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魚鍋·中
作者:三日成晶      更新:2020-10-19 20:04      字數:7055
  鳳如青並不是狂妄自大, 她仔細地想過,若當真因為師徒之情,施子真何以為她做到如此地步, 如婦人一般成孕,將雙姻草放在自己的內府當中溫養一年多之久。

  這是連至親也做不出的犧牲, 施子真如此酷烈的性子, 當真隻為與她之間的師徒情誼,這怎麽可能。

  這世間再聖潔無暇之人,就算能夠為天下犧牲自身, 在這種為一人不惜以身塑身的事情上, 也做不到毫無私心的犧牲奉獻。

  鳳如青坐在昏暗石室的床上, 這床實在硌得慌, 隻有一層薄薄的被褥,如施子真這個人一樣的冷硬, 但這被子上清幽的氣息卻格外的好聞。

  鳳如青揉了揉眼睛,在施子真查看雙姻草回來之前, 又躺下了, 打了個滾。

  施子真加固過雙姻草的聚靈陣之後, 沒有回到床邊, 而是走到石桌的附近, 將早就準備好的筆墨拿出, 紙張鋪開,將袍袖挽起來, 提筆開始作畫。

  他畫得很快, 鳳如青好奇地起身走到他身後查看, 便見他在畫自己,還隻是寥寥幾筆, 她的神態和輪廓卻已經躍然紙上。

  鳳如青站在桌邊盯著桌上的畫心情越發的微妙,太順了,太像了,簡直是筆走遊龍。

  鳳如青不住地想起他不是第一次畫自己,他畫了自己六百多年,穆良他們用來找自己的那些畫像,都是出自施子真的手。

  仙術並非沒有能夠瞬間仿繪出幾百張的方法,現如今想他為了加禁製不讓自己的畫像被他人利用做不好的事情,其實也有些說不通。

  她自認模樣並非是什麽千年不出的人間絕色,她這樣貌在修真界仙子數不清的各派中,也算不得多麽的出挑,尤其是合歡宗的那些仙子們,才是真的燕瘦環肥,風姿各異。

  就算誰會用她的臉做什麽,又有什麽關係,天底下長得相像的人不在少數,施子真該是通透之人,怎會在意這種事情?

  鳳如青靜靜地站在施子真身後,看著他下筆毫無猶豫,不消多久的時間,便勾繪出她的畫像,她盯著瞧,怎麽瞧怎麽覺著這紙上的她,比她本人長得還要標致些。

  施子真這時候開口,“你瞧瞧,哪裏不滿意,可以再修改,塑身之事明日便開始,懸雲山不成,我已經尋好了一處僻靜無人之所,你既然來了,便自己看是否滿意,畢竟這是你自己。”

  鳳如青沒有再說出不要施子真為她塑身的事情,見過了施子真刨腹取雙姻草的那一幕,任誰也再說不出拒絕的話。

  可她一生到如今,沒有靠過別人,也沒有人這樣不可抗拒的為她殫精竭力的謀劃過什麽,這種感覺十分的奇異。

  鳳如青沒有看著畫紙,而是盯著施子真微微側頭詢問她是否滿意的側臉,心髒微微顫動。

  屋子裏始終沒有點燈,他們的視力都非比尋常,施子真能夠在這昏暗的石室之內信手做畫,鳳如青也能清晰地看到他姝麗勝過女子的側顏。

  “嗯?”施子真等著她說話,見她不吭聲便又出聲催促了一番,鳳如青便道,“全憑師尊做主,師尊你喜歡我什麽樣,便塑成什麽模樣。”

  這話聽著就不對勁,可施子真那一根通到底的直腸子,自然聽不懂鳳如青試探的話外之音。

  他頓了頓,看了眼畫紙上鳳如青如今模樣,當真提筆蘸墨,將她的暗紅色長發塗成濃黑,最後將眸中的紅光也一並點黑。

  “紅色終為妖邪之色,塑身之後,你必然位列神班,到時人間百姓若要供奉於你,正神的模樣自然要與妖邪區分開來。”

  施子真說著,將她兩個泛著暗色紅光的眸子也點得漆黑,畫紙上的人看似沒有改動輪廓,卻因為這改動,瞬間變得純良起來。

  也顯得小了一些,有些像她當年在門中時候,未曾入魔的模樣。

  鳳如青慢慢勾唇笑起來,“師尊喜歡我這般模樣麽?”

  施子真轉頭看了她一眼,眼神帶著些淩厲和審視,“不然你覺得你如今這幅妖不妖魔不魔的樣子很好看?”

  鳳如青:……

  反正她不是抹布就是妖魔貌。

  施子真皺眉又道,“你如今身為鬼王尚且無礙,來日做了正神,自然要清正敦肅,方能令萬千百姓信服。”

  鳳如青那點試探都被施子真這浩然正氣的解釋給撞得灰飛煙滅,無奈且真誠道,“弟子全憑師尊做主。”

  施子真這才滿意地轉頭,繼續細化桌上的畫,鳳如青站在他身後,看著他因為低頭微微弓起的脊背,被他身上環繞著的堪比老父親一般的操勞氣質給弄得判斷失靈。

  她不由得猶疑道,說不定施子真就真的是為了師徒情誼,不忍心看著她走了“歪路”,做到如此地步,也不是對她有什麽想法,而是想要當她爹呢?

  猜測無用,鳳如青索性繞到施子真的麵前,直接問道,“師尊,你為何對我這麽好?”

  施子真筆尖都沒有頓一下,頭也不抬,更沒有回她的話。

  鳳如青知道他這性子不直接問他也聽不懂彎彎繞,便直接走到施子真腳邊,半蹲半跪的將手搭在他的膝蓋上,“師尊,你對我這般好,若是塑身成了,你想要我如何感謝你?”

  施子真提筆沾墨,微擰著眉心看了她一眼,正要說什麽,鳳如青突然將手在他的腿上挪了下,不是尋常的挪,是帶著撫摸意味那種。

  “我也沒有什麽能夠幫得上師尊,不若我以身相許吧?”鳳如青話音還沒落下,就被施子真一腳給踹翻了個個。

  她護住後腦沒有磕在地上,裂開嘴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施子真霍然起身,灌滿靈力的一掌差點劈在她的天靈蓋上。

  鳳如青連忙跪直了托著他的手臂道,“師尊你冷靜點,我不是不能受傷嗎?!要不然這塑身不就功虧一簣了!”

  施子真好懸收住,周身氣息冷冽如冰刃,刮得鳳如青臉生疼,他到底沒有一掌劈她腦袋上,但是把她從石室裏麵給轟到外麵,提著後領子扔在洗靈池裏麵,要她醒醒腦子。

  鳳如青雖為半神之體,但也確確實實是個身帶鬼氣的鬼王,一進了洗靈池,頓時疼得齜牙咧嘴,不過這洗靈池到底是溫養滌蕩身體雜質的好東西,隻要她收斂鬼氣,隻是疼,倒也不至於傷了她。

  鳳如青像個落湯雞一樣狼狽蹲在洗靈池的邊上,可憐兮兮地看著施子真,施子真站在池邊居高臨下聲色俱厲,“不叫你不許出來!”

  說完拂袖便回了石室。

  鳳如青認命地泡著,一邊齜牙咧嘴,一邊忍不住笑,笑的不是別的,是她自己。

  瞎想個鬼呢,施子真就是想當她爹,要是對她哪怕有一點其他的意思,剛才她摸他腿的時候,他都不能出腳那麽快那麽猛。

  “哎……”她適應了一下,趴在洗靈池的邊上哼哼唧唧。

  挺好的。鳳如青想。

  她反倒因為這個試探結果渾身輕鬆,他對於她沒有任何的訴求,她不用去想任何亂七八糟的,便從今往後,隻當他是師長,是最親的長輩來敬重便好。

  不過施子真果真是施子真,他腳出得這麽快,這輩子也隻能當人家的爹了。

  鳳如青心緒沉下來,在洗靈池裏麵泡得愜意,這池子幾百年前她進去生不如死,疼到胃袋都跟著抽搐,可這點疼,現在對她來說撓癢癢一樣。

  她泡著在想其他的事情,施子真回到石室之內繼續提筆細化人像,可是他才坐下,沾了墨水,還未等下筆,便猛的又站起來。

  鳳如青在他腿上爬過的手似乎還殘留著溫熱和柔軟,施子真眉頭擰得死死的,麵色白得發青。

  他手中筆尖墨汁滴在畫紙上,待他回神的時候,那紙張之上鳳如青的臉上已經暈開了一個老大的媒婆痣。

  施子真低頭看了一眼,下一瞬提筆在鳳如青臉上一頓亂畫,把她臉塗成一片黑,然後將畫紙團起來扔了老遠――

  接下來他又凝神,運轉靈力蕩平莫名煩躁的心緒,自己將這情緒歸結為被鳳如青給氣的,然後重新鋪平紙張,重新勾畫起來。

  鳳如青在洗靈池裏麵泡了一夜,施子真都沒叫她起來,看來是氣得不輕。

  不過幸好她並非常人,泡也泡不壞,第二天天光乍亮,施子真這才走到洗靈池的旁邊,對她道,“準備一下,隨我去其他地方。”

  鳳如青從水裏上來,十分恭敬地對著施子真見了晚輩禮,沒了先前與施子真說話的所有叛逆和不恭不敬,神情肅整道,“是,師尊。”

  施子真頗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片刻後見她還滴滴答答的滴水,抬手為她施了清潔術,鳳如青便道,“謝師尊。”

  施子真怪異地看了她一眼後轉身率先進入石室,一夜時間,他身體已經恢複了很多,泰安神君也已經到了。

  鳳如青跟在他身後,並沒有進入石室,而是在外等著,一低頭,看到地上一個黑乎乎的紙團。

  她剛彎腰撿起來,施子真便出來了,鳳如青將紙團塞進袖中,施子真將雙姻草收在一方小鼎當中,又將昨夜畫好的畫像遞給鳳如青。

  “你看看。”鳳如青接過,展開看了一眼,然後合上,點頭,“就這樣吧,聽師尊的。”

  畫像上和她十六歲的模樣差不多,不過也不完全一樣,看著比**一點,眉眼中的稚氣已經消除,但沒有任何的魅色,不如她現如今的模樣,反倒是長輩們會偏愛的那種純真純良的氣質。

  好吧,其實什麽樣子鳳如青並無所謂。

  施子真對她點了點頭,徑直朝著焚心崖的斷崖處走去,鳳如青跟在他身後,兩個人到了斷崖邊上,她便看到了那個神光遮麵的泰安神君。

  泰安神君一轉頭看到鳳如青,雖然表麵沒有變化,但長袍下的小腿不由得一顫。

  上次見麵到如今,他對鳳如青就是個莽女的形象深刻在心,他倒並非是怕她,好吧就是怕。

  畢竟施子真對她太過看重,這也或多或少的影響了他,他對著她打起來都下不去手,反倒是她一點不留手,上次把他的衣袍都給豁開了一道口子,金晶劍也遺落了。

  泰安的情緒肉眼不可見,施子真卻是能夠感知些許,他回頭看了鳳如青一眼,鳳如青便堪稱恭敬地低頭,對著泰安神君道,“見過神君。”

  神光遮麵之下,泰安神君眼角不住的抽搐了一下,眼神看向施子真――怎麽不咬人了,用鏈子套脖子了這是?

  施子真根本看不懂他的神情,便開口道,“走吧。”

  三人自懸雲山焚心崖的斷崖飛掠而下,施子真禦劍,泰安神君乘雲,鳳如青要騎馬,施子真不讓。

  雖然沒說,但鳳如青知道他可嫌棄她身上的陰魂龍和黑泫馬,於是便上了溯月劍,踩在上頭和施子真保持一段距離,穩定身形乖乖站好。

  泰安神君路上一直回頭看,看的自然是鳳如青,他對她的印象都是張牙舞爪,就連見過她在施子真的麵前,也是一貫的桀驁不馴。

  可今天這是怎麽了,若不是泰安神君如施子真一般能夠看透神魂,還以為這隻是個和鳳如青模樣相似的羊羔呢。

  鳳如青小羊羔做得十分來勁,她在懸雲山上的那些年,連在穆良的麵前也沒有這樣老實地完全聽憑人做主過。

  那時聽話是知道穆良是好人,真心為她好,可歸根結底,聽話的原因很大部分,不是她天生溫順,是她怕,怕穆良不喜歡她了,不護著她了。

  但現在不同,現在她隻覺得有趣,在她能夠完全掌控自己人生的時候,這種任憑旁人為自己籌謀操持的模樣,變成了稀奇的享受。

  她也從心底裏知道,施子真為她不惜做到這種地步,無論她什麽德行,他都不會放棄她。

  這是種很神奇的感受,連模糊的年幼記憶中,她親娘都不曾帶給她的安全感。

  這世上,有那麽一個人,無論你怎樣,無論你忤逆還是說絕情的話,都毫不在意的為你做到極致,為你未來操心籌謀,你怎麽忍心不順著他。

  鳳如青老老實實的跟在施子真身後,三人禦劍乘雲飛出很遠,幾乎要到達天裂之處,才在一處山林中停下。

  林中有個十分簡陋的木屋,鳳如青下了佩劍之後站在木屋前麵的一片空地之上,施子真與泰安神君處處設下結界,重重交疊,鳳如青也會,便幫著兩人一起設陣。

  待到陣法設置好,鳳如青被施子真安置在一處生門陣陣眼之中,泰安神君站在她身側,而施子真帶著束縛在靈力當中的雙姻草,站在另一處生門陣眼中。

  陣法完全開啟之時,鳳如青還好奇這雙姻草當真這般厲害,她倒要看看如何塑身,結果白光如日落在眼前,她有足足一炷香的時間什麽都看不到。

  待到她勉強適應,忍著雙目的灼痛睜開眼睛,便見靈流環繞在施子真的周身,他便如同那落在眼前的烈陽,長發與長袍被托起,冶麗的眉目蘊著一團柔和的白光,神情是她從未見在他身上見過的靜穆。

  身側泰安神君見她睜眼,便聲音急道,“閉眼!”

  鳳如青閉上了眼睛,片刻之後卻被蠱惑一般的忍不住睜開一條縫隙。

  陣法金光與陽光撞在一處,將這一方小天地映照得斑斕刺目,施子真周身的靈流開始朝著雙姻草流動,將那已經開花結果的雙姻草,整個裹在其中。

  很快,那雙姻草的果子落在了陣眼之中,鳳如青感覺到一陣拉扯之感,愕然地睜大眼睛,發現自己的魂體開始化為如靈流一樣的金光,朝著落在地上的果子流去。

  果子很快開裂,如脫殼的小雞一般,一個巴掌大的孩童滾在地上。

  鳳如青瞪大眼,看著那孩童光著屁股在地上滾了一圈,接著抓住了施子真的袍子,她竟然轉眼之間便能夠坐起來。

  鳳如青自雙足開始逐漸化為金光朝著那孩童流動,那孩童抓著施子真的袍子站起來,開始一點點的長大,直至能夠夠到他的腰帶,他的手臂,他的肩頭。

  生門陣的兩側,是泰安神君在分化鳳如青的魂體,施子真再以靈力塑成鳳如青的身體,並蒂蓮花,本生同根,生門陣法,身魂合一。

  鳳如青有短暫的時間失去了意識,再度清醒時,她猛地睜開眼,卻感到身上沉重無比,連眼皮都難以撐開。

  鳳如青勉力睜開雙眼,隻一條十分細的縫隙,她站在了施子真的對麵,整個人都在朝下墜,她看到施子真眉心的那團靈光,映在他的眉目之間,是一朵蓮花的模樣。

  純白色,流轉著淡淡金光,蓮瓣重重綻開,純淨無暇。

  啊……原來施子真真的不是人,他的本體是白蓮花。

  鳳如青昏死之前,腦中隻有這一句感歎。

  她朝著施子真的方向軟綿綿地倒下,施子真一手托住她,自儲物袋中取出了衣袍裹住了她,將她纏緊,然後兜抱起來。

  “我來吧,”泰安神君朝著施子真伸手,“你消耗太過了,需盡快調息,仙骨已經出現裂痕,不得輕忽!”

  施子真卻沒有把鳳如青交給泰安神君,而是收了生門陣之後,慢慢地搖了搖頭。

  鳳如青赤著的雙足從衣袍之下露出,瑩白如玉,如新生兒一般,施子真用袍袖將其遮蓋得嚴嚴實實,抱著她走了一步,腳步一踉蹌,泰安神君忙上前去扶,施子真卻側身躲了下。

  “你……”泰安神君站在了原地,神色複雜地看著施子真。

  他想說,你虛弱至此,都不願把她交給我帶進屋子,如此這般,當真隻是將她當成好徒兒嗎?

  可他知道說了,施子真定然是要發火,要趕他走,他不容得自己說鳳如青半點不好,而這時候施子真仙骨因為劇烈的消耗已經開裂,他不能離開。

  於是泰安神君隻好跟在施子真身後,看著他抱著鳳如青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向小木屋,將她放在了床上。

  裹在袍子裏麵的鳳如青閉著眼,無知無覺地酣睡,她的麵容素淡幹淨,眉目沉靜地閉合,如墨一般濃黑的長發散落在枕頭上,不過才將將塑成,身體便已經瘋狂地開始吸取周圍的靈力。

  施子真將她一放下,泰安神君即刻上前在她周圍設下陣法,是用來隔絕靈力,她如今不能吸取太多的靈力,她需要時間契合她的新身體。

  施子真脫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泰安神君設好陣法,便即刻回頭,拉著施子真去到外麵的聚靈陣,開始為他理順氣息,修補開裂的仙骨。

  他們一體雙生,施子真若是重傷,必然也會折損他的實力,泰安神君實在是對他無奈,可也無法對他重視的人生出哪怕一丁點的不滿之心,這便是並蒂而生的糟心之處。

  天邊有雲彩慢慢地匯集,祥瑞的金光在天邊彌漫,從烈日到日暮西垂,施子真和泰安神君始終在聚靈陣之中,而鳳如青在床上昏睡,她沉浸在一片沼澤一般難以自拔的夢境當中。

  人生經曆的種種,過去的七百年自以為遺忘的所有東西,都清晰刻骨地呈現在眼前。

  痛苦和歡愉,所有她經曆過的,全都重新在這短暫的時間之內品嚐了一番,記憶如同被人剝去了蒙塵的外殼,鮮活地呈現在她眼前。

  她甚至記得幼年被拋棄的慌亂,初上懸雲山的僥幸,極寒之淵底下魔獸的可怖模樣,還有她在冥海之底,與弓尤約定為蒼生而戰的熱血沸騰。

  她一開始對這拉扯與沉重抗拒著,但當她開始接受,開始放任自己沉淪之後,她的身體便驟然輕鬆了起來。

  “轟”的一聲,泰安神君設下的結界破碎,四周的靈力匯聚成萬千靈流,裹著夕陽的映照的金紅之光,朝著木屋之中的鳳如青匯聚而去――

  “這麽快!”泰安神君和施子真即刻起身,卻冷不防被一股衝力衝得後退一步,連忙以結界抵擋。

  木屋轟然破碎,靈流如刀刃般翻攪不止,很快,他們之前設下的重重結界,也被這剛猛異常的靈流攪碎。

  在最後一重結界破碎刹那,天邊金雲迅速匯集,金光如夢似幻地撒向大地,列隊而來的仙獸在天空引頸長鳴,久久盤旋不去。

  四麵八方的靈力如江河匯入大海般的朝著鳳如青匯聚而來,金雲之上,夕陽沉入地下,可天地間依舊因為這金光亮如白晝。

  不遠處駐守熔岩附近之人忍不住愕然出聲,“何人飛升竟如此大的陣仗!金雲鋪天,仙獸爭鳴,此人功德之厚,竟能夠福澤這一方天地,大家盡快凝神接受這天澤吧!”

  施子真在結界之內,他仙骨出現裂痕,承受不得這飛升神仙的福澤。

  可他看著鳳如青穿著他給她準備的雪色長袍,周身被靈光托著緩緩流動,不可逼視,再見她濃厚功德金光重重加身,從來冰雕雪塑的眉目之上,竟有了些許笑意。

  他從未笑過,連泰安神君也不曾見過,他笑起來如冰川開化雪原融解,萬物回春般攝人心魂。

  隻不過這一幕除了泰安無人看到,他堪稱悚然的神色還未恢複,施子真便對他道,“你看,我說過,她功德厚重,品行端良,會是上神。”

  泰安神君隨著施子真的視線看去,那靈流中心,仙獸環繞不去的天幕之下,已然得了神身的鳳如青,卻還在重重進境。

  她確實已經突破了上天庭神君的境界,那壓在腦後的功德,也不知累了多少,此刻正如天池傾瀉般,還在推著她不斷進境。

  神境不同於修者的仙境,每進一步,都是天大的福澤,眼見著天邊匯聚的金雲出現了新上任的真龍帝君的身影,除此之外,龍族與人魚族也在天幕之上列隊而顯,泰安也不由得感歎。

  “竟然是天帝親自接引,”他感歎道,“你這小徒弟果真不同凡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