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的園林藝術是一絕。

  大周立國以來，就以各式園林聞名天下，上京作為整個王朝的文化中心，在這方麵當然不會落後。

  無論大小家族，家中如果不修建一片風格秀麗、雋永雅致的園林，那就不能算是積年大族，頂多是暴發戶而已。

  相比之下，處在邊境北方的秦寧就沒這麽多講究，所以淨根和尚也算是開了眼界。走進宋府之後，目光就在附近來回打轉，怕是清清姑娘在麵前都移不開了。

  當然，兩人進來並沒有受到什麽阻攔，也沒有出現“剛好換了門衛”、“門衛剛好不認識宋言”、“門衛剛好脾氣不太好”之類的戲碼，讓宋言大呼可惜，又少裝了一逼。

  其實宋言也就離家半年而已，而且容貌也沒多大變化，府內的下人瞎了才會認不出他。

  早在發現他歸來之後，就已經跑去通知自家主子，讓他們能第一時間知曉，本該在大光明寺修行的六少爺已經回府了。

  至於宋家接下來該怎麽麵對這位少爺，就不是下人們該管的事情了。

  宋言兩人一路前行，按照宋言記憶中的方位，向著宋言自己居住的小院走去。

  大周的建築風格是院落式的，窮苦人家不論，大家族往往一大家子住在一個大院裏，大院內又分成若幹個小院，分配給族中的各房分支。

  宋言小時候當然是和父母同住，不過他父親在他七歲時就意外過世，後來就由他和母親兩人居住。

  實際上宋家的家風還算不錯，算得上書香門第，也沒人來欺負孤兒寡母，反而宋老太爺常有照顧，母子兩人的日子過得也還不錯。

  被穿越前的宋言是個書生，父母對他的期待也是讀聖人書，從“弘文”這個表字就能看得出來。

  不過大約兩年前，宋母同樣因病去世，宋言還因為傷心過度大病一場，後來就逐漸深居簡出，經常一個人躲在院子裏念書，性格變得有些孤僻。

  很快宋言憑著記憶走到院子，這個時候，一聲輕呼從後方傳來。

  “弘文少爺，弘文少爺……”宋言兩人轉過頭去，卻見一名頭發花白的老者正快步走來，氣喘籲籲的樣子。

  “安伯？”宋言連忙上去把老頭兒扶住，口中道。

  老者名叫宋安，宋府的老管家，從宋老太爺時期就跟在家中的那種，年輕時候也是實力不俗的武者，隻是現在年紀大了，武學修為開始衰退，體質比普通人也強不了多少。

  宋安在宋家的威望很高，盡管平常總是很和善的樣子，但依然很受人尊敬。

  “弘文少爺，你這趟可是為了六夫人的忌辰而來？”宋安好不容易喘平了氣，苦笑道，“也是，老頭子我早該想到的，縱然是在大光明寺修行，弘文少爺也會想辦法趕回來。”

  “忌辰？”宋言不由一愣，這時候才想起來，過幾天之後正是宋母的忌辰，就在下月初一。

  原先的宋言是個孝子，生母忌辰這種事肯定不會忘記，不過宋言畢竟是穿越者，這種無關自身的記憶，如果不是被外部觸發，很難自己主動想起來。

  不過總歸是這具身體的生母，來都來了，掃掃墓也無妨。

  宋言這樣想著，就和宋安、淨根兩人走進院子，宋母的墓就在院子裏，因為長久沒有人修繕，周圍已經長出了些雜草，這讓宋言微微皺眉。

  本來宋母是可以入宋家祠堂的，不過她自己臨終前要求葬在這裏，宋言也就親自照看，堅決不肯讓旁人插手，隻能說一家子都是倔人。

  但半年前宋言離開時，曾經專門托人照料宋母之墓，而且是個久居院中的心腹仆人，怎麽會落到這步田地？

  “安伯，這又是怎麽回事？”宋言皺眉轉頭望向宋安，眉宇間帶著些陰冷之色。

  雖說作為穿越者，他和宋母其實沒見過麵，也談不上多深的感情，但也不可能坐視有人欺負上門，這跟打他宋言的臉沒什麽區別。

  老管家其實早就知道這件事，所以才在聽說宋言回歸的消息後，匆匆趕到這邊來，沒想到還是沒能提前攔住。

  這時候隱瞞也無用，宋言遲早會在其他人那打聽到，他隻好道：“其實當初在弘文少爺你走後不久，那名看墓的仆人就因為賬房人手不足，而被抽調走了……後來又因為犯了些錯誤，被開革出去。”

  “賬房？嗬，宋哲也就會玩這種小把戲！”宋言冷笑一聲，老管家雖然說得比較隱晦，但意思其實表達清楚了，就是有人故意將那名仆人趕出宋府。

  賬房是宋家三房在管。

  而宋家的三房，以宋言的三叔為首，生有一兒一女。其中的兒子就叫宋哲，表字理學，跟宋言一向不對付，兩人關係差是家中出了名的。

  兩人小時候就有矛盾，後來狗屁倒灶的事就更多，甚至出過因為女人爭風吃醋的鬧劇。

  宋言他三叔倒是沒放在心上，隻當年輕人之間的衝突，還是正常相處。但隨著宋哲成年，三房的權力逐漸過渡到他手上，連賬房都是宋哲在管，針對宋言母子的情況也越來越多。

  不過這些都是原主的恩怨，宋言本來不打算多理會，沒想到今天被他撞上：“來得正好……師兄，我們走！”

  “啊？去哪兒？”淨根和尚可不知道這其中的來龍去脈，對兩人的對話一頭霧水。

  “收賬。”

  ……

  宋家賬房。

  說是賬房，實際上是一個辦公用的小院子，因為賬房有很多資料和物料需要核對，而且日常就有五個人左右集體辦公。

  這時候的賬房裏正有兩名侍女在清點布匹，而旁邊則站著一名正在算賬的青年，正是宋哲。

  宋哲宋理學，年紀比宋言隻大了一歲，但從小就被他父親帶著培養，氣質上要成熟不少。

  宋哲小時候其實跟宋言一樣，也是被送去念書的，但他在這方麵沒什麽天賦，宋三叔就當機立斷改變策略，讓他跟在身邊學習實務。

  而那時候宋言還在書院當中學習，兩人的梁子可能是那個時候就結下了。

  湊巧的是，今天宋哲並不是一個人在這裏，身邊還跟著另一名男子，卻是三房剛剛招攬的門客，人稱“極劍客”

  的公孫絕。

  公孫絕也是江湖上知名的先天高手，或許在各大宗門的層麵不算什麽，可是放在民間，已經是有數的高手了。

  宋哲一邊算賬，也沒有忘記旁邊的公孫絕，笑著說道：“這批貨要送往落雲城的商鋪，到時候我也跟著一起去，還要勞煩公孫先生也走一趟。”

  公孫絕知道，落雲城距離上京不遠，路上都是走的官道，基本不會遇上不開眼的劫匪。這一趟基本白走，但酬勞卻不會少，算是宋哲送給他的福利。

  公孫絕以客卿身份被招攬進宋家，但實際上由宋三叔親手招攬，根子上應該算是三房的人，三房自然要對他多有照顧。

  於是公孫絕也笑道：“多謝理學公子，公孫定當護得公子周全。”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宋言帶著淨根和尚，一步踏進賬房小院，口中高聲道：“宋哲，你的死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