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虎沒有把接下來的話告訴葉一諾，他拍了拍屁股，和昨天一樣，走了回去。
操場上的犯人也在獄警的警告下，相繼回到了自己的監房裏。
葉一諾雖然沒有深究下去，但他心裏總有一種無法解釋的焦慮，在不停地影響著他的思維。
他需要知道真相。
盡管他感覺得到，這個真相會讓自己付出更大的代價。
但他沒有回頭路了。
三小時的說話時間似乎是這個監獄給予犯人們的唯一獎勵。
他們肆無忌憚的對著牆壁大吼，發出怪叫，哭聲，笑聲，甚至聲稱要毀了全世界，都不會有人來管他們。
葉一諾試著融入進去。
曾經為了寫出《贖罪》，他搬到一家比較出名的精神病院裏，住了一整個星期。
但在這一個星期裏，他並沒有收集到什麽值得記錄的片段。
因為在看護的照顧下，這些病人們每天都過著統一又絕望的生活，就連每個人吃的食物，都沒有任何差別。
隻不過這種被外界所控製且規定的生活方式更適合治療而已。
起先，葉一諾通過牆壁聽到隔壁的犯人在有規律的敲動鐵板，並且每敲動一下，就會有短暫或者很長的沉默。
這讓葉一諾產生了興趣。
他試著用同樣的方式回應，但每次敲響，隔壁的聲音就會消失。
他開始思考，這裏麵是否有什麽技巧？
或者規律？
一個小時後，葉一諾再次敲響了鐵板，急促又短暫。
對方很快傳來了回應。
兩人交流了一陣。
葉一諾發現了其中的規律，並且斷定這家夥是在用自己研究出來的交流方式向外界表達信號。
表達什麽？
葉一諾不知道。
他隻是按照這家夥敲出來的規律不間斷的回應著。
也許對方會因為自己在學他而感到高興。
就這樣交流了大概十分鍾左右。
雙方都突然停了下來。
葉一諾並不知道對方想幹什麽，他隻是靜靜聆聽著。
突然。
牆壁上猛地傳來一聲巨響。
接著另一邊又響起一些含糊不清的怒吼咆哮聲。
葉一諾怔了一下，將耳朵靠了過去。
殺了你。
殺了你。
我要殺了你。
……
像一個50歲的中年男子，聲音沙啞，應該有吸煙的癖好，中氣不足，明顯肺部不怎麽好。
從這些聲音裏，葉一諾確定了對方的一部分信息。
他暫時沒有回應，試著把先前敲響的規律排列了一遍後——
他抬起手指，敲響鐵板。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
（你在叫什麽？）
對方那頭的聲音又消失了去。
葉一諾翹起嘴角，他意識到自己找到了可以擴展的規律。
很快。
對麵傳來了回應。
咣咣，咣咣，哐哐哐。
（你為什麽要學我說話？）
葉一諾：因為我很好奇。
對麵：好奇什麽？
葉一諾：好奇什麽？
對麵：不要學我。
葉一諾：好奇什麽？
對麵：不要學我。
葉一諾：學你什麽？
對麵：我會殺了你。
葉一諾：你叫什麽？
對麵：我會殺了你。
重複又無意義的討論。
葉一諾竟然並未覺得無趣。
他思量了一下，敲動的響聲無法表達出大段落的意思，因為那會導致混亂，所以越是簡便的話，交流起來就越不費勁。
他再次用力敲響鐵板：你在哪？
對麵沉默了一會：我在一個水塘。
葉一諾：水？
對麵：水。
葉一諾：幹什麽？
對麵：殺人。
葉一諾：為什麽殺人？
對麵：水。
葉一諾：為什麽，水，殺人？
對麵：為什麽問為什麽？
葉一諾：殺人，快樂，所以沒有為什麽。
對麵：對，快樂。
葉一諾進一步猜測，這家夥可能是個無差別殺人犯。
他繼續道：水，殺人，呼吸？
對麵：對，呼吸，殺人。
葉一諾：你想殺了我？
對麵：對，我想。
葉一諾：你看得到我？
對麵：對，我看得到。
葉一諾：我的樣子？
對麵：我，見過，你。
葉一諾突然停了下來。
因為在監房門口，有個獄警正在直勾勾的盯著他。
葉一諾敲響：有人。
對麵：我這也有。
隨後。
獄警走了進來。
葉一諾看到他手裏拿著一根針管，針頭上麵有一個白色的透明套。
“不……”
他話還沒說出口，獄警便直接拔掉保護套，把針頭紮在了他的脖子上。
……
……
……
第三天。
葉一諾照常醒了過來。
他意識到自己可能安靜了一個晚上。
因為那管鎮靜劑。
但他並不感覺精神恍惚，反倒非常清醒，清醒的他能梳理清楚每一件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這讓他很高興。
大腦的運轉如果緩慢下來，他會感覺做什麽都很吃力。
但現在似乎再出現那種情況了。
等到自由活動的時間，他在操場上等到了林虎。
但奇怪的是，這家夥所說的第一句話，並不是提起昨天的事。
反而是：“你昨天跟這裏的病人出現交流了？”
病人。
並不是犯人。
葉一諾皺起眉頭，說道：“你為什麽稱呼這裏的人都叫病人？”
林虎正視著葉一諾，摘下了那張白色的麵具，露出了一張陰沉的臉，說道：“葉一諾，你不能跟這裏的任何人產生交流，這是規矩。無論你用什麽方式，都不可以。”
葉一諾不解問：“為什麽？”
林虎戴好麵具，說道：“因為這裏關著的病人，都是發生過重大作案事件的凶手。他們本應該在某些刑場死去，但在國安局的安排下，他們被丟進了這裏。”
葉一諾問道：“為什麽這麽做？”
林虎說：“我接著昨天的說下去，你就明白為什麽了。”
葉一諾點了點頭。
林虎想了想，說：“這群草寇不是草寇，而是方士。什麽是方士？在那個年代，就跟現代的赤腳醫生差不多，他們懂一點偏邪之術，又懂一點治病救人的手法。所以他們當初參軍，的確是為了混口飯吃，但並不是為了上戰場打仗。而是為了……”
他頓了頓，“召集陰兵。”
“召集陰兵？”
葉一諾下意識打了個寒顫。
林虎說：“領頭的官兵，就是這群方士的帶頭人，他找到了當時家鄉的一朝君王，並且告訴他，隻要幫他找到一件物品，就通過古法與地下的陰曹地府借來陰兵，打仗必無往而不利也。君王答應了他的要求，就問他想找什麽？”
葉一諾：“什麽？”
林虎深吸了一口氣，說：“蛇形玉匙。”
“蛇形玉匙？”葉一諾問道，“那是什麽？”
林虎自顧自說：“君王答應了他的要求，並且讓城中百姓按照領頭的方士所述開始尋找蛇形玉匙，但君王也很聰明，他知道想在這茫茫大地上找一個見都沒見過，聽也沒聽過的物品是何其難，所以他征求方士的意見，問他能否先請動陰兵，先去征戰各國，到時候將全天下掌握在自己手中，找到一個物件，又有何難？方士當然知道這個君王想空手套白狼，他神神秘秘地回絕了這個要求，並告訴君王，那蛇形玉匙，是要呈給閻王爺的祝壽之禮，若是找不到，請了陰兵，輕則折壽，重則從生死簿上劃走姓名。”
“這君王一聽，就愁眉苦臉，擔驚受怕了起來。方士便稱作好心告知他，仍有辦法能讓他見一見陰兵，卻無法差遣，前提是要找到一處有百人居住，且陰盛陽衰的村莊。君王一拍大腿，告訴方士，自己曾出生的老家，便是婦人多，男丁少，懇請方士前往此地。”
“方士並沒有著急，而是先讓君王告訴自己那處村莊何在，並恭敬說君王天生龍體，陽氣極盛，會引得地府中的陰兵避之不及，若是因此惹惱了閻王爺，同樣有折壽之險。君王自然不想平白無故丟掉幾年壽命，便派遣當時的一位將領帶著方士和他的徒弟們前往自己的老家，也就是那個村莊。”
林虎頓了頓。
葉一諾說：“與玄學沾邊的事，我一律不猜。”
林虎擺了個沒趣的表情，說道：“村民們得知方士是那位君王的貴客，自然熱情相迎，準備了好飯好菜，細心款待。可這群方士偏偏說自己餐霞飲露，不食人間煙火，便沒有動筷子@-
.clewx.c o m首發@，而那名同行而來的將領見到幾位方士都不吃，自己也不好意思大快朵頤，草草喂了幾口飯後，便在村子裏住了下來。”
“當晚，那位將領按照君王的意思詢問這幾位方士，何時才能見到陰兵？方士便讓他睡一覺，一覺醒來，半夜三更，自然能見到。”
葉一諾摸著下巴說：“然後當天晚上，就出現了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