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默麵對朝自己疾射而來的銀箭，隻能勉強扭轉了身體，躲過了要害。然而銀箭還是貫穿了他的左肩，將他擊退了十幾米。

  十幾米的距離對言默來說，轉瞬就能追上，但問題是，茉莉剛剛那一箭，是直射要害而去的，這就說明，言默再追的話，她還會下死手，言默可不敢保證自己還能躲過下一箭。

  一時間，言默猶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該不該繼續追上去。再追的話，他自己都有生命危險，而且就算他跟著去了茉莉的家，他也不一定能將茉莉的家人救下。但是就這樣放任不管的話，他又於心不甘，覺得自己對不起宇哥的囑托。

  言默感到了一股深深的無力感，他自己終究還是太弱了，麵對這些強大的敵人時，他總是無能為力。

  這就是實力的差距，茉莉身上的本源之力，最低也是個靈階的，而他卻還隻是超階六品，根本沒資格與她抗爭。

  至於為什麽能知道茉莉身上的本源之力最低也是個靈階，那是因為距流星雨之夜已經過去了三年，而茉莉是在前段時間才成為宿主的，也隻有靈階的本源之力才能撐了這麽久還不消散了。

  而且茉莉成為宿主後，性情大變，整個人的氣質都發生了變化，這都是本源之力的影響。就像瑞茲說的，也隻有靈階的本源之力才能影響到宿主的本性。

  還有一點，言默當時麵對王彩鳳時，她身上瘟疫之源的本源之力，已經跌落到了超階十品，所以對她性情的影響並沒有那麽顯著。而如今茉莉的整個人跟從前簡直是天壤之別，這也就說明了她的實力在王彩鳳之上，也就是最低都是靈階一品。

  麵對如此強敵，仔細思慮一番後，言默想出了一個權宜之計，他開口對茉莉喊道：“姑娘，我想通了，我不阻攔你了。我突然也覺得你家人該死，你能不能讓我旁觀一下你的殺人過程啊？”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的鬼話麽？”茉莉的聲音很小，還是那麽冷冰冰的，但卻清晰地傳到了言默耳朵裏。

  “哎呀，你看我肩膀上的傷口，你隻需一箭就能讓我受這麽重的傷，我就算想耍什麽花樣，在你麵前還不是翻不起什麽浪來。”言默指著自己左肩上還在流血的傷口道。

  茉莉沒有說話，徑自往前走去。言默見茉莉沒有拒絕，便當她默認了，試探性地往前跟了兩步，茉莉沒有再出手，言默這才鬆了口氣，繼續跟了上去。

  沒走幾分鍾，前麵就出現了一片燈火，應該是一個村莊，想必就是她的家人所在地了。

  盡管已經離開了三年，但畢竟是茉莉從小生活的地方，她對這個村莊已經輕車熟路了，在鄉間的羊腸小道上左拐右拐，最終停留在了一座破舊的房子麵前。

  茉莉腦子裏幻想過無數次回家的場景，然而無論如何，她也沒想到自己會是以尋仇者的身份，再次站到這個木門之前。

  在得到“暗夜獵手”的本源之力，茉莉決定要回家複仇時，她就想過自己麵對家人的那一幕。在她腦海裏，應該是這樣一副場景：

  茉莉的父母和弟弟，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正待在一起吃飯，她破門而入，站在了他們麵前。三人見到她後，臉上表情各不相同。然後她指著娘親，逼問娘親為什麽要把自己送去那種地方。緊接著，娘親就會羞愧難當，然後跪地求饒。而茉莉要做的就是，毫不留情地射殺娘親，然後揚長而去。

  這副畫麵是茉莉心中期盼已久的場景，隻有讓娘親感到悔恨，感到害怕，她才會有那種複仇的快感。

  可不管腦海裏將這一幕構造得有多好，真正站在這座房子麵前時，茉莉卻連靠近的勇氣都沒有，更別提推門而入，當麵質問了。

  不知為什麽，明明就是她的家人對不起她在先，可她就是覺得自己已經無法麵對家人了。

  在門口徘徊許久後，茉莉決定遁入暗影之中，悄無聲息地刺殺那個將她推入深淵的人，然後便與這個所謂的家再無瓜葛。

  言默在遠處遠遠地張望著，看到茉莉一直躊躇不前，他以為是茉莉心中的良知被喚醒了，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可當他看到茉莉遁入了暗影之中時，他知道終歸是自己想得太簡單了，暗叫不好，然後急忙衝了過去，想從茉莉手上救下一條人命。

  可還沒等他衝到茉莉家，茉莉的身形就已經再次浮現了出來，然後頭也不回地朝陰影之中走去。

  完了！她下手的速度太快了，根本來不及阻攔。雖然知道茉莉出手後，普通人沒有可能存活，但言默還是抱著一絲希望，破門而入，想著或許還能搶救一下。

  然而言默推開門後，卻發現裏麵根本沒有傷員，更沒有屍體，隻有一位老婦人轉過頭來驚訝地望著他：“你是？”

  ……

  今天的天空萬裏無雲，整片夜空上布滿了星星，也許隻有這滿天星空，才能給茉莉的心靈帶了一些慰籍吧。

  茉莉就坐在一片草地之上，抱著腿，仰著頭，呆呆地望著這片星空，腦子裏不知在想些什麽。

  言默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她的身邊，直接席地而坐。沉默了幾分鍾後，言默開口道：“想哭就哭吧，我知道你心裏有太多委屈了。”

  茉莉仰著頭，聲音裏已經沒有了以前的那份冰冷，但還是充滿倔強：“哭？我的眼淚早就流幹了。”

  話音未落，兩行眼淚卻不爭氣地從兩頰滑落，這種無聲的哭泣才最讓人心疼。

  茉莉終究還隻是個剛滿18歲的少女，接連遭受了這麽多的打擊，這些打擊一下比一下沉重，一下比一下讓人心碎，她獨自承受了這麽多，整個人都已經陷入崩潰的邊緣了。為了不讓自己看起來那麽不堪，她隻能用複仇這件外衣將自己包裹起來。可盡管她偽裝得再堅強，在她那堅硬的外殼下，包裹的始終是一顆柔軟的心啊！

  “你跟我妹妹可真像，都是那麽的嘴硬。”言默一提起言裳，嘴角就會帶著笑意，“有一次她生我的氣了，我給她買她最愛吃的糖葫蘆，她嘴硬，非說自己不愛吃，可我轉頭再去看時，就隻剩一根空簽子了。”

  茉莉沒有回話，她暫時還沒能從那種悲傷委屈的情緒裏走出來，不放聲痛苦，已經是她最後的倔強了。

  “我剛跟你娘談了一會，了解了下你們家近幾年的狀況。”言默突然轉變了話題，語氣也變得沉重起來。

  “你爹得知治病的錢是賣了你才得來的後，死活不肯配合治療，最終撒手人寰。你弟為此也和你娘大吵了一架，用輟學來威脅，逼迫你娘去把你贖回來。”

  “可你娘哪還有臉去見你啊，隻能整天以淚洗麵。你弟一氣之下，自己拿著家裏所有的的錢去贖你，卻被告知贖金是當初的三倍。而你弟拿來的錢，還遠遠不夠。你弟氣不過，和他們理論，結果被毒打了一頓。”

  “你弟在家裏養了幾個月的傷，傷好後直接去了大城市打工，他要努力掙錢，早日救你脫離苦海。而你娘也總算想通了，決定要和你弟齊心協力，努力掙錢，把你救出來。她說哪怕你出來後讓她以死謝罪，她也不會有半分猶豫。因為這都是她造下的孽！”

  言默所說的話，都是剛剛從茉莉娘親嘴裏聽來的，都是真實發生的，絕對不是為了讓茉莉放下仇恨而胡亂編的。

  茉莉還是保持著最初的姿勢，動也不動，也沒有任何回應。

  “我知道這些話不足以讓你放下仇恨，因為在你看來，這都是他們欠你的，這都是他們對你造成傷害後，應該給予的補償，應該吃下的苦果。”

  “但我希望你能知道，這個世界，遠不像你想象的那麽醃臢齷齪，那麽渾濁不堪。這世上，總有人是在乎你的，總有人願意為了你付出一切。我希望你哪怕是身處無盡的黑暗，也應該向往光明！因為在黑暗深處，總會有那麽一絲光亮，在照耀你前行的道路。”

  言默所說的這些話，都是他的肺腑之言，都是他的切身感受。因為前幾年，他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受盡各種人的欺辱時，何嚐不覺得生活灰暗無邊。所幸有言裳一直陪伴在他的身側，而言裳就是黑暗之中的那一點螢火，指引著他不斷前行。

  可言默說了這麽一通長篇大論後，茉莉還是無動於衷。合著說了半天，言默隻是感動了自己。但言默也能理解，因為茉莉所受的傷，和她陷入黑暗泥沼的深度，要遠超過自己。她不願意放下仇恨，也是情有可原的。

  畢竟言默又不是茉莉，盡管兩人都曾陷入過無邊黑暗，可世上哪有真正的感同身受，茉莉不願走出來，終歸是有她的原因的。

  一時間，言默也不知道說什麽了，就那樣陪她安靜地坐著，欣賞這滿天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