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之主的使命？”

  隻這一句話，就讓阿蒙放棄了出手的打算，他覺得可以再等一等，哪怕對方說的是誤導，又或者其他，但無論如何，他都準備聽一聽。

  隻因為，自阿蒙進入七彩虹道開始，關於夢魘之主到底是何種存在？

  為什麽存在？

  其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麽？

  這一係列的問題就困擾著他，幾乎貫穿了他在沃頓位麵蘇醒後的時時刻刻，那是足足百多年的時間，他追尋的，試圖發現的，渴求尋找到的真相。

  或許，以一句話囊括，就是現在的這一句——夢魘之主的使命到底是什麽？

  頓了頓，阿蒙緩緩站直了身體，他挺直腰板，很認真道：“請說？”

  痛苦女士再次伸手一引：“我們依舊是邊走邊說。”

  阿蒙也不廢話，邁步走起，兩人並肩而行，直到這時，女士才一揮手，有光芒落在兩人前方，形成了一道巨大的輪廓。

  那就好似橢圓形的蛋，有著清晰的上下分層，更有密密麻麻的一顆顆亮點，猶如夜晚仰望星空時，看到的星辰。

  “假如這是多元宇宙的地圖，那麽，這裏，你應該很熟悉。”

  說著，女士居中一劃，有一道痕跡將這顆‘蛋’分割，化成東西兩半，而祂指的就是西邊一半。

  “在這裏，有你熟悉的很多東西，比如說如恒河之砂礫般繁多的主物質位麵，比如說上層位麵的雙生天堂，新伊甸，光輝穹隆，黎明曠野。

  也有下層位麵，例如無底深淵，巴托地獄，陰影世界，冥界等等。

  這裏是你的主場，你已經去過很多地方，見過了很多奇異的景色。”

  女士的目光看來，阿蒙隻得回了一句，道：“確實，不過，按你的意思，這東邊的，就不是我的主場了？”

  “那倒不是，夢魘權柄所及，都是你的主場！”

  “可問題是我一次都沒去過？”

  女士笑著道：“那是因為祂們不歡迎你，也因為祂們有不歡迎你的手段和資格！”

  “你越說我越糊塗了！”

  “所以，你不該打斷我。”

  “好吧，您請繼續？”

  女士又指著東邊的多元宇宙，道：“其實那裏一點都不比西邊的小，除了同樣多如恒河砂礫般的各個主物質位麵，也少不了上層位麵和下層位麵。

  比如說在你聽過的神話故事中出現過的，三十三重天，無極道場，大羅仙宮，大梵淨土，幽冥界，黃泉，九幽地獄，無間地獄，阿修羅魔界等等。

  在這裏，也從不缺少你聽過的，又或者沒聽過的偉大存在。

  什麽神仙妖怪，什麽聖人佛陀，什麽道人魔頭，其實一個不缺。

  之所以他們不歡迎你，且有不歡迎你的能力，還是因為，他們雖然也高高在上習慣了，可還沒到喪心病狂的地步。

  他們做事講究細水長流，喜歡的是可持續發展，在收割信仰的同時，也留下了種子，沒有一棍子打死，不算是竭澤而漁。

  而這導致的結果就是，他們或許沒有西邊的百花開放，神係眾多，但自成體係，且，他們足夠團結。”

  阿蒙眯著眼睛，細細的聽著，他聽了很多，可依舊沒聽到自己想聽的，更無法將腦海中零散的信息串聯在一起。

  於是，他忍不住道：“可這些和夢魘的使命有什麽關係？”

  女士並沒有顧左右而言，而是手一合，將眼前的多元宇宙再次合為一體，隻聽祂道：“人是有生命的，主物質位麵也是有生命的，上下層位麵，它們也有自己的意誌。

  那你覺得多元宇宙像什麽？”

  阿蒙：“你是說多元宇宙也有生命？”

  “可能不是你認知上的生命，但你可以把它看成一個生命。

  既然是生命，那它就具有生命的一些特性，比如說成長，比如說新陳代謝，比如說應激反應，再比如說遺傳和繁殖。

  當然，既然是生命，那即使是多元宇宙也得經曆生老病死。

  隻是，那漫長的歲月或許對你我而言，就是無盡的永恒。”

  對於這個觀點，阿蒙保持了一定程度上的靜默，他思考的更加深入。

  表麵看，這說法有些無稽之談，可若是將視角拉倒多元宇宙的層麵，也不是不可接受。

  隻是，這依舊沒有提到夢魘？

  痛苦女士似乎已經明白了阿蒙的想法，祂再次開口：“既然把多元宇宙看成是一個生命，那麽，我們就以人類為例。

  人類需要進食，也就是吃東西，因為不吃東西會餓死，可若是吃的多了呢？

  撐死！

  再換個角度，人類需要氧氣，沒了氧氣，憋死；可若是氧氣含量太多呢？

  醉氧，氧中毒，也是會死的！

  所以，你覺得這其中需要的是什麽？”

  阿蒙思考了一下：“是節製？”

  女士：“可以更進一步，我稱之為平衡！

  就好像是一個天平，哪邊重了，輕了，都得稍微的挪一挪，保持該有的平衡。

  這才是生命長久之道，而多元宇宙的平衡，由誰來維持？”

  說到這裏，阿蒙似有所覺，可依舊震撼莫名：“你是說，夢魘的使命其實是維係多元宇宙的平衡？”

  賓果！

  女士打了個響指，道：“沒錯，夢魘的使命就是維係多元宇宙的平衡。

  你是不是總是糾結，覺得夢魘主宰的位格高的可怕？

  你是不是總有疑惑，為什麽比拚優先級的時候，你從沒有輸過？

  即使是那號稱多元宇宙永恒不朽的諸神，在你麵前，似乎也不算什麽！

  這是因為，你就是平衡啊！

  淩駕於時間、空間、命運、因果、五行、元素，陰陽和輪回之上。

  能與平衡並駕齊驅的，唯有多元宇宙的創生，以及還不知多久遠歲月之後，才會到來的終末！”

  聽到這裏，阿蒙終於放下了些許的戒心，他第一次，也最正式的一次，思考眼前這位所說的一切。

  那關於夢魘的位格和使命！

  那淩駕於諸多法則之上的權柄和優先級！

  讓阿蒙居然真的有些相信，他開始相信眼前這位真的是痛苦女士，這裏真的是印記城，也是藍星，是他曾經生活過的那個星球。

  他開始接受眼前的一切不再是幻境，又或者是夢境之類。

  他開始接受，夢魘的使命是維持多元宇宙的平衡。

  可即使如此，阿蒙依舊掙紮著開口：“女士，你，還是沒有解釋我最大的疑惑？

  為什麽我去不了東邊？

  為什麽那裏不需要我？”

  “因為，你維持的是多元宇宙的平衡，你就是多元宇宙的醫生，東方那邊的病情並不嚴重，自然就不急需要你。

  而西邊，已然快病入膏肓了，自然得需要你來拯救。”

  如此說著，女士又揮了揮手，隻見眼前浮現的多元宇宙，投影出一道道縱橫交錯的脈絡，就如同細細的痕跡，遍布整個多元宇宙。

  當然，若是細看，那就好似一道河流，從上而下，循環不止。

  隻是，在東方，這條河流依舊暢通。

  但在西方，這條河流卻被阻斷。

  “這河流，你應該熟悉吧？在西方，它被稱呼為冥河。而在東方，它叫……”

  阿蒙接話：“忘川！”

  “是的，忘川河！”

  女士幽幽道：“東方的那些家夥雖然也截取信仰和靈魂，掌控欲望挺強，但他們做的並不過分。

  他們設置了鬼門關，黃泉路，又在忘川河上架設了奈何橋，還有地府掌控，十殿閻羅審判，更有明確的六道輪回。

  他們雖然也在其中上下其手，大撈好處，但你無法否認的是，有了輪回就有了循環，有了循環不休，多元宇宙就多了一分生機。

  而宇宙的平衡沒被打破，自然就無須你這位夢魘之主。

  那你再看看西邊的這群家夥呢？

  他們都做了什麽？”

  阿蒙終於將目光移開，他看向了痛苦女士，道：“祂們在冥河上建造了一堵牆，將所有的靈魂都攔截在冥河之畔。

  祂們是如此的貪婪，就連一丁點都不願放過。

  祂們又是如此的短視，隻以為截取了一切，就會因此而變得不可戰勝。

  但祂們哪裏知道，即使是以多元宇宙的龐大體量，又能支撐他們無休無止的掠奪和截取多少歲月？

  而當平衡被打破，連多元宇宙都感受到痛苦，並做出應激反應時，夢魘之主即將登臨多元宇宙的舞台。

  那才是諸天神魔的噩夢所在！”

  那堵牆，痛苦女士並沒有明說，可阿蒙已經知道了。

  那就是橫亙在冥界深處，冥河盡頭的牆壁。

  那上麵掛著不知多少無信者的靈魂，日日夜夜的哀嚎！

  那是，無信者之牆！

  話說到這裏，阿蒙終於抬起了頭顱，他已經無須思考對方說的是真與假。

  他也無須考慮這是幻境，還是夢境。

  因為，他已經承認了，承認了對方說的是正確的。

  這一刻，他已經明晰了自己的使命，或者說夢魘的使命是什麽。

  他終於明白，那在百年歲月之前，他無意中窺探到無信者之牆時，為什麽會有如此大的惡意滋生？

  因為，那就是他必須完成的使命。

  直到這一刻，阿蒙終於冷靜了，他看著金發女士，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偉大的痛苦女士，我很好奇，你為什麽和我說這麽多？

  或者，更明確一點，你和前任夢魘之主到底是什麽關係？”

  痛苦女士微微一笑：“前任？為什麽會有前任？

  他，不就是你嗎？”

  刹那間，阿蒙如遭雷擊，他愣住了，呆愣愣的看著眼前的女人，目光中好似有無窮信息閃爍。

  痛苦女士又道：“我都說了這麽多，聊了這麽多，你不該回來了嗎？

  偉大的夢魘之主，我的愛人啊！！！”

  似雷霆落入腦海，阿蒙徹底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夢魘的位格，是何其至高？

  在多元宇宙未曾抵達終末之前，又怎可能消失？

  所以，無數年前的夢魘之主，是他；現如今的夢魘之主，依舊是他。

  他，就是前任夢魘之主。

  或者說，從來都沒有所謂的前任和現任，從來都隻有一個夢魘之主。

  那都是他！

  這一刻，阿蒙想起了那時間長河的盡頭，來自於前任的忠告。

  ——祂說：“神有神職，魔有魔道！

  而夢魘的路途，不在與靈魂的收割，不在與信仰的散播，無所謂恐懼與絕望，也不需崇拜與盲從！”

  ——祂說：“夢魘，是既得者的噩夢，也是卑微者的希望。”

  ——祂說：“要依著自己的心前進，不要被祂人的言語和看似美好的東西所蠱惑。”

  這些好似旋轉的符號都活了過來，化為一道道信息，又印刻到了他的腦海中。

  終於，他知道了一切的真相。

  數十萬年前，當諸神立起無信者之牆時，多元宇宙就應激做出了反應，由此，夢魘之主降臨主物質位麵。

  他帶著使命而來，就是為了平衡多元宇宙，是為了推翻無信者之牆。

  在初期，這位夢魘之主也還做得不錯，他發展出來的夢魘軍團幾乎席卷了整個多元宇宙，讓無數上古諸神隕落，更讓奧比裏斯惡魔讓出了深淵的主導權。

  隻是，上古神魔也不是吃素的，祂們在察覺夢魘之主不可力敵後，居然設下了一道天大的局。

  他們，居然引導夢魘之主接納了信仰之力。

  信仰啊，從來都是雙刃劍，它可以成就諸神，也可以毀滅諸神。

  而接受了信仰之力的夢魘之主，終於不再無懈可擊。

  他有了破綻，就有了可乘之機，最終的結果，夢魘之主戰敗，但他是不死的。

  於是，上古諸神就想出了一個辦法，祂們將夢魘的權柄分離，劃出了兩部分，一部分是夢魘之力，與多元宇宙內隨處飄蕩。

  另一部分則是夢魘之主的靈魂，封印了記憶，直接丟到了印記城的表位麵。

  至此，過去了不知多少年都相安無事，直到某一天，名為阿蒙的少年，覺醒了夢魘之力的天賦，又在七彩虹道內遊蕩過無數的距離後，闖入了一個叫‘墨碩’的靈魂夢裏。

  至此，權柄和靈魂糾纏，真正的夢魘之主歸來！

  直到這一刻，阿蒙終於解開了最後一個疑惑。

  曾經，在靈魂融合之前，阿蒙不止一次跨入夢魘，他從不在乎什麽執念任務，也見識過不知多少次宿主的死亡。

  那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可是墨碩到來，靈魂融合，阿蒙嚐試過一次任務失敗，那次宿主是巨魔，遭遇了上古邪物死月，以至於宿主戰死，主物質位麵被吞噬。

  那一次，阿蒙差點被活活痛死，靈魂都因此受損，差點癡呆，要不是有晨曦之主的神格碎片，他想恢複，還不知要多久。

  完全相反的結果，讓阿蒙不止一次在心中糾結，可他從沒有過答案。

  但現在，有了！

  因為，曾經的阿蒙不在乎，那是真的不在乎，他就不是夢魘之主。

  而後來的阿蒙得在乎，是因為，靈魂和權柄已然歸於一身，他就是夢魘之主，就必須在乎！

  再次睜開眼睛，阿蒙的眼神已經全都變了，那已經不再是百年的積累，而是無數歲月沉澱下的滄桑。

  他看向痛苦女士，笑著張開了手臂，道：“我的愛人，真是好久不見！”

  痛苦女士撲到了他的懷裏，帶著哭腔道：“你終於歸來！”

  阿蒙道：“是的，我回來了，不過，我也要走了，去麵對我的使命，我的戰爭！”

  痛苦女士抬頭：“這麽急迫嗎？你可以多準備一些時間。”

  阿蒙的目光越發幽深：“我缺的從不是時間，我缺的是一鼓而下的勇氣。

  我將要麵對的，無論準備多久，都不可能準備好，所以，我要的是下定決心。”

  “那好吧！”

  痛苦女士掙紮著站了起來，她後退幾本，認認真真的行禮：“唯遠夢魘主宰旗開得勝，凱旋歸來！”

  阿蒙笑了，很認真的點頭，聲音中充滿了蔑視世間一切的傲然：“那是必然！”

  說著，他轉頭，伸手，直接在虛空中撕開了一道口子。

  那通道的盡頭，是一條漫漫無跡的長河，好似從九天落下。

  而在長河的盡頭，一堵綠色的高牆攔住了一切。

  阿蒙沒有回頭，也不在廢話，他跳入了空間裂縫。

  他將直麵自己未完成的使命！

  他要去推倒那罪惡的根源，無信者之牆！

  在他離開以後，痛苦女士終於抬起了頭顱，已經淚水爬滿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