。

  郊外的夜色濃重,城裏的氣氛卻仍然被燈光點燃。奧運村裏剛剛結束了又一天的比賽日,空氣中還彌漫著尚未消退的興奮氣息。

  “哥,今天謝謝你。”選手村本就不大,仿佛從進村到韓國宿舍樓下,隻有幾分鍾而已。村子裏還有剛剛完成比賽的各國選手,人來人往間竟有了那麽點熱鬧,仿佛不適合醞釀長時間話別的心緒。即使有太多的話想說,這一瞬間樸泰桓卻突然不知道如何開口。胸口縈繞的情緒有些陌生,對於比賽的釋然、對於默契的欣喜、對於離別的酸澀攪在一起,他低了低頭,隻說出了這一句。

  “沒什麽啦,你沒事就好。”麵前的高個子仿佛不知道怎麽回答,他摸了摸頭發,咧了咧嘴露出了不太整齊的牙齒,這個略顯幼稚的動作讓他的年齡看上去更年輕了。

  他腕上白色的手表此時突然響了,他低頭按了某個鍵截斷這有些許尖銳的提示音,仿佛對什麽不滿似的皺起了眉。

  “那我先走了,泰桓……明年見。”他微微彎下腰攬了攬男孩的肩,小聲說道,不知道是不是樸泰桓的錯覺,那聲音裏仿佛帶著一絲不舍,讓他的嗓音聽上去帶了點小奶音。

  樸泰桓沒有急著進樓,他站在原地看著孫楊離開的背影慢慢融入穿著不同國家運動服的人群中,過了一會兒,慢慢皺起眉。

  “明年見”?這可真是很孫楊的一句告別方式。

  他為什麽……一年隻能和他見一麵呢?

  11.

  伊斯坦布爾的機場裏,等候轉機的樸泰桓把自己縮進椅子角落裏。

  十五歲的少年雖然依舊清瘦,但遊泳選手的骨架擺在那兒,長手長腳,即使很小心,也仍舊占據了三個位置。

  比賽真的很累,尤其這種跨越國家和大洲的比賽,不僅僅是賽場上,漫長的飛行時光和時差也是導致這種勞累的原因。

  他抬頭活動了一下剛才打盹兒時僵直的脖頸,目光劃過某處時,突然頓住了。

  “啊,等等……”他突然睜大眼睛,甚至下意識地站起身來。

  “怎麽了泰桓?看見什麽了?”身邊的助理不太明白地問著明明剛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