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沈家父子談過後，安茉兒要去巡視病房。

  胡縣令說防護服不透氣，悶的他頭暈，賴在小屋子裏裝死。

  安茉兒懶得搭理他，跟中二兄一道走了，沈謙作陪。

  病遷坊一共有病房二十一間，每間病房裏都住滿了病人，沒有床，就放一張門板，稻草鋪地，裏麵的病人都是最嚴重的，麵紅目赤，神情極其痛苦，不斷的咳血，隨時都會死去。

  這就是瘟疫，看不見的凶手殺人於無形。

  安茉兒心口一直堵著，難過的想哭，有些人她認識，談不上有交情，見過麵，不管認識的不認識的，這畢竟是一條命啊！

  他們都是勤勤懇懇地老百姓啊！禍從天降，無望等死。

  饒是她來之前已經有心理準備，但親眼所見，還是受不了。

  廊下也躺滿了病人，哀嚎聲此起彼伏，安茉兒小心翼翼地從他們身邊走過。突然一個病人噴出一口血來，莫衝眼疾手快拉住了安茉兒，不然會被血濺上。

  “大夫，大夫……救救我，我不想死啊……”有人喊叫。

  安茉兒聽這聲音，愣了一下，快步朝那人走去。

  “小乙……”

  小乙是一品居的夥計。

  小乙也聽出了安茉兒聲音：“茉兒姑娘，救救我……”

  “小乙，你別著急，大夫很快就會來的，小乙，你怎麽染上了，你們一品居其他人呢？”

  小乙哭道：“初十一品居開門了，來了一桌客人，有個客人吃著吃著就倒下了，我和方興把他送去醫館，肯定就是那時候染上的。”

  安茉兒無語，她都告誡金滿了，不要開店門，先別做生意，他還開。

  “茉兒姑娘，我怕我把金大廚也染上了。”

  安茉兒一驚：“怎麽說？”

  “我前天就不舒服，金大廚讓我先回家休息，他跟我說話來著，我聽說，說話就能傳染，是真的嗎？茉兒姑娘。”

  安茉兒不知道該說什麽，小乙不舒服還去店裏，隻怕一品居被感染的不止金滿。

  大家真的一點防範意識都沒有，可想而知，接下來會是什麽情況，不敢想象被感染人的數目。

  “小乙，你別胡想，也別著急，官府正在召集大夫，很快就有大夫來救你們。”安茉兒不敢告訴他，大夫來了恐怕也沒用。

  疫情自西南爆發，至今兩月有餘，如果有藥的話，疫情早就控製住了。

  “真的嗎？茉兒姑娘。”

  “是真的，我什麽時候騙過人？”

  小乙鬆了口氣，喃喃著：“我真的不想死啊……”

  他還沒娶媳婦，他還要報答爹娘，他死了，爹娘怎麽辦？

  “小乙，你一定要堅持住，你要想著，你能打敗身體裏的病毒，打敗它，你就能活下來，明天我再來看你。”安茉兒安慰道，不敢再看小乙，起身快步離開，眼淚像開了閘的洪水，怎麽也止不住。

  她不知道明天來，還能不能看到小乙。

  莫衝第一次見安茉兒哭，三年了，她樂觀豁達，不管遇到多糟心，多難的事兒，她隻會迎難而上，始終鬥誌昂揚，現在，她哭了，怕是因為她也不確定能不能戰勝疫情，能不能從閻羅王手裏把這些命奪回來。

  安茉兒躲到牆邊去哭，悲傷洶湧，一下子控製不住。

  沈謙擔心地對莫衝道：“要不要去勸勸？”

  莫衝：“不用，讓她發泄一下。”

  她既然決定出村，就不會被眼前的困難嚇倒。

  沈謙安耐不住心中的疑問：“她在東桑村呆著挺安全的，為什麽要出來做特使？”

  還要親臨病遷坊，這裏是最危險的地方了，他們當大夫的已經很小心了，還是有不少人中招，不然大家也不會逃跑。

  莫衝想了想：“因為她愛多管閑事。”

  尤其是不平事。

  沈謙：……

  若是人人都愛管這種閑事，尤其是官府願意管管閑事，東陽縣也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現在願意出來管閑事兒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人。

  安茉兒哭夠了，情緒平穩下來，走回來：“小沈大夫，我得先走了，承諾你們的事，我會盡快辦妥。”

  “大人辛苦了。”沈謙拱手一揖，誠摯地道謝。

  安茉兒叫上胡縣令，現在他們要去落實隔離所的事情。

  剛走出病遷坊，就見一隊人馬到來，人人都穿著防護服。

  “是茉兒姑娘嗎？”馬上的人問。

  “侍衛大哥？”安茉兒聽著聲像九黎。大家都穿著防護服，戴著口罩，遮頭遮臉的，還真不好認。

  九黎翻身下馬：“茉兒姑娘，殿下讓我送物資過來，就是有點少，金華府那邊也不夠用。”

  他已經去過縣衙了，縣衙裏空蕩蕩，隻剩一個看門的衙差。

  衙差說茉兒姑娘和胡縣令去病遷所了，他就趕緊過來了。

  “不管多少，我都要。”安茉兒道，哪怕是杯水車薪，有總比沒有好。

  “我還帶了金陵醫署的方大夫來，方大夫是專門負責各種疫症的。”

  安茉兒驚喜：“太好了，我們這邊正缺有經驗的大夫。”尤其是有這方麵經驗的大夫。

  “小沈大夫，快帶方大夫進去。”

  沈謙應聲，對方大夫拱手一揖：“方大人請隨我來。”

  “茉兒姑娘，殿下讓你擔任……”

  安茉兒忙把九黎拉到一旁，問道“擔任什麽？”

  她在胡縣令麵前自封特使的事兒，可不能露餡，不然胡縣令肯定不再聽她的。

  九黎道：“殿下讓你擔任特使，全權負責東陽縣的防疫抗疫事務。”

  安茉兒：……

  這麽心有靈犀嗎？

  “其實……我已經自封特使了，還想著，等疫情過後親自去向殿下告罪。”安茉兒訕訕道。

  九黎：“……哦，那正好，這下名正言順了。”

  “東陽縣的情況怎麽樣？我一路過來都是逃難的難民，很多人死在路上。”而且城裏亂糟糟的。

  “非常糟糕，已經死了一百多，病遷坊裏還好幾百，根本收治不下了，我得到消息太晚了，如果早幾天，或許情況會好很多。”

  “你不用自責，要怪就怪那糊塗縣令，胡縣令人在哪？”九黎出離的憤怒。

  安茉兒回頭看站在中二兄旁邊的那人。

  九黎走過去：“你就是胡縣令？”

  胡縣令笑眯著眼：“下官正是，敢問大人如何稱呼？”

  九黎手一揮：“來人，扒下他的防護服，扔進病遷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