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看起來有點簡單，就一盅湯，一盤菜。盅蓋著蓋子尚不知裏麵藏著什麽玄妙，而那盤菜金黃色亦不知是何物的食材裹著濃稠的湯汁，倒是金黃透亮顏色喜人，且盤中以一朵盛開的白菊花作為點綴，隻是這菊花細看跟平日所見略有不同，花瓣晶瑩剔透，彷如白玉雕成。

  細聞之，有蘿卜的清香。

  李明睿心頭忽的一跳，蘿卜食雕？

  竟有如此精致的食雕，要知這菊花的花瓣細長，千重累疊，甚難雕琢，據他所知，便是連宮中擅長食雕的禦廚也未能達到如此水準，在他的認知裏，怕是唯有安茉兒有這等鬼斧神工。

  李明睿壓抑住內心的波瀾，故作淡然：“這道菜什麽菜名？”

  九黎弱弱道：“莫厲華讓殿下自己猜。”

  這小子真是膽大包天，菜名不告訴，連裏麵有水蛇也不讓告訴，要不是時辰已晚，怕殿下餓壞了，他才不聽他的。

  李明睿微哂，拿起銀箸。

  “殿下，讓老奴先來。”薑淮搶先拿出隨身攜帶的稍短的銀箸。

  他不是要品嚐味道，而是試毒。

  殿下吃的所有食物，他都要先試一試，確保安全才能給殿下食用。

  李明睿無奈，他早已是百毒不侵之身，但薑淮執意如此，誰也攔不住。

  菜一入口，薑淮嚼了兩下，整個人便似石化了一般。

  “薑公公，你怎麽了？”九黎大驚，難道這菜真的有問題？

  李明睿也是臉色微變。

  薑淮眼珠子動了動，繼而五官抽動，像哭又像笑，不可思議地感慨：“太好吃了。”

  九黎狠鬆了口氣：“薑公公，我還以為你中毒了呢！”

  差點跑去把莫厲華砍了。

  薑淮笑眯了眼：“殿下，老奴試過了，沒毒，您趕緊嚐嚐，味道好極了。”

  李明睿夾了一片含在口中細細品味，鹹淡適中，豐醇鮮美的湯汁中蘊含著清甜的果香，口感獨特，甚是美味。

  “這湯有魚香，卻無魚的腥味，這口感綿軟卻猜不出是何種食材，透著淡淡的果香……”

  九黎道：“殿下，那是柚子皮。”

  李明睿怔了怔，柚子皮？柚子皮也可以做菜？可的確很美味。

  九黎道：“莫厲華說，吃魚最極致的方法便是菜中無魚，而魚鮮無處不在，這道菜是用鯽魚熬湯，熬成奶白色濃稠的湯汁，再加入柚子皮，柚子皮先用火烤炙，說是可以去除其中苦澀的味道，隻餘清香，等柚子皮盡數吸收魚湯的鮮美，這道菜便成了，莫厲華說，柚子皮有理氣化痰，清肺潤腸，補血健脾的功效。”

  李明睿聞言，微微一哂：“他倒是用心了。”

  “殿下，您再嚐嚐這個。”九黎揭開了盅蓋，立時濃鬱的香氣撲鼻而來。

  “好香啊……”薑淮鼻子抽了抽，這也太香了吧！

  “這又是什麽菜？”李明睿問道，這湯湯色奶白，裏麵的佐料似乎有雞肉，豬舌，還有……他就認不出了。

  九黎不敢說：“殿下，莫厲華說讓您自己嚐。”

  “殿下，我先來。”薑淮已經蠢蠢欲動。

  第一次替殿下品嚐食物時這般迫不及待，懷著品嚐美食的心情，而非試毒的心情。

  李明睿攤手，那就你先嚐。

  薑淮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湯裝在小碟子裏，吸呼一口，不得了，舌頭都要鮮掉下來了。

  “美味，美味，殿下，這才是極致的美味。”薑淮讚不絕口，好吃的讓人想要流淚，這麽可以這麽美味？

  “殿下，屬下差點忘了。”九黎掀開另一隻盅蓋。

  隻見裏裝著一根根的菊花瓣。

  九黎道：“莫厲華說，這道菜的神遂全在這花瓣中，得花瓣和著羹湯一起食用。”

  李明睿看著花瓣，啞然失笑，她說摘菊花是為了吃，果然是為了吃。

  花瓣和著羹湯入口，這般別具心裁的吃法，濃香與清香混合，卻是產生了奇妙的反應，美味如斯，不虧為極致的享受。

  “殿下，您……吃出來這道羹的主要食材是什麽了嗎？”九黎見殿下似乎很喜歡這道羹，便大著膽子問道。

  李明睿搖頭，猜不出來，總之以前沒吃到過。

  “九黎，你知道就快說。”薑淮也很好奇。

  九黎支支吾吾不敢說。

  “你倒是快說。”薑淮催促道。

  九黎弱弱道：“殿下，屬下告訴您，您可千萬別生氣，不是屬下不說，是那莫厲華不讓說。”

  李明睿放下湯盅，思忖道：“莫非是蛇肉？”

  他身邊的人都知道他是不吃蛇肉的，九黎這般戰戰兢兢，吞吞吐吐，估計就是蛇肉。

  九黎瞪大了眼睛：“殿下，您吃出來了？”

  李明睿凜他一眼：“你臉上寫著的。”

  九黎摸摸自己的臉，他臉上怎麽可能寫著蛇肉兩個字？

  薑淮指著九黎，氣的舌頭打結：“九……九黎，你明知道殿下不吃蛇肉，你不阻止茉莉花做蛇羹你該當幫凶給端上來，你……你氣死我了。”

  手裏的拂塵都想抽過去。

  李明睿有些出神，薑淮一時情急把莫厲華的名字念成了“茉莉花”

  記得紀雲亭跟他說第一次見到安茉兒時的情況，紀雲亭嘲笑安茉兒是朵茉莉花幹，安茉兒說茉莉花幹泡茶喝一樣清香怡人。

  有著如此精湛的食雕技藝，如此高超的廚藝，如此巧妙的心思，名字又叫莫厲華……安茉兒，茉莉花……

  他在長樂街跟蹤安茉兒，卻巧巧的遇到了莫厲華。

  真的會是她嗎？

  那他之前見到的又是誰？

  九黎委屈地辯解：“屬下是怕殿下餓著。”

  “你就不該讓他做。”

  “可是他說殿下一定會喜歡。”

  “他說什麽你就聽，他說屎香，你是不是也要嚐嚐？”

  薑淮怒罵九黎，九黎縮著脖子不敢吭聲。

  李明睿緩緩道：“這蛇羹的確美味，九黎，去把他叫來。”

  到底是不是，見了就知道了。

  “快去把姓莫的叫來，雜家先收拾了他。”薑淮心想，一定要重重處罰這個姓莫的，罰他到王府當廚子，天天給殿下做好吃的，以彌補今日犯下的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