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一諾望著街邊亮起的燈光，沒有理會許天峰的打趣，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的地方。

  照理來說，如果劉正龍是那種受不得屈辱的人，為什麽非要等到翟勇和翟玲玲苟且了那麽久之後，再出來殺掉翟勇？

  犯罪的心理一定是有時效性的。

  比如，《贖罪》上有很多例子，大多寫的都是一些過失殺人後的殺人犯在被抓後表現出了濃濃的後悔，他們有的聲稱當時被怒火控製了情緒，有的聲稱喝過了頭，這種更符合犯罪分子的腦回路。

  但劉正龍，為什麽偏要等到葉一諾和翟勇談完了事情之後，選擇動手？

  是巧合，還是什麽？

  如果說是去巧合，那劉正龍又怎麽偏偏用浴鹽謀殺翟勇，為什麽又特意在飯店那些人多口雜的地方選擇動手，要知道青榆市市裏的交通攝像頭幾乎是全省之最，隨便哪個馬路都能看的清清楚楚，你在鬧市下殺人了之後，就算再能跑，警方也能查到。

  這麽做，非但沒有天衣無縫，反而還給自己留下了把柄。

  難不成劉正龍就是為了能坐牢才選擇殺掉翟勇的？

  太扯了。

  一定有什麽蹊蹺。

  “發什麽愣呢？臭小子，跟我去一趟醫院，把你那出生入死的師傅給接出來。”許天峰拍了拍葉一諾的肩膀，把他摁在了副駕駛上，說道，“那家夥老是嚷嚷著要出院，明明身體還沒好，就把我安排在那裏照顧他的下屬趕走了。”

  葉一諾說道：“醫生不是說他要靜養一個多月才能出來嗎？”

  許天峰轉動方向盤，踩下油門，離開了這片城中村，說道：“這就是醫生的一個預估而已，實際上傷好的程度取決於個人，那家夥不是幹道士的嗎？福大命大，命硬的跟蟑螂似的。”

  葉一諾腦子裏浮現了張子倫那張賤賤的笑臉，無奈道：“我看他是在醫院裏待煩了，那些個護士也看厭了，想著出來找找樂子。”

  許天峰笑罵道：“上次我跑過去問了他點事，他怎麽也不肯回答，就說偏讓我找個女警花來跟他聊，否則他一個字都不會說，真是給我氣的。”

  葉一諾笑了笑，剛想說話，口袋裏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他拿起來一看——

  “是邢無生。”

  “接，看看這個家夥想說什麽。”

  許天峰識趣地把車停在了鬧市區之外。

  葉一諾按下了免提：“喂。”

  “這個驚喜，你喜歡嗎？”

  葉一諾身軀一緊，“你說什麽？”

  “我說我給你留的驚喜，你喜歡嗎？”

  葉一諾像是突然想到了點什麽。

  “靠！不會吧？你不會還沒猜出來吧？唉，真是可惜，我為我又高看了你而感到抱歉，既然你猜不出來，那我就大發慈悲告訴你——”

  邢無生發出了幾聲病態的笑：“其實，是我用翟玲玲的命，威脅劉正龍殺死翟勇的。”

  嗤拉！

  葉一諾捏緊了拳頭，猛地抬手砸碎了車窗，指頭上劃出了數道見血的傷痕。

  他獰咬著牙，腦子裏回想著翟玲玲跪在自己麵前痛哭乞求的模樣，一字一句道：“邢無生！你這個沒種的廢物，不敢跟我正麵交鋒，就去針對本就跟著無關的劉正龍？對你有什麽好處？”

  “哈哈，好處多了去了！這不就惡心到你了嗎？你再看看，要不是我，這一對有情人興許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麵了吧？隻可惜，劉正龍那個孬種，沒這個膽量把你也給宰了，唉，真是可惜啊。”

  葉一諾心頭怒意橫生，他總算明白，為什麽劉正龍非要趕在他和翟勇談完生意後出手殺人，為什麽翟玲玲會帶著他前往夜市，為什麽會告訴他一切的前因後果——

  都是邢無生安排的陷阱！

  “葉一諾，我很樂意在腦子裏想象一下你現在的樣子——”邢無生的聲音略顯病態，癲笑道，“氣急敗壞？垂頭喪氣？悲痛欲絕？百感交集？哈哈哈哈哈……喜歡嗎？喜歡這個驚喜嗎？是的，沒錯！我就是要你親眼看著我毀了他們兩個，得到又失去的感覺肯定很難受吧？翟玲玲跪在你麵前哭著求你的感覺，一定也讓你很難受吧？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看看，我根本就不用出門，就能操控一個人殺了另一個人，你拿什麽跟我鬥？拿什麽跟我鬥？嗯？”

  葉一諾深吸了一口氣，反倒將捏著的拳頭放鬆了下來，他冷笑了一聲，眼神裏爆發了許天峰從未見過的狠色！

  他嘶啞著聲音：“總躲在角落裏玩這種見不得人的把戲，你是鐵了心要跟我好好下一盤棋了？好，那我就陪你好好玩玩！”

  啪。

  葉一諾掛斷了電話。

  許天峰看了一眼，又看了警車的玻璃一眼，歎了口氣說道：“一諾，算了吧，他隻不過是個瘋子而已。”

  葉一諾看向窗外，那沾著自己血液的裂縫，仿佛抽絲剝繭般，消耗著他內心的平靜。他道：“許隊，電話錄音能作為證據為劉正龍辯解嗎？我每次通話都會自動錄音。”

  許天峰摩挲著下巴，微微點頭道：“倒也不是不行，這兩種性質明顯不一樣，如果劉正龍是因為心中含有對翟勇的恨意而下手，那就是妥妥當當的故意殺人，可如果是因為心愛的人被威脅，才不得已對翟勇下手，這就屬於第三方因素影響了。但是……”

  葉一諾看向他：“但是什麽？”

  許天峰皺起眉頭：“邢無生的一句話，就指明自己用翟玲玲的命威脅了劉正龍，那是不是隨便換一個人這麽說，法院就會認作數呢？顯然不是，所以這個錄音證據送上去，有沒有減刑的可能，還不好說。”

  葉一諾問道：“如果劉正龍親口承認呢？”

  許天峰道：“這個要看律師在法庭上的辯論了，如果有故意引導供詞的行為，即便劉正龍親口承認也無濟於事。”

  說著，他拍了拍葉一諾肩膀，安慰道，“你就暫時不要操心這個事了，咱們國家的法庭還是很講規矩的，公訴的辯護人比咱們這些半吊子經驗要豐富。不管怎麽樣，劉正龍殺人都成了事實，你再去跟這個瘋子較勁，不是徒增煩惱？聽你許哥的，去把你那師傅接出來，咱們去外頭找個館子狠狠搓一頓！”

  葉一諾沒有反駁，眼神始終有些複雜。

  如果真要去計較，劉正龍殺死翟勇，其實跟自己也有著一部分關聯，畢竟如果不順水推舟查到飼料廠，也就不會引起邢無生出麵威脅劉正龍對翟勇痛下殺手。

  任何事情都有兩麵性。

  歸根結底，有這麽一個對手，他並不樂意，就好像心髒上頭插了一根拔不掉的銀針，總會時不時帶來撥弄之痛。

  假如劉正龍殺死翟勇是因為自己內心的屈辱，那倒也無可厚非，成年人要為自己的情緒做出的傻事而負責，這是老天也改變不了的道理。

  可——

  劉正龍偏偏不恨翟勇，偏偏是為了保護翟玲玲不受到傷害而不得不去做，那這樣的過錯，稱得上過錯嗎？

  令葉一諾更加不惑的時，翟玲玲似乎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這種隱藏在劉正龍骨子裏的愛意，如果被她所知道，又會帶來怎樣的晴天霹靂？

  葉一諾決心不再去想，也不想當個自以為是的好人，把事情的真相告知給翟玲玲。

  事在人為，老天都沒有辦法去控製的情事，他再去廢那個心，就顯得有些多此一舉了。