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

  撲通！

  ……

  快要失去意識時，葉一諾突然感覺自己的脖子被一隻力道巨大的手拎了起來，緊接著打量的空氣從鼻腔中湧入肺裏，身體機能開始回升，他猛地深吸了一口氣，嘴鼻嗆出水漬，呼吸道像是被無數隻螞蟻填滿了一樣，雖說窒息感逐漸褪去，但肺部的擠壓感依舊讓他難以承受。

  接著，他還未徹底清醒時，還剩下半身在水中的身軀就騰飛而起，重重摔在了岸邊上，好在他意識尚有一絲殘餘，徒手抓住了溪流旁的岩壁，穩固住了身子，趴在地上不要命的嘔吐了起來，裹挾著先前喝進去的綠色草藥，麵色蒼白。

  而先前那名被他托出水麵的男孩也緊隨其後，被水中那道身影扔在了岸上。

  馬厲勤夫婦喜極而泣，趕忙跑上前將已經因缺氧暈厥過去的兒子摟在了懷裏，一旁葉淩見狀，跑上前替男孩做起了人工呼吸，並且將其仰躺著放平，使其頭稍微後仰，右手掌平放在心髒下端，左手放在右手背上，手臂伸直，垂直向下有規律的按壓了起來。

  而望著那道在水麵上來回躍動的身軀，張子倫不禁麵露驚奇。

  葉一諾恢複意識後也看清了長相，原來是趙明昊。

  但這家夥把人救回，卻根本沒有回岸上的意思，反而在水麵上大大喘了幾口粗氣，又一個猛子紮進了溪潭之中。

  “昊子！小心！”

  “底下還有個家夥！”

  葉一諾大叫提醒，但剛一出聲，肩膀上的疼痛便痙攣了起來。

  “徒弟，你沒什麽大礙吧？”

  張子倫小心翼翼從後院的石墩上爬了下來，走到葉一諾身旁扶起了他。

  “我沒事，底下還有個人，剛才拉住我的腳，想把我溺死在下麵。”

  葉一諾臉色蒼白，回想起先前那般場景，即便他再淡定，也無法在短時間內緩過神來。

  試想一下，當你有一天夜裏在海裏冬泳，突然有個人從底下冒出來扯住了你的腳要把你往下拉，這是一種什麽感覺？

  不被淹死也被嚇死了。

  為什麽每年溺水的人那麽多？最大的一個根本原因就是人無法在那種危機情況下冷靜下來，隻要一慌張，淹死的幾率就會成倍上漲。

  好比先前的葉一諾也是險些慌了神，一口氣沒憋住，原本還能堅持十幾秒的肺部遭受了大量的水流湧進，再過上個十幾秒，勢必會被嗆死。

  這種突如其來的危機，哪怕他腦子再聰明，也不好應對。

  “啥玩意兒？底下還有個人？”張子倫眉頭一橫，驚詫道，“他奶奶的，這潭子裏該不會有什麽水鬼之類的東西吧？”

  葉一諾強撐著手臂上的痙攣站起身，剛想透過溪潭看清楚下麵的場景，緊接著就見到一名不過身高一米五的瘦弱漢子，滿臉倉惶浮出水麵，從溪潭裏朝著對麵的岸邊遊了過去。

  而趙明昊顯然在下水的那一刻就發現了他的蹤跡，此刻正窮追不舍的跟在後頭，兩人一前一後，如魚得水，這湍急的溪流顯然沒有對他們造成什麽阻礙。

  遊至岸邊時，那瘦弱男子驀地轉過頭來看了一眼跟在後頭的趙明昊，眼神裏大有駭然之色，還來不及轉身，便被他單手拎起了衣領，如同拎著小雞一樣，走上了岸。

  雙方隔岸相望，葉一諾這才看清了這個瘦弱男子的麵貌，幹枯的雙眸，短小的四肢，一副時而晃動的鬥雞眼，身上的皮膚像是在水裏泡了很久一樣，皺巴巴一片，這是典型的魚鱗病，哪怕每天都泡在水裏，皮膚也會幹燥脫屑。

  “再跑，就把你腿踩斷。”

  趙明昊抹了抹臉上的水，將腳踩在了這侏儒男子的大腿根部，語氣冷漠。

  後者抖了抖下巴，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索性對著岸對麵的葉一諾怪笑了一聲。

  趙明昊轉過頭，給葉一諾打了個眼色，像是在問怎麽處理。

  葉一諾在張子倫的幫助下攀爬上了院子，見葉淩的搶救已經頗有效用，男孩恢複了喘氣，意識模糊的“啊”了一聲，便主動對馬厲勤問道。

  “馬村長，你認得對麵這個家夥嗎？”

  馬厲勤抹了抹眼淚，見愛兒沒事，這才抬起頭，用赤紅的眼眸看了一眼，突然愣在了原地：“瘤子？你跑到這裏來幹什麽？”

  “瘤子？”

  葉一諾心想看來是認識了。

  對岸的瘦弱男子顯然聽到了這句話，他神色一慌，多半是有些害怕馬厲勤的質問，摸著後腦勺笑了笑，什麽也沒說。

  “這家夥是咱們鎮子裏的養蛇人後代。”馬厲勤歎了口氣，解釋道，“說是養蛇，實際上就是個養雞鴨的，它沒有合法的養殖場，又是個低保戶，我每個月就多給了它一點錢，早年的時候也教了他養殖的法子。據他說他祖上就是養蛇人，問我能不能養蛇，我沒同意，後來鎮子裏的人上山砍柴的時候在野溝溝裏抓了幾條沒毒的蛇，一打聽，果然是這家夥偷偷養的，我給他罰了款，但念在是沒毒的蛇，就沒阻止他養。”

  “這家夥水性不錯，剛才想把我拉下去淹死。”葉一諾平靜說道。

  馬厲勤臉色頓時大變，不敢置信道：“真……真的？瘤子水性是好，從小就好，我看著他長大的，七八歲的時候就能下水摸魚了。”

  “千真萬確。”葉一諾道，“這種事，我不至於騙你，馬村長，如果不是我朋友及時趕到的話，我要是被拉下水溺死，那就是兩條命了，你兒子也活不下來。”

  “胡鬧！”馬厲勤怒喝一聲，指著對岸的瘤子就罵道，“你個白眼狼！虧老子每個月給你報貧困戶，給你發安家費，你他嗎想害死我兒子，有種你就過來，看老子不弄死你！”

  “昊子，把人帶過來吧。”葉一諾招呼了一句。

  “這孫子油頭滑腦的，不能往水裏走。”趙明昊高呼著回了一句。

  “前頭走兩百米，就有過路的地方了。”馬厲勤抬手指了指不遠處說道，“很快就能繞過來。”

  趙明昊微微點頭，提起瘤子就往前方岸邊走了過去。

  “馬村長，你這裏有消炎藥嗎？碘伏什麽的都可以，我身上有傷。”葉一諾看了一眼自己的傷口，已經開始滲出血液了，便問道。

  “有有有，我屋裏頭都備著這些醫藥品。”馬厲勤回頭瞪了一眼自家婆娘，謾罵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兒子要是死了！我看你以後哪來的臉叫我給你娘家打錢！”

  中年婦女啜泣了幾聲，低聲下氣道：“娃兒是自己下去遊泳的，我找了半天才找到。”

  “你！哎！”馬厲勤哀歎了口氣，一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表情，並沒有繼續說下去，抱著自己的兒子就往後院裏走了進去。

  葉一諾幾人跟了上去，除卻他本人有一些傷勢之外，趙明昊和瘤子以及馬厲勤的兒子都沒什麽大礙。

  “下次再遇到這種事，可別這麽亂來了。”

  張子倫瞧著他那手臂上的傷口，哀歎了口氣。

  “小事。”

  葉一諾搖了搖頭，盡管整條手臂都沒了知覺，他也沒皺眉，反而看向馬厲勤，追問道，“馬村長，那潭子那麽深，你還讓你兒子跑去玩？經常這樣？”

  馬厲勤搖了搖頭，瞪著坐在凳子上不敢說話的婆娘，說道：“我平時忙，要跑著跑那的，就把兒子交給婆娘了，我早就交代過要她看好，平時要不是找不著影子了，要麽就跑到別家藏起來，也不知道什麽個情況。”

  是養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