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緋月和姽嫿都是在西月京都待過的，對大多數西月人的特征和氣質多少還是有些了解。

  現在街麵上這些人乍一看打扮似乎都是西月人的習慣，但仔細看，其中不少人和絕大多數真正的本土西月人還是有明顯的區別。

  這些混跡其中的外來者不少，目的，至少絕大多數應該都是為了找師父。

  除了這個變化，還有一個非常明顯的變化。

  那就是那些生活在富庶天子腳下，曾經無憂無慮大多爛漫愛享受生活的土著西月人，現在大部分看不到那種輕鬆愜意了。

  不少人神情緊繃，變得小心謹慎了許多。

  空氣中似乎有種緊張的氣氛無聲無息漫延開來。

  百裏緋月和姽嫿轉了大半天，那種感受就更明顯了。

  西月也算是民風十分開放自由的一個國度，之前雖然由於東方燁對言論的絕對導向作用，以及西月皇室對外保持的形象，是以西月百姓很少會談論皇室和朝廷的不好。

  但他們對皇室的各種事情和八卦還是很感興趣的！

  現在這大半天轉下來，居然幾乎沒聽到人議論皇室和朝廷相關的事！

  這怎麽可能正常！

  要知道西月經曆了這麽多事，又在東方燁這個曾經神一樣的人被折辱成那個模樣送回西月京都的情況下，卻無一人議論……

  百裏緋月帶著姽嫿不動聲色又轉了半天，直到天黑完全黑下來才好不容易找了家客棧住下。

  現在西月混進來這麽多外來人口，照道理正是客棧酒樓之類的地方好做生意的時候。但客棧酒樓這種地方，向來消息靈通，久在天子腳下做生意的人更是嗅覺敏銳，是以很多商鋪老板察覺西月即將到來的風雲，不少暫時關門回了鄉下或者離京都較遠的其他州府。

  是夜。

  姽嫿視線在外麵庭院和兩邊隔壁走廊掃了一圈又關上門。

  壓低聲音道，“主子，乍一看這客棧的人似乎都睡熟了。”

  百裏緋月冷笑了聲，“管他們睡熟沒睡熟，我要去幹的事也沒打算瞞過所有人的眼睛。”

  她之所以深更半夜這個時候才出門，不是為了瞞過所有人的眼睛，隻是暫時不想引起過於多的麻煩罷了。

  “收拾好了嗎，我們現在去找他。”

  姽嫿這樣利落的人，早就準備好，跟著百裏緋月一道出了客棧，徑直朝某個地方而去。

  今天白天也不是亂逛的，除了觀察現在西月京都的形勢，她還在找一個人。

  東方燁！

  東方燁是她讓聖教的人送到西月京都來的，但沒具體讓送到什麽地方。而西月京都何其大，和東方燁有關的地方更是數不勝數。

  外麵雖然沒人談論東方燁，但這一下午逛下來，東方燁在哪裏，她心底已經大致有數了。

  約莫大半個時辰後，百裏緋月帶著姽嫿來到一片並不算富饒的街道片區，最終在一處很是普通的房屋門前停下來。

  深更半夜，屋子裏的人卻還沒睡，亮著燈。

  這四周都靜悄悄的，但百裏緋月察覺到，暗處有不少眼睛從四麵八方盯著這裏。

  百裏緋月唇角嘲諷的勾了勾，推開門。

  入眼的屋子絕對算不上大，裏麵擺設也相當簡單，就是基本的生活器具。

  東方燁靠坐在一張有背靠的圓椅裏，收拾得整整齊齊幹幹淨淨，但百裏緋月一眼看到短短數日，這好似神話一般的帝王卻有了一頭斑駁的白發。

  他似乎一直在等她，看到百裏緋月出現一點也不意外。

  不但不意外，在百裏緋月雖然易容，但沒有刻意改變神態的情況下還一眼就認出她來了！

  “淩婧，你終於來了。”

  百裏緋月在屋子裏唯二的另一張椅子上坐下，“看來，你一直在等我來。”

  東方燁笑了笑，“你讓人廢了我的內力，又廢了我腳筋，斷了我脊骨，讓我別說站，連正常坐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又讓人把這樣的我丟到西月京都最繁華的大街上。讓我以最失敗最侮辱的方式暴露在昔日臣民的麵前。”

  他聲音剛開始極度平靜，但在最後幾個字的時候，近乎扭曲瘋狂起來。

  “淩婧，你現在也無可奈何了吧。我就知道你要來，知道你過不了多久一定會再出現在我麵前！”

  “我沒有敗，我永遠也不會敗。”他扭曲又輕蔑的笑，“淩婧，既然你這麽想知道，我就完完全全的告訴你，慕容朔算什麽東西！”

  他詭魅扭曲的含笑看著她，“你可要聽清楚啊。”

  他又幽幽的歎息一聲，“淩婧，那真的是個殺不死的怪物啊……”

  他東方燁一生，怎會容許超脫自己控製的事物存在。

  所以，當初發現那是個怪物後，哪怕他隻是個四五歲的孩子，他依舊決定殺了他！但那些去殺那個孩子的人，無論得手沒得手，最後那孩子都又緩了過來！

  這時候，東方燁決定不殺他了。

  他把他關了起來，每天取他的血肉。

  而那怪物隻要還吊著一口氣一條命，被取了血肉的傷口，就能在眾人駭然的目光中一日日自己長回來！

  四五年過去，鳳鸞的皇家冰庫裏已經存了不少那怪物的血肉。

  為了把那怪物最大程度的利用，他把他送到了九仙穀穀老大等人手裏，讓他們繼續做試驗。

  誰知道那怪物一年後逃出九仙穀，還被西域聖教當時的聖尊撿到，從此後脫離了他的掌控，惡魔般如影隨形！

  這些年，他不止一次要殺了那個怪物，不，應該說他舍不得殺他。他最想要的是把他囚禁起來，徹底掌握在自己手中，這樣才能有源源不斷的血肉供應！

  而隻要那怪物不死，他即便不能長生不老，也會比旁人老得更慢活得更長！

  “淩婧，你就沒有一點感到害怕嗎？水月綠洲之上，我所有那些兵士，或多或少都是用他的血肉改造過的，一個人，不，那樣一具類似於人的軀體的血肉，卻能在供應那麽多兵士後，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怕嗎？

  她問候他爹的十八代祖宗！

  百裏緋月來，就是想聽清楚，可當真正從東方燁嘴裏聽到最完整的師父的過往時，她恨不得把眼前的人立刻千刀萬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