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許應該更加悲傷一點的，但實際上，認真細數起來，塵埃落定後的一百多年，她都隻是這樣麻木的生活著，愛也好，恨也罷，在她眼裏不過是一片毫無生機的灰色而已。

  艾薇拉已經在巴勒莫的某個街頭呆座了一整天，事實是她根本就沒有地方可以去。

  不遠處唱片行裏播放著的，是貝多芬的《月光》，依稀記得，有誰很擅長彈這首曲子的，是誰呢？不記得了，反正與她無關。

  頭頂的晚霞被遮住，她看到了一雙漂亮的眼睛，似乎有點眼熟，可她懶得再回想，也就閉上眼去，沒有理會。

  “艾薇拉。”

  溫柔而又婉轉的聲音喊出她的名字，血液中有什麽開始沸騰起來。

  她緩緩睜開眼，疑慮的看著那個女子，試探著開口。“是你？”

  女人拉開臉上的麵紗，露出原來的麵貌。“是。”

  “怎麽……怎麽可能？”她驀地站起身，抓住女子的手……然後倏地放開。

  是熱的，可是，這怎麽可能？

  “為什麽你會在這裏？又為什麽……你還會記得我？”

  女子看著她，語氣平淡。

  “不屬於這個時代的人卻生存至今，是神給的懲罰……根本就沒有救贖。”她的笑容變得酸楚起來，有些扭曲。“你與我，都一樣。”

  她心一凜，開口問：“你的目的。”

  女子沉默了一陣，揚起頭，笑道，“這是你的最後一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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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羅琳抿抿唇，良久，問道，“那麽，這種詛咒解開的方法呢。”

  “書上說，在又一次的被遺忘後，唯一記得她的人，就是唯一可以解開咒語的關鍵。”伊芙攤了攤手，無奈的說：“那種事情不可能的，沒有例外，所有人都會忘記發生過的一切。”

  “那麽，如果……我說，如果真的有人中了這種詛咒……她會懷著怎樣的心情，眼睜睜看著所愛的人一次次的忘掉自己呢，不老不死……反而成了最大的諷刺。”

  “這個我可猜不到。”伊芙撇撇嘴，“不過，如果是我，一定殺掉那個男人，至少一次大痛後，可以稍微得到片刻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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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堂外的天空是灰色的沉抑，斷斷續續的鋼琴聲聽起來像在哭泣，四周的彩色玻璃窗也失了往日的眩目光彩。室內沒有一點光線，她拒絕開燈，隻是懶散的靠著耶穌像前的長桌蹲下，最後幹脆鑽進了桌底。

  女子取下黑色披風，放在教堂的椅子上，點燃一根蠟燭，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她的臉龐。

  “你後悔過嗎？”艾薇拉臉上帶著嘲笑，問道。

  “當然後悔。”她定了定神，走到桌前的椅子旁坐下。“可是即使重來一次，我仍然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艾薇拉吃吃的笑了起來，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清澈，甚至帶著幾分幹淨的孩子氣。她用手抱住自己的膝蓋，凝視著那閃動的燭光，回憶鋪天蓋地的將她席卷。

  “那一年的西西裏雨水多到讓人討厭，我趴在窗前，看著那群流氓狗咬狗。在那個被上帝遺棄了的地方，原本就該下地獄的，那一天……居然會出現一個多管閑事的笨蛋。”

  “他總是溫和的笑著，好像能夠寬容一切，我從小就被教導做人要自私自利，沒有同情心，也不會被‘創造一個沒有戰爭的家園’這種說法感動，可是，我喜歡和他一起。他不一樣……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樣。他對我說，如果我長大了以後仍然對他抱著這樣的感情，我們就在一起，可是……”她的雙手顫抖著撫上自己的臉，訕訕笑著。“我卻永遠停留在了十五歲，一年又一年，永遠不會長大。而他……一次又一次的忘掉了我……一次又一次，我恨死他了，我不要在他將我忘的幹幹淨淨的時候獨自痛苦，我決定殺了他。他死，總比我痛好。”

  ……

  “可是，仍是一次又一次，你知道嗎？”她扯著嘴角笑了一聲，注視著前方。“我都沒有能夠成功殺掉他，他卻讓同伴帶給我他的死訊。”

  宛若情書一樣的信紙上，清楚的宣判著他的死亡。耳邊回響著的是他離開前低吟的話語。

  『雖然……也許我已經沒有資格這樣說。但是，還是想要告訴你，我是真的……真的，非常，非常的……愛你。』

  “原來即使是他的死亡，也沒有辦法帶給我解脫。我的世界從他消失的那一刻起，直到再次相遇前的一切，都沒有任何意義。”

  百年流光，早已將曾經的愛恨衝刷洗淨，怨念和憎恨都變得不再重要，隻是，她依然愛他。

  年幼的她，算計人心搬弄是非隻當作是玩樂的手段，看作遊戲一樣從未認真過。然而，卻因為一次的勝敗，從此再也無法擺脫那個噩夢般的詛咒，一場已經持續了百年的夢魘。

  “我對你的記憶，會維持到山本武下一次忘記你之前。”女子滅掉了蠟燭，黑暗中，毫無阻礙的找到自己的披風披上。“明天下午我會在Esposito教會的遺址等你，這是你最後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選擇。”

  她笑了，放鬆身體，靠著桌腿沉沉的睡了。

  這是最後一次……不要再恨你，也不想再去愛你。

  山本武放下海螺，在公寓的門邊坐了下來。

  眼前似乎浮現著，透明而混沌的影像。

  太過模糊，使他無法分辨清楚，那是什麽。

  ……這段時間心上一直空著的缺口，瞬間被填上。

  記憶中，似乎有一個清脆的聲音對自己說，“山本武，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追我哦！反正你遲早會愛上我的。”

  他聽到自己回答，“可我還不認識你。”

  女孩不以為然的切了一聲，抓起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然後跑遠了。

  那個蒙麵的女子將海螺遞給他，淡淡的說道，“解咒唯一的辦法，就是在開始之前將一切結束掉。你沒有錯，卻也還是虧欠了她。”

  原來是這樣子的啊。

  就如同海與天相交的那條直線一樣，看上去似乎不遠，卻永遠也不可能觸及。

  這就是他和她之間的距離。

  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這次居然睡的十分甘甜，但仍是……在門鈴響起的第一聲，就站了起來，拉開門。

  毫不意外的，看到了一個明明應該很熟悉，卻分外陌生的女孩。

  “你……”他的笑容有些遲緩，“你來了。”

  少女的眼中閃過異樣的情緒，很快又恢複了波瀾不驚。

  “最後一次。”

  This is the way the world ends

  Not with a 棒 but a whimp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